作者:昵昵儿女
孔三爷眯了眯眼:“还有熊皮?”
熊瞎子皮难得又罕见,难就难在熊瞎子凶猛非常,罕见是因着撞上熊瞎子的猎户多数死里逃生,能捡回一条小命就不错了,哪里还能猎到熊皮。
不过没吃过猪肉吃也见过猪跑,饶是没见过熊的人,也听人说过熊皮子是何种模样!
“有!那么一张大皮子挂在那儿我不会看错的!”王甲想起什么,又掏出着急忙慌塞进袖口里的糙纸:“您瞧瞧这是他们家的幌旗!”
“幌旗?怎么写纸上了……”
张商户挺着脖子去望孔三爷手里的糙纸,哎呦一声:“好俊秀的字!”
“这样好的字却写在这般糙纸上还真是糟蹋!”
这话引得四五人都围着去瞧。
待看过幌旗上头的内容,有些人算是动了心思。
这里头有一人是做野味酒楼的,招牌是幽州蜜蛇,楼中再没有旁的大进账,这次来见孔三爷,也是为了山货一事,他见着上头写着母蛙子时心思一下就活络了,这母蛙子可是正正经经的贵人食啊……再别说熊掌熊胆了……
还有家中布行仅次于锦绣布行的掌柜,他一看到银鼠皮子三字就挪不开眼。
银鼠皮子只可囤买?还能预货?这嫌好货多呢!他们巴不得能大肆囤皮子,待来年入冬比旁得铺子更先卖鼓捣出毛皮子衣!
要知道他们幽州城的山货八成是从邺城得来,只因着幽州邺城走得是水路,又快又太平。
无奈孔家财大气粗,邺城那群猎户什么货都要先紧着孔老三先定,他们这些年也只能捡剩儿或是派人收茂溪山的货,不过茂溪山路途遥远,那一带还常有恶匪盘踞……
几人对视一眼,那张商户轻咳一声,正正衣领:“三爷,我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改日再请您喝酒……”
李商户生怕比人去晚了,也忙道:“犬子将要府试,我这还有功课要问他,也先告辞了……”
这些老东西脚底抹油跑得贼快,不待孔三爷放声都出了雅阁。
王甲傻眼了:“三爷,咱们也得赶紧去,不然好东西可都被旁人挑光了!那黑亮黑亮的熊皮子可就只有一张!”
孔三爷却不言不语,视线落在手中的幌旗糙纸上,对身后立着的人道:“孔伯,去查一下这魏家商行什么来头。”
孔伯应是,冷冷看一眼王甲便带着两个随从一道离开。
王甲张张嘴:“三,三爷那小的……”
孔三爷淡道:“你回鸡庄做事。”
王甲敢怒不敢言,只得缩着肩膀跑走,毕竟他可是凭着关系才进的鸡庄。
雅阁一静,花团锦簇的屏风后头的打鼾声更清晰了些。
孔三爷身后两个仆从将头埋得极低,大气都不敢出。
孔三爷抬步走到那屏风后,恨铁不成钢骂道:“言哥儿7 7 z l!为父教你做生意,是让你换着地方来打盹睡觉的么!”
青衣小哥儿听到他亲爹老子这一声吼,吓得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一站险些比他老子爹还高咧!
言哥儿边擦口水边道:“爹,我忒困,这才眯了一会儿。”又伸着脖子往外瞅:“咦?李伯伯张伯伯怎么走了!”
孔三爷摇摇头,到底是自个儿亲儿子还是不忍过多苛责,他先是将魏家商行的事说过,又从腰间解开一个钱袋子:“你拿着这些钱去魏家商行拿下那张熊皮。”
无论真假,这魏家商行短短一日也翻不出天,倒是能让言哥儿锻炼锻炼。
言哥儿瞪大眼睛:“我?爹,我不行的,这么大的事我哪里能办成!”
“若是办不成就嫁人!”
孔三爷气道:“除了你老子我,旁的男子哪有什么好东西?以后就让咱孔家商行跟着旁人姓!我和你小爹没了,你就勤等着被下堂!”
