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杨泰愣了下,不可置信的看着魏家兄弟:“可,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
魏承淡声道:“只要入了京城,就没有打听不到的秘密,当年构陷你蒯家的小人想来还在京城逍遥。”
杨泰哐当跪在地上,连给魏家兄弟磕三下响头:“两位东家,若是你们能替我蒯家平反,救我兄弟姐妹,杨泰现在为你们死也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杨大哥快起来。”
魏渝忙将人扶起,叹气劝道:“我们与你说这事,不是为了要你谢恩偿命,而是想着让你好生活着,莫要再忧思忧虑,郁结于心,只要你活着你家人就有希望。”
杨泰眼眶通红,喃喃道:“对,我活着,他们就有希望。”
又一擦眼泪:“两位东家,我自幼不喜过年,不喜热闹,您能否让我回马桥晒场继续造船!”
魏渝与兄长对视一眼,见兄长颔首,他想了想道:“成,等会儿拿上涣哥儿配好的草药,我们送你去。”
从魏庄行至整整一个时辰才到地方,就见这马桥晒场位于静幽山一隅,它原是锦绣布行孔老爷的私产,三年前就仅收不到三成租金赁给魏渝用来造船,这地方前身是做染布晒场的,占地千亩,围墙高建,只要再行至数十步,可见幽州最大的内河静水河,而净水河的对岸便是邺城唯一的竭石港。
几人来到晒场还被看守之人检查身上有无带着火匣火石。
这一点也是魏渝多次耳提面命晒场管事,无论是谁进入晒场都要好生检查,也是因为晒场里的木材和造船用的桐油几乎耗尽了他这三年赚得全部身家。
一进晒场就能看到一艘高如大楼的船骨,长约四十丈,宽十八丈,数百工匠和杂役冒雪在船上装造高耸入云的九栀十二帆。
“虽说水不载万,可咱们这艘商船能载六百余人,载货约一万石。”
一说到造船之事,杨泰就是不戴面具也自信不少:“二位请随我来,此船因着深水船,故而如今铁钉已用九千枚,三绞黄麻三千斤,八综棉布二百匹,船板松杉木共五千片,拼接之法乃是鱼鳞工艺……”
魏渝听着频频点头,他虽说不懂造船,可他懂银子,小到一枚铁钉,大到一面船板,他用得都是极好的东西。
就是当初为了从南地运回杉木都耗尽了不少钱财,他师父佟钊就是因着那次走镖受了严重的刀伤。
最后杨泰眸带兴奋道:“……今年五月份这艘船就能出海了。”
“今年五月……”
魏渝沉吟一下,笑笑:“整整四年。”
他情不自禁上手摸了摸船:“这四年来,魏家商行所赚的银子全用来造船了,想来它定会不让我们失望。”
若不是还有兄长每年近千两书银维系,他怕是连魏家商行的工钱都开不出来了。
不算车马费,就只说造船所需木料就花费了五千两白银,铁件帆布桐油……更是耗尽近乎两三千两白银!杨泰的工钱暂且不论,像是普通工匠和杂役约百人,这四年的工钱都要两千两!
当初他打听造一艘内河船,只需要700两黄金,如今仔细算算早就超过当初的筹谋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魏承仰头看着这艘船,感慨道:“你这些年的心血定然会有所回报。”
魏渝弯着眼睛一笑:“哥哥说得在理儿。”
“两位东家可为这艘商船想个名号,我爹曾经和我说过,他幼时家乡有一艘名为娘娘宫的商船,无往不利,很是厉害。”
杨泰道:“这是期望能够受到妈祖娘娘的庇佑。”
魏渝捏着下巴还真好好想了想:“这个名号好,可咱们也不能搬过来就用不是?我记得邺城那艘海船叫金太平?咱们怎么也不能比他们差,我要想一个独一无二的好名号!”
杨泰在晒场是能力超群的“船样师”,很受工匠和杂役的尊重爱戴,魏家兄弟见他当真喜欢这里,与管事对了下账本便离去归家。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雪。
魏家兄弟好生想了会儿商船的名字,你想一个我想一个,可念起来总是觉得差点意思。
魏渝刚刚多有激情,现在就有多破罐子破摔,捶着大腿怒道:“不想了,不想了,干脆就叫罐罐和承承的超级大商船算了!”
“你那小小的船旗哪里容得下这么些个字?”
魏承失笑,曲指点了点他气鼓鼓的脸颊:“待兄长回去翻阅古籍替你寻个极中听又吉利的船号。”
“我倒是觉得刚刚的名号比永兴、全胜、德福有意思!”
魏渝灵机一动,忽然道:“不如就叫承渝号?”
魏承沉思片刻,道:“你我的名字虽说比不上富贵吉祥直白,可也极有寓意,如果真用这个名号倒也不是不成,不过你是这艘商船的掌舵人,理应你的名字在前。”
“渝承号。”
魏渝眼睛亮晶晶,小手有模有样掐算:“渝字五行属水,承字五行属金,金生水,水旺金,你我兄弟的名字合在一处才是天下第一好船号!”
“不错,陈爷爷当年传授的知识你是一点也没忘。”
“我哪里敢忘,前两天陈爷爷还考我行船吉凶,诸神圣诞风暴时辰呢!”
