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他攥了攥掌心,强忍镇定:“罐罐,我问你,若是承哥真与旁人成亲,你真心欢喜吗?”
魏渝愣了会儿,半晌缓而艰涩道:“我,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若是我有哥哥,他成亲我定会为他高兴。”
魏渝抿了抿唇,低落道:“那我是不是很坏?”
涣哥儿试探道,“你与承哥相依为命一同长大,这些年的亲情太过刻骨铭心,也许你只是不希望旁人抢走承哥独一份的照顾……”
“不是。”
魏渝蹙眉低声道:“我不是想独占哥哥的照顾,我,我说不来那种心情。就像是我养了杏儿,它还是头小狼崽的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它幼时很黏我,半步都离不得我,可是后来,后来家里多了一只灰崽,我见着灰崽陪着杏儿漫山遍野疯玩,我只觉得高兴,我甚至觉得灰崽来得太晚,若是早点出现,那我们杏儿也许早就有玩伴了。可若是换到我哥哥身上,我只怕有些人来得太早,我心口不一,我很坏了。”
“我没觉得你坏,你别这样说自个儿。”
涣哥儿猜出什么,犹豫一会儿,“我想着若是问承哥是否真心欢喜你成亲,他应该也不会高兴。”
魏渝闷声道,“可是他今日还说什么若是有人上门说亲,他不在身边,要让让师娘替我把关。”
涣哥儿还是说了实话:“若是承哥真的这般想,今日在席间就不会那样心事重重又请我追着你出来,他还不让我告诉你是他让我来的!”
魏渝眼睛瞪圆:“真的?”
“真的!”
涣哥儿温声劝解:“罐罐,你知道么,世人皆有七情六欲,譬如你与承哥现在是手足亲情,豆苗哥与承哥是多年友情,若承哥与旁人成亲,那这就是男女夫妻之情,成亲之后再养儿育女,这又是父子之情……”
他一顿,模棱两可道:“人可要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什么。”
魏渝瞳孔微颤:“什么感情会更长久?”
这问题倒是让涣哥儿难到了,他摇头笑道,“要说长久自然是亲情,可是当人有了挚爱妻儿,就是再浓厚的亲情也不能如幼时那般时时亲近,时时怜念。”
魏渝从茶馆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很大,热烈的日光晒烤得路上行人睁不开眼睛。
人要清楚自个儿到底想要什么。
那他想要什么呢?
他,他想要……
在这一刻少年心底终于生出小小萌芽,那道弯弯绕绕,不可言明的心事正在恣意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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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他又好奇问涣哥儿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
回到魏庄新院后, 涣哥儿跑到自个儿房里又很快出来,趁着仆从不注意,偷偷摸摸塞给他两本书。
一本写着《秋镜情缘》, 另一本写着《秦莺莺择夫记》
“这都是讲什么?”
涣哥儿清咳一声:“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你看完就知道了。”
他粗略翻了几页,皱眉:“这怎么只画了几个人?没有风景山河吗?”
涣哥儿翻个白眼:“这可不是你爱看的山水游记, 这是话本子, 不画佳人才子还画什么?”
“哦。”
魏渝将两本书塞到袖口里, 又好奇道:“你打哪儿淘来的这些书?还有吗?”
涣哥儿抬着脸哼了声:“你若是能把这两本书看懂了, 你和承哥的关系也就能缓和了。”
“这样厉害?”
魏渝眨眨眼,虚心请教道:“那我用不用先去找哥哥道歉?毕竟我今日骂了他是骗子。”
涣哥儿摇头:“你先看完这两本话本子再说, 不然你们驴唇马嘴,还有得吵!”
可魏渝还没来得及看话本子晒场那边就出了事。
邺城来的估测航道的碇手听说还要传授他们的人行船要领,怎么也不肯留下了。
魏渝到时那黑壮的碇手已经收拾好行囊, 他旁边还有几个人看来是也想跟着走,晒场的人都在好言劝着他们。
魏春和杨泰见着他了,连忙道:“东家。”
魏渝沉脸摆手:“说说吧。”
魏春觉得愧对小东家的看重:“这碇手叫汪大龙,年三十一,做过十五年的碇手, 他十六岁就跟着邺城的商船来回跑。大工和副工等人听说除了跟着咱们走船还要传授旁人本领,一开始也很排斥, 后来我说会额外给他们多添银子, 他们二人也就同意了。倒是这个汪大龙就是不肯答应,因着他这一闹,跟他处得好的水手也想走……”
“这期间你做了什么?”