言哥儿被吓得脸一白,道:“我不嫁人!也不招赘婿!”一把抢过钱袋子,“我这就去拿下那张熊皮子!”
孔言带着两个小厮坐着马车就走,没一会儿就到了福东街魏家商行铺子门口,只见着这其貌不扬的小商铺门前停着几匹马车,里头更是有不少眼熟的人。
“那不是张伯伯和李伯伯么?他们真的来这铺子囤买东西了?”
言哥儿转转眼珠,连忙跳下马车:“不成,我定要买下那张熊皮子!”
一过午后,铺子忽然来了一波商户,魏承怕照顾不周也怕有人浑水摸鱼偷东西,他也不再写幌旗,跟着魏渝一道守着铺子。
众人询价,兄弟俩一一作答。
罐罐视线落在后进来的小哥儿身上,圆眼一眯,看向身边的兄长。
魏承轻轻点了点头。
兄弟俩这是都认出了这个小哥儿。
当初兄弟俩初来幽州城卖羊,曾去到城内的胭脂行替镖师和朋友长辈买胭脂水粉,正见着一群小巧可爱的哥儿姐儿当中,却有一位小哥儿犹如鹤立鸡群,个子很高,活像男子那般高矮。
“我出三百二十两,买下这张熊皮!”
“三百五十两!”
“我出三百六十两!”
“四百两!”
孔言见着这些商户和一对儿俊秀兄弟看向他,微微有些紧张,不过虎父无犬子,他端着脸色,抬着下巴道:“四百两不够,我可以再加!”
他们孔家旁得没有,就是有银子!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四百两?一张熊皮子竟然值四百两?”
“我连四十两都没见过,更别说四百两了!”
魏家兄弟心有灵犀,只过下眼色,魏渝就笑着道:“敢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孔言哥儿道:“免贵姓孔。”
“原来是锦绣布行的孔少爷。”
来到府城这些日子,魏渝早就将城内几家商行的关系打听得一清二楚。
他揭开货架上的红绸子,便露出一张完完整整,富有光泽的黝黑熊皮,这熊皮子极大极重,中间有道硕大的褐白胸斑毛,一张皮子几乎占据全部的货架。
这熊皮子一亮相,就引得众人发出冷嘶声。
魏渝将众人神态尽收眼底,他笑着将如何猎得熊瞎子的事三言两句讲过,核心便是——他们魏家商行来自茂溪村并且有一支厉害的猎户队,出行有武功高强的镖局护送,不畏山匪,幽州城的商户若是与他们做生意,尽管放心。
一套故事绘声绘色讲完,魏渝又笑道:“就这么偶然得来一张熊皮,这辈子怕是也只有这一张,我自然知晓其珍惜贵重,若是在做商户老爷没有叫价,那这皮子可就给孔少爷了。”
李商户给周围几个商户一个眼色,半真半假的叹息道:“这熊皮子我是真想要啊,贤侄,你们孔家财大气粗,不介意伯伯再叫价一回?”
孔言哥儿默了默,爹爹给的钱袋子里只有一张三百两的银票,剩下那一百两是他自个儿添的,再叫价倒是也能拿得起,就是觉得超过这熊皮子的价值,他爹岂不是要对他失望……
“四百五十两!”
“四百六十两!”
李商户又来一嗓子:“四百八十两!”
这老李头是打定主意要与孔家抢上一抢了,这熊皮子无论是孝敬汤家三公子还是汤大人,都能让他们家商行从中获利,就算这把抢不过孔言,但能叫孔家出一出血也是解了气。
孔言到底年轻些,受不住激将,直接道:“我出五百两!”
五百两?!一张熊皮子五百两?