兄弟俩说说笑笑一路,等到回到魏庄时地上的雪已积攒到他们小腿处。
瑞雪兆丰年,来年定然又是个丰收年。
年夜饭是在新院吃的,这顿只是一家人同桌而食,商行和镖局的兄弟在旁处新起的席面。
席间有着罐罐和涣哥儿逗乐耍宝引得几位长辈心情甚佳。
涣哥儿又一次说不过罐罐,吴师娘见了连忙帮腔:“罐罐,你是汉子,涣哥儿是小哥儿,你可不能总是欺负他。”
罐罐瞪圆眼睛,指着自个儿:“我欺负他?我哪里敢欺负他!我平日里可敬着他,逢人就叫他乔大郎中。”
“这就对了,你们这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等你再过两年就晓得涣哥儿的好了。”
这话罐罐不懂,在座的人可都听明白了。
涣哥儿更是红了脸:“吴娘子,我,我只把罐罐当弟弟……”
吴师娘笑道:“好好好,师娘多饮了两杯,说错了话,涣哥儿莫羞。”
这又引得一阵笑来。
这话又让罐罐有些摸不着头脑,偷偷看向兄长,就见着兄长的脸色不似开席前那般好看了。
“哥哥?”
罐罐以手挡嘴:“你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
“没有。”
魏承淡淡抬起唇角,只道:“刚刚不小心吃到了辣子油。”
“那快些喝茶水。”
罐罐连忙将一旁的茶水端过来,给兄长倒满后道:“这辣子油用了朝天红椒,再用着芝麻和花生碎反复炸香,又添两味南边来的香料,吃着又辣又香,哥哥拌在山菇肉丝汤里吃,很是爽口呢。”
魏承垂眸看一眼碗里的汤,道:“我不知轻重,你给我拌些辣子可好?”
“好啊好啊!”
难得能伺候哥哥用饭,罐罐兴致勃勃给兄长拌起汤水,拌完之后又高兴道:“哥哥还想吃什么?”
魏承放下汤碗,用帕子擦擦唇边:“我瞧着今儿的黄鱼刺有些多。”
罐罐挥着筷子:“我来挑!我来挑!”
这样一来,他再也抽不出功夫与涣哥儿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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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声从前半夜响到后半夜,方才信誓旦旦要守岁的人早就抱着软乎乎的小黑猫睡着了。
墨珠儿听到动静就小心翼翼从魏渝怀里跳到床头的架子上,盘卧在自个儿小棉团窝里。
魏承轻轻摸了摸黑猫脑瓜:“辛苦了。”
墨珠儿轻轻喵了声,用脑瓜蹭蹭魏承的手腕。
十多年过去。
墨珠儿算作老猫了,他和罐罐也长大了。
早年间只会抱着他大腿奶声奶气喊哥哥的小孩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他坐在床边看着这张恬静雪白的睡颜,缓慢放下想要触碰的手,只为他掩了掩被角。
罐罐他……再过两年是不是就要有喜欢的姑娘或是小哥儿。
能让罐罐心悦的人又该是怎样有趣漂亮的人物。
魏承眸色渐深,蜷缩住冰凉的掌心。
真到那时他只会放手。
他轻手轻脚出了门,正欲走向书房时忽然听到有人拍门道:“大东家,可睡了?佟镖头找您叙话。”
魏承稍整衣衫,道:“备上茶水,我这就过去。”
他动身前往暖阁,就见着佟钊正在倒酒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候着的云风云天想要劝可也不敢劝。
魏承挥手让他们回去歇着,“佟叔在席间没饮够吗?”
佟钊抬头看他一眼,又饮一杯酒道:“酒是好东西,怎么饮也不够啊!”
“借酒消愁愁更愁。”
魏承拿过他的酒杯,正色道:“您可是与甘九兄弟出了什么问题?”
佟钊并不意外魏承的话,摇头笑笑:“你这小子,眼睛真贼啊,什么时候发现的?”
魏承淡声道:“若说甘九兄弟哥儿的身份,多年前在凤阳镇我就发现了,赶巧那日天热,他脸上涂着的黑粉脱落得过于明显,若是汉子就是白些也不必涂黑粉自保,思虑片刻我就猜出缘由,但若说您与甘九兄弟的感情之事,应当是……”
“在凤阳镇巷子里撞见的那一次?”
魏承颔首:“差不多。”
他又将自个儿的疑惑问出来:“您和甘九大哥两情相悦,为何这些年还不成亲?”
“你这小子你当我不想吗?”
佟钊点了点胸膛,有些骄傲也有些自豪:“他心里有抱负,他想跟着罐罐一同出海经商,他不愿意困在宅院做佟夫郎。”
“这次商行造船,甘九大哥出力不少,还拿出了自个儿的私银欲填补买木料,罐罐知道他赚钱不易还要贴补出嫁了的彩儿,并没有要他这笔银钱,但是日后出海,只要甘九大哥愿意,罐罐定然会带上他。”
“我收了个好徒弟啊,这镖局上下若是跟着我,现在怕是都要散了,因着有你们家的魏家商行,这些兄弟们和徒弟们还能聚在一处。”
佟钊双手抹了把脸,垂头笑两声:“甘九心里有我,他也想闯荡出一片天地,可我兄长佟强这两年身子愈发不爽利,我出不了幽州城,我也不想再让甘九左右为难……”
魏承皱眉道:“佟叔你想做什么?”
“我打算明日偷偷回凤阳镇,再也不回来了……”
“师父!你别走!”
二人震惊回头就见着魏渝穿着薄薄衣衫,手里提着灯笼,正眼眶通红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