魏春忙道:“我怕其余水手和大工也被鼓捣出心思,就让人带着他们去住宿的地方歇着分吃寒瓜,然后想着再劝汪大龙留下, 可是他实在是油盐不进……”
“不必紧张,你这件事倒是做得不错。”
魏春轻轻松了口气,又犹豫道:“如果汪大龙不做活,咱们只能再去邺城另请碇手,可我怕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再耽误了行船吉日。”
魏渝远远打量一眼汪大龙,视线在他的草鞋上停留一会儿,道:“这人不好解决,瞧着面相就知道是个固执己见的老实人。”
“跟我来。”
他阔步走上前去,扬声笑道:“这天这么热,怎么都聚在一处了?”
汪大龙等人敌视得看着他。
有一人道:“你就是魏东家?请我们来时你们也没说还要把活命的本事交给旁人啊!”
“对啊,凭啥不让我们走!”
“魏春,你现在就去备车马和粮草,明儿一早就送兄弟们回邺城。”
魏渝拱手笑道:“这事是我欠考虑了,你们是自由身,想走就走,没人敢拦你们。”
“这群兄弟来几天了?”
魏春算了下:“算上今天有五日了。”
魏承叹气道:“兄弟们大老远从邺城来到幽州也不容易,这事到底是我们做得不对,没有提前与你们说,可我以为你们是邺城人,我们是幽州人,就是传授我们这儿的人行船本领也抢不来你们的饭碗。”又侧头道,“魏春,你给这些兄弟每人都发足月的月银。”
“就来五日,还给我们发一个月的月银?!”
“这,这……”
那十来个水手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这自古好扒穷人一层皮的有钱东家竟然能这般大方!
他们都是缺钱的人家,不然也不能背井离乡来给魏家做水手,做这一行都知道,能遇上大方的东家比什么都强!
可大龙又是他们的大哥……
“你们都留下!”汪大龙厉声喝道。
十来个水手都为难道:“大哥!”
魏渝淡笑道:“汪兄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汪大龙虎着脸犹豫好一会儿才扔下包袱率先走了出去。
魏渝看一眼魏春,魏春立马会意,连忙邀着这十来个水手去吃寒瓜解暑。
二人行至巨大的魏家商船前。
“这一艘船就花了我几千两黄金。”
魏渝以手背遮了遮日光:“你觉得比宋家商船如何?”
汪大龙沉默片刻,才硬邦邦道:“你的好!”
魏渝笑了:“我知晓你为何不想留,你这活计不比大工副工,技巧颇多,许是教会徒弟就饿死了师傅。”
汪大龙冷呵一声:“你既知道又何必再多言!”
“我听说你十六岁就做了碇手,我看中得正是你这份勇气。”
魏渝缓声道:“不如你听听我的意思?”
汪大龙道:“我看你能说出几朵花来!”
这人这样怕手艺被偷要么不缺银子,要么就是十分缺银子。
看人贫富只看他的鞋子。
跟随汪大龙的人再不济也穿着破布鞋,这汪大龙却穿着水草编织的草鞋,再瞧着磨损程度,应该是穿了许多年了。
碇手的月银只在大副之下,汪大龙能如此缺银子,也只有一个原因。
魏渝道:“我可以提前预支你三年工钱,你父母亲人都可以接到幽州,由着我魏家商行照顾。”
这一听到父母亲人,汪大龙的表情松动几分。
魏渝眯了眯眼,继续加大火力:“魏家商行旁的不多,山参药材供应不绝的,若是你父母亲人有需要,我可以让管事每月都便宜五成卖你。”
汪大龙攥紧拳头:“你有这么好心?”
“看来是你以前的东家是太过伤你的心。”
魏渝悠悠笑道:“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们可以签个长契,可以将我今日所说一一写上。再者我会给你和大工副工风帆升降师傅手底下各派五十个学徒,到时按照学成的人数给你们增加赏银,我想着在我这儿出一趟海应该比你在宋家赚钱?还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汪大龙沉默许久,视死如归道:“我干!”
“不必一副上了贼船的模样。”
魏渝好笑道:“我自认是个良善商人。”
魏春等人见着汪大龙不走了,纷纷向魏渝投来敬佩震惊的目光,天晓得他们为了劝这个汪大龙,浪费了多少口舌。
解决了汪大龙,还需要安抚大工副工等人,若是让他们以为魏渝是许了汪大龙许多好处他才肯留下来,那怕是还不消停。
如此,魏渝当众写念他们每人的契书,又将学徒奖赏一事细致与他们讲过。
怕再出事端,他只用两日就与这群邺城水手大工打成一片,直到招来的二百学徒来到马桥晒场,他才好不容易从晒场脱身。
可是距离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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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烛火摇曳,床榻传来翻来覆去的窸窣声响。
魏渝今日得闲,就在屋子里将那本《秦莺莺择夫记》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