里里外外的人神色各异,魏家兄弟却是面色平静,仿佛这五百两犹如五两钱一般,根本不过他们兄弟的耳朵。
旁边跟风的商行立刻噤声,李商户捋捋胡子,满意道:“算了,那就让给言哥儿罢了。”
又打量下魏家兄弟的脸色,只一眼就觉出这俩兄弟不是普普通通的小角色,他沉声道:“小子,将你们家银鼠皮子悉数拿来给我瞧瞧货。”
这老东西瞧着就是个挑挑拣拣的主儿,魏承率先道:“云风,去,将银鼠皮子抱过来给商户老爷瞧瞧。”
张商户不是本着熊皮子来的,他急道:“母蛙子也拿来我瞧瞧,还有那熊掌熊胆……”
只一瞬息,孔家言哥儿花五百两买下熊皮子的事就传了出去。
那张宽大又沉甸甸的熊皮子也被下人抬上孔家的马车。
嘶,他的二百两……
言哥儿说不心疼也是假的,毕竟是自个儿的零花,可用这点私钱换不嫁人也是好的,他觉得不亏!
魏承带着云风云天招待这些难缠的老商户,魏渝见此便将言哥儿请到后院小坐。
言哥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等简陋的后院,水井旁只有两张用来招客粗糙简便的桌椅,竟连个像样的亭子都没有?
魏渝面带愧色道:“我们兄弟初来乍到,只想着趁着天寒,尽快将山货卖出去,未来得及寻摸好宅院,让孔少爷受罪了。”
“无妨,眼见着天要热了,山货不等人,你们着急些也是对的。”
言哥儿打量一圈,又问道:“我听说你们家能预货?这天热之后,山林少见银鼠,你们可还能拿得出银鼠皮子?”
猎户队此次回茂溪山主要猎得正是银鼠,等到春夏一来,山上的毛皮子就少了,只能守着深秋再猎。
不过北地年年冷得早些,幽州城富户多,虽说每年都有新奇衣裳的款式,可银鼠皮子却是要缝制在里头和圈边儿,这等玩意儿囤多少张都不嫌多呢。
魏渝对三郎哥等人很有信心,估摸一下道:“五百张打底。”
“五百张打底?”
言哥儿这才正视魏渝,饶是听过猎熊那一段险事,他们也都是听一半信一半,他没想到这小掌柜身后的人还真有些本事,他记得小爹说过邺城那些猎户虽说来得频繁些,可也不见得能猎到恁老些银鼠。
他点了点头:“我今儿应该算是你们魏家商行的大主顾了,这五百张银鼠皮子你先别预给旁人,待我问过我父亲再给你个准话,给我一日便成。”
“孔少爷这是照顾我们兄弟生意,我哪里会不等呢?”
魏渝大大方方笑道:“我给孔少爷三日时间,这三日我不与旁人预货。”
言哥儿有些高兴,觉得自个儿又办成一件大事。
他想到什么,有些肉痛的将四百两银票拍在桌子上:“先将这四百两给小掌柜,待小厮回家取剩下那一百两,我再给你。”
魏渝却面不改色道:“不必,常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熊皮子价就值三四百两,我们兄弟开得是商行又不是拍卖行,只要价合适合理我们就卖,至于后头您与商户叫价,我是不当真的。”
言哥儿愣了下,他没想过还有人不要银子的!那可是一百两,多少人这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
他却摇头,坚持道:“我听出你话里的真心实意,不过那么多人都听到我出五百两买下熊皮子,我也不差这个钱,给你就是了。”
魏渝见此,也笑道:“也罢,那若是孔少爷确定要来与我预货银鼠皮,到时我多给你留一百张,这一百张降一两钱。我知晓孔少爷家大业大不缺银钱,可我兄弟也有原则,不是我们的银钱我们一分也不要。”
言哥儿看魏渝一会儿,半晌才慢慢道:“那,那我要与我爹商量商量。”
他欲走时,忽然又回头道:“小掌柜,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和你兄长?总是瞧着你们眼熟。”
魏渝却装出一副茫然神态:“这是我们兄弟第二次来幽州城,的确没见过孔少爷这般人物。”
太阳落山,魏家兄弟牵着没卖完的公羊回到宅院。
四个前些日子买来的死契汉子忙迎过来:“东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