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黑暗中。
罐罐穿着小里衣抱着魏承的手一直在说些话,每日晚上睡觉前罐罐都要说好多话,今个儿也不例外。
说到最后,小孩困得的声音都轻飘飘了:“哥哥,你会像老狼那样,老吗?”
魏承轻轻拍着他的小脊背,道:“应该会。”
“狼会老,人也会老。”
“哥哥,那你老了。”罐罐的小脸蹭了蹭他的手臂,带着些可怜的哭腔道:“莫,莫要把罐罐,送给别人,好吗?”
“傻罐罐。”
魏承道:“哥哥会老,罐罐也会老,哥哥怎么能把罐罐送人呢?”
罐罐没了声响,只传来细小的呼吸声,已然睡熟了。
魏承却有些难以安眠。
他有些累,肩膀手臂发酸发疼,还有些后怕以及遇上通人性的老狼有些难说的感觉,但更多的是担心这一次下笼子能不能抓到蛙子,若是抓不到还要继续抓吗?这一次遇上了老狼,下一次呢?可蛙子是不能不抓的,这大冬日的不抓拿什么养活自己和罐罐呢?
看来要备些趁手的防身的家伙什了,他记得他爹当年有把重弓,不过为了看病也都典当了……
睡梦中魏承好像梦到自己还在冰面上凿冰,只是凿着凿着脚底就出现一片水,他正好奇的时候冰面忽然全都裂开了,就在他掉进去的一瞬间,他听到一道哭声:“哥哥,哥哥。”
魏承猛然惊醒,就见天光大亮,而罐罐穿着小里衣正抹着眼泪,伤心的哭着。
他忙坐起来:“罐罐,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饿了?”
“哥哥。”
罐罐扑到他怀里,眼泪打湿了浓密纤长的睫羽,哭得好不可怜,抽噎着:“罐罐,罐……”
这时魏承感受到自己的里衣好像湿了?
他低头一看,便看到褥子上氤出一圈水渍。
炕上怎么会有水?魏承下意识望棚,难道是房顶漏雪了?
“哥哥。”罐罐抿着嘴唇哭:“莫看了,是罐罐尿,尿炕了。”
魏承忽然想笑,但是生生忍住了。
“尿炕了?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把被子拿出去晾一下就好了。”
罐罐抱着魏承抽噎着:“哥哥,那你尿过炕吗?”
魏承好像没有,他也记不清了。
但眼下只能道:“当然尿过,尿过炕小孩就长大了。”
罐罐抬着湿漉漉的小脸:“那你尿得有罐罐,多吗?”
“许是没有的。”
魏承的里衣都湿透了,他强忍着笑:“哥哥忘了,都是过去好久的事情。”
“来,哥哥给换衣服。”
他从一旁包袱里拿出豆苗娘给罐罐做的另一套里衣给他换上,今天让伸胳膊就伸胳膊,让伸腿就伸腿,听话极了。
昨晚睡得迟,今早山下的公鸡打鸣魏承也没有起来,看来只能明天早上再上山收地笼,若是有蛙子就赶早去买,若是没有他们也要去镇上给李家买两坛好酒回来。
左右手中还有六百文。
他简单收拾被罐罐尿湿的被子,回首就见罐罐抱着还是没有精神的崽狼在窃窃私语什么。
魏承装作无意的走近,便听到罐罐话里带着小小的骄傲:“杏儿,我尿炕了,哥哥说,罐罐这是长大了。”
崽儿狼哼唧一声,挣扎着往罐罐怀里爬。
“杏儿,你,你莫舔我脸,哎呀,莫咬!”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两个幼崽就反目成仇了。
“哥哥!”罐罐放下崽儿狼抱住魏承的大腿,委屈道:“哥哥,杏儿,它咬罐罐。”
魏承是真忍不住笑了:“杏儿?你给一头小狼取名叫杏儿?”
罐罐挠挠头:“哥哥说喜欢什么,就取什么名儿的呀?”
“也是。”
魏承笑道:“既是人家老狼托付给你的,你取什么便叫什么吧。”
罐罐是个怂罐罐,躲在魏承腿后:“杏儿想要,咬我呢。”
“它应该是想舔你,它想亲近你,许是把你也当成了老狼那样的家人。”魏承摸摸罐罐的头。
这么一说,罐罐就不怕了,没过一会儿就又和小崽狼玩了起来。
魏承一边生火一边望他们几眼,这样看来有崽儿狼陪罐罐也挺好,有时他打柴或者做活,罐罐就蹲在他旁边,一看就是一天,还瞧着怪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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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这日天还没亮,他就带着罐罐上了山,还是那条熟悉的山路,两个小孩很快就到了下地笼子的地方。
这一次这片没有狼的脚印。
忽然,魏承想,第一次看到的狼脚印会不会就是那头老狼?老狼看了他们很久也没有伤害他们,这一次又把崽儿狼托付给他们?
魏承幼时常听他爹讲些山中兽类的事情,什么狐狸报恩,雪貂指路,所以倒也没有过于惊诧老狼托付崽儿狼的事情。
魏承不再多想,和罐罐一起清扫洞口用来做伪装的雪和树枝,待清扫干净后就看到捆住地笼一头的木棍子。
魏承扎稳马步,用力后扯棍子,竟然没扯动!已经捉过一次蛙子他有了经验能知晓什么“劲儿”是有,什么“劲儿”是没有。
还没等他说,罐罐就墩墩跑过来帮忙,兄弟俩连拉了两次也没有拖动那木棍分毫。
可见那地笼分量十足!
就连不知事的小罐罐都欢喜道:“哥哥,是不是笼子,有好多蛙子啊!”
