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魏承将半吊肉放进背篓里就带着罐罐走出了李家,将所有人的各样目光都抛在脑后。
魏三年攥紧拳头想跟上去,却被刘氏拽住,低声骂他:“你干啥去?你明知道那崽子犯邪是个遭瘟的,你还去招惹?”
魏三年沉着脸没说话,赶巧刘氏抢着买肉,就见着方家那小子凑在他身边,哎了声:“魏三叔,有个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16章
魏承和罐罐回到山上草屋。
他先把鲜肉泡在了小木盆里放血水, 村人都爱吃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魏承心里也是爱的,不过他想到自己和罐罐许久未吃荤腥, 忽然吃上这样的肥肉怕是会闹肚子。
便打算将瘦肉片下来留着炒菘菜或者煮粥, 那剩下的肥肉就干贴在锅边,火烧旺, 留着烤荤油。
镇上油太贵他这次去都没敢多看。
“哥哥, 看!”
罐罐已经把炕上的大包袱打开了, 里面有一大一小的黑面千层底棉鞋, 还有一套魏承的棉袍子,针脚严密, 棉花松软,只看着就觉得温暖。
剩下的布料豆苗娘一点没动都给他们拿回来了,还给他们放了一捆针线, 想来是怕他们衣物破了,可以自己补补。
魏承这么一出神的功夫,就见着罐罐已经兴致勃勃的自个儿褪了鞋,正吭哧吭哧穿着豆苗娘给做的新鞋。
魏承笑道:“行啊,都会自个儿穿鞋了。”
“嘿嘿。”
罐罐哪里会穿鞋, 连左右都分不清,听着哥哥夸他穿的更起劲儿了, 一个用力, 那浑圆的崽子就像个胖陀螺似的朝后炕上倒去。
魏承一把将他扯住,三两下将新鞋给他穿好,想到什么道:“今儿个看杀猪,你害怕不?晚上会不会尿炕?”
“不会不会。”
罐罐勇敢抬着小脸:“罐罐,不害怕。”
小手还比比划划:“那么大的猪猪, 有好多肉肉。”又吸溜下口水,“可以做一个包包,鹅个宝宝,山个包包……”
罐罐是吃一样爱一样,但最爱的还是地豆,念念不忘的是吃过那么一次的肉包子。
哪有小孩不馋肉的呢?
魏承摸摸他的小脑瓜:“等会儿哥哥给你做肉吃。”
罐罐欢呼一声,穿着新棉鞋在火炕上蹦蹦跳跳的更起劲儿了。
他们晚上还要上山捉蛙子,这晚食就得吃早些多些,胃不满,身上也寒。
魏承在魏家给魏家人烧火,在秦家给秦氏烧火,耳濡目染也学会些怎么炒菜做饭,再者穷苦人家还怎能不会煮菜做饭?锅热了就下菜,锅不热就添火,熟了能饱腹就成,谁还指着味道精妙?
想着要上山要先暖胃,今晚还是一人喝上一碗浓稠的菘菜瘦肉粥。
魏承回忆着秦魏两家人做饭的场景,便有些生疏的切好了肉,用切下的一小块肥肉放在热锅底儿煎着,这陶瓷泥锅不爱上火,要一边搅动一边生火,所以小罐罐就自告奋勇的领下“小伙夫”的活计,蹲在灶洞前揣着袖口,乖乖填柴火:“哥哥,火够不?”
魏承时不时看他一眼,怕溅出来的油烫着他,瞧着不温不火的肥肉忽然生出滋滋啦啦的出油声,忙道:“够了,罐罐。”
他眼疾手快的把早都泡出血水的瘦肉块也放了进去,鲜肉易熟,翻炒十来下鲜红的瘦肉就变成白色,他又将洗净的几片菘菜叶子放了进去,翻炒两下后便添水加米,最后撒上些盐巴,等着肉粥出锅就好。
水刚烧开时小草屋里就飘出股鲜美浓郁的香气。
罐罐抬着张小脸看他,动动鼻子到处嗅:“哥哥,好香呀。”
“多亏罐罐烧火,不然啊,哪能这么香?”
魏承边说边用指腹擦掉小孩儿脸上一道黑印儿。
罐罐大眼睛亮晶晶的,美滋滋的揣小手:“哥哥也好厉害,和罐罐一样,厉害!”
半个时辰后粥就好了,两个小孩趁热一人吃了一大碗,香得小罐罐头都快埋在碗里不出来了。
魏承吃得胃暖,看着吃得香喷喷的罐罐心里也暖。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魏家待一辈子,但也从没想过会这么快就能有自己的草屋,喝上粥吃上肉,还有可人爱的弟弟陪在他身边。
好像自从有了罐罐,他的运气都变得好了起来。
天蒙蒙黑时,两个小孩穿戴整齐,背着装满家伙什背篓,举着火把上了山。
再一次走抓蛙那条山路,他们也没走错路,在天彻底黑了的时候顺畅无阻的来到了那片河道。
时隔多日凿过的冰面变得很厚,怕是不能像上次那么容易凿开了,与其这样还不如重新开凿。
魏承绕着河道走了两圈,一回头就看到罐罐正背对着他看向河道旁边的雪丛。
魏承忙小声道:“罐罐,过来!”
罐罐一听,忙墩墩跑到他眼前,魏承给他拢拢领子,他一开口就飘出阵儿白气儿,他道:“听话,莫要乱跑。”
罐罐嗯了声,可是大眼睛还在四处看着,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魏承把小火把放在他手边,又往小孩嘴里塞了个带来的甜杏脯:“乖罐罐,就在哥哥眼前蹲着,等咱们挣了银子,哥哥天天给你买杏脯吃。”
罐罐雪白的腮帮被杏脯顶出个小包,奶声奶气道:“好。”
魏承不敢再耽搁,拿着镐头和斧子并用着凿洞,他虽然年纪小,可个子高,这些日子顿顿都有粮吃力气也大了不少,还因着心里一直记着遇狼的事儿,用尽吃奶的力气抡开膀子开凿冰面,凿了约莫数百下,冰面也没什么变化。
于是只能继续凿,棉衣里的汗水热了又凉,周而复始,约莫有了一个半时辰,冰面出现了几道裂纹,魏承一鼓作气,又挥镐数十下,累得胸腔都泛上一股甜腥味才停手。
他擦着汗喘气,下意识去找罐罐,却没有在跟前看到,往身后找才发现那小孩又跑到雪丛处了。
魏承眼皮一跳,离得远些他也不敢大声喊怕引来别的东西,只能扔下镐头赶紧去寻,却看到了他这此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山风猎猎作响,吹动着他手里的火把,火光渐渐微弱,但是他能看清那一双冒着绿光的兽眸正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是,是狼……
魏承从脊背到脊椎都生出一阵寒意,他秉着呼吸不敢动,脑子都空白几个瞬息。
完了。
上次没被狼吃还赚了银子那是他们运气好,这,这次他和罐罐就真的没命活了。
临死前还吃了顿肉倒也不亏。
只是罐罐太小……
魏承冷静下来,他紧紧捏着火把,忍着颤抖道:“罐罐,跑,你快跑。”
“哥哥。”
罐罐歪着头看他,小手指指着雪丛:“它的眼睛,怎么和我们,不一样呢。”
魏承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狼,咬牙道:“因,因为它是狼,还会吃掉我们。”
罐罐愣了下,像是真的感受到了害怕,紧紧抱住魏承的手:“不要,不要吃我们,坏狼,它是坏狼。”
罐罐的话刚落,就见着那道绿光缓慢的逼近他们。
魏承此时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刚想抱着罐罐就跑,就听到一声微弱的哼唧声。
像是猫儿崽,又像是狗儿崽。
那头狼也来到了他们眼前。
这竟然是一头瘦骨嶙峋的老狼,它灰黑色的毛发斑驳,尾巴垂着,它的犬齿断了一半,嘴里叼着个黑乎乎,还会动的……狼崽子?
老狼的兽眸带着灰败的褐色,它看他们一眼,忽然松了嘴,把口中微弱挣扎的狼崽子送到了罐罐脚边。
它轻轻嗷了声,像是哀求又像是很痛苦,又用头蹭了蹭崽儿狼,然后夹着尾巴窜进雪丛里,一点点消失在深不可见的丛林中。
“哥哥,它在叫呢。”
罐罐蹲下身好奇的看着地上的崽儿狼。
不知者无畏。
魏承饶是再胆大稳重也被吓傻许久,可罐罐却没那么害怕,他像是初来这个人世的异类,似乎没有人和他说过狼,也没说过野兽,更没听过兽吃人的故事,他对所有事情都充满着天真纯朴的好奇。
魏承松开攥紧的拳头,浑身还有些发软,他定了定神也蹲下来:“我爹说过狼和人一样,喜好聚在一处捕猎生活,但是和人又不一样,狼王不会抛下任何一个家人,不管是幼崽还是老狼,就连老狼王也会被狼群照顾的很好……”
罐罐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懂,他轻轻摸了摸小狼崽发颤的身体:“那,那个坏狼,为什么不要它呢?”
“有可能……它们的狼群遭受了围攻?”魏承道:“就剩下那头老狼和这只崽狼……”
罐罐眼睛倏地红了:“就像罐罐只有,哥哥一样?”
魏承点头:“那个狼既然没有咬我们,那就不算坏狼,而且它竟然还通人性把崽狼给了我们,想来它应该活不久了。”
“它好可怜。”
罐罐把地上瑟瑟发抖的崽狼抱在怀里,闷闷道:“哥哥,我们养它吧。”
“就像你养罐罐一样,养小崽狼,好吗?”
魏承看一眼在黝黑颤抖的小狼,没作犹豫,只叹气道:“行。”
罐罐眼睛一亮:“哥哥,你真好!”
魏承笑了下,摸摸罐罐的头,他没把养一段也许就要把崽狼送回山上的话现在就说给罐罐听。
狼终究是狼,不是狗儿不是猫儿。
就算他们不送,崽狼长大了自己也会回到它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茂溪山。
冰面已经凿好,魏承不能就这样直接下山,想了想还是快速下了新买的地笼,做好伪装好才带着罐罐和崽狼下山回家。
也是巧了,昨个儿他们买了两个碗,家中原本还剩下一个旧碗,眼下就成崽狼的饭碗。
锅里还剩下一些粥,魏承幺出些倒进崽狼的饭碗里,小崽狼眼睛似乎还没睁开,明明到家还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一闻到香味像是活了般,抖着细小的腿儿去啃碗里的粮。
罐罐双手捧着脸蹲在墙角看小崽狼吃饭,想到什么墩墩跑到正在给崽狼用补丁褂子和干草续窝的魏承腿边:“哥哥,哥哥,我们给小崽狼,取个名字吧!”
魏承道:“既然老狼把崽狼放到了你脚边,那它就是信任你的,不如罐罐给想一个?”
罐罐闷着小脸:“想不,出来。”
魏承笑道:“不如从你喜欢的口粮里寻?”
“可是,可是罐罐喜欢吃,好多粮。”
小馋罐罐可以喜欢很多东西,小崽狼就只能有一个名儿。
“不用着急,改日再想也来得及。”
魏承将做好的窝放在墙角,又把吃完粥水就安静的趴在地上的小崽狼放进窝里,做完这些弄灭地上的火堆后就带着罐罐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