魏承脸色难言兴奋,他点了点头,道:“罐罐,你躲开些,让哥哥自己来,免得伤了你。”
他身子侧弓,双腿于身前,木棍穿在腋下,用尽力气那么一拔,就听冰面哗啦作响,他一鼓作气,连着试了三次,终于将地笼拖出了洞口。
魏承见此,忙跑到跟前打开地笼与木棍之间的绳结,第一下抱地笼还没抱动,小罐罐连忙跑过来帮忙,兄弟俩用了不少力气才将地笼彻底拖出水里。
这蛙子因着冬眠,都像是死了般安静,地笼网兜子里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蛙子,在冰天雪地里显得尤为醒目。
罐罐小脸冻得通红,围着蛙子蹦蹦跳跳:“好多,好多蛙子啊!”
魏承摸了摸他的头,激动笑道:“罐罐,咱们终于要发财了!”
深山中不宜久留,可魏承还是一边往柳条筐子里倒蛙子一边挑拣,若是遇上小的肚子更大的都被他和罐罐扔回了水里。
这是那钟掌柜教他的。
一个魏家的小柳条筐子,一个新买的大柳条筐子,竟然都装满了。
上一回才只是装了小半而已。
两个孩子也没回家,趁着天还没亮,他们走到稍近一些姜水村,因着茂溪村今儿有喜事,牛车被里正家人借了去,那姜水村常有婆子去镇上卖菘菜,每次都是去得极早,而他们到的也是正好,牛车还没走。
此时镇上的人还不多,都是些摊贩在准备摊子,收整货物。
魏承的背篓大,若是没有他物,装一大一小柳条筐子正正好好,再在上面下面都铺满干草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觉得后背极沉,脚步都有些虚浮,双肩泛着火辣辣的痛,想来是已经勒破了皮。
罐罐摇着他的手说歇歇哥哥,可他不敢歇,只道没事,强撑着一股劲儿带着罐罐往前走。
魏承来到济民堂的时候,那药童正打着哈欠往外走,见了他时哈欠打到一半就愣住了,眼眸一亮:“你,你俩,是不是又来……”
药童喜出望外,忙把他们请了进来,上手提魏承背篓时险些闪了腰,左右望了望将刚开的大门嚯得一声关了起来。
又小跑着掀开布帘喊道:“钟郎中,钟郎中,您看谁来了!”
钟郎中掀开布帘出来,看到魏承和罐罐时先露出个惊喜的笑,待看到被药童抱出来的两筐蛙子时,怔了怔:“你爹又猎到蛙子了?你爹可真有本事,这些日子药堂来了不少人上山猎蛙子被狼咬断了腿,还有没回来的……”
他们去了两次两次都遇上了狼,除了运气好魏承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为何每次都能躲开狼的攻击。
“也是遇上狼了,只是家中人多。”
魏承道:“您要不先看看?”
药童和钟郎中细细数了起来,两人都会算数且那药童还会打算盘,没过一会儿就惊道:“八十五只母蛙子,二百文一只,那就是十七两银子!”
“一百五十一只公蛙子,八十文一只,合着十二两零八十文!”
“拢共二十九两零八十文!”
虽说这些蛙子是魏承和罐罐一步步背过来的,但是他们没想到竟然能一次就赚近三十两白银!三十两!村中农民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三十两啊!
第17章
数过公母蛙子后, 钟郎中又探手仔细去摸母蛙子的腹部,似乎是在估摸子油几何,连着摸了十多只才停了手, 接过药童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道:“头前儿我答应过你只要你还往我这儿送蛙子, 只要品相好,无论公母各给你一只添十文?你可还记得?”
魏承点头:“记得。”
“公蛙子差些, 母蛙子是真不错, 许是天越冷水越清, 蛙子生得也极好。”钟郎中带着他和罐罐凑近背篓, 她温柔道:“你俩瞧这些母蛙子,先是瞧颜色, 越鲜艳贵人越喜欢,你这一筐绿色棕色多些,再看它们的腹部, 圆润色浅为极佳,偶尔有些斑点也不碍事,最后看它前肢粗长有力,后肢脚趾细又长,这样的蛙子腹部蛤油只多不少。”
“母蛙子浑身是宝, 蛙子越大宝也越大,且它一只生得有公蛙子两只大, 这也是它价贵的原因。你既然信得过我又来找我济民堂, 我也不会见你是个小孩就言而无信,一只母蛙子给你添十文,那就是八百五十文。”
“并上先头算的二十九两八十文,那就是……”
只听啪啪两声珠子响,药童在一旁道:“统共二十九两九百三十文!”
魏承愣了下, 像是被银子打的有些措手不及,穷人乍富,谁来谁都得懵一会儿。
魏承回神还算快的,连声道:“谢谢钟掌柜照拂。”
药童去拿银子了,钟掌柜道:“不用谢,要说谢还得我谢你们。”
“济民堂药价低廉,常年入不敷出,全靠平日里收农户草药人参送去南边赚些中间钱,这冬日一到,山上不留人去,南边更是车马不通,采药的农户来得也少些,若不是你前些日子的蛙子让药堂也跟着赚了一笔,过两日药堂施粥的钱都出不起了。”钟郎中美目带着些苦笑。
魏承心道,他打听得不错,这济民堂的掌柜果然是个大善人。
他道:“怪不得镇上人家都赞您心善人好,实不相瞒小子也是打听许多药堂才来得您家,您好人有好报,待雪化解冻,开了春儿,您药堂的收药生意定会红红火火的。”
钟郎中一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收了银两魏承就带着罐罐离开了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