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二房一家都没凑前,怕的就是这一出。
这下刘氏不让了,当即和钱氏骂起来,整个院子都是他们妯娌二人的咒骂声。
“够了!”
李茂德冷声道:“不管魏承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你们都不能下这样的死手打人,你们不怕报应,难道不怕本里正报官!”
方婆子一擦泪:“报官我老婆子也不怕!正好让县太爷看看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流民野种!”
“你!”
李茂德知道方婆子敢这么有恃无恐还敢顶撞他的原由,早就听说魏家的魏琳琅被镇上一户与县太爷有些关系的富户之子看上了。
“方氏,你不要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就不把我这个里正放在眼里,我李茂德做了半辈子里正,还没怕过你们这类刁民,你可别忘了你孙子魏志考童生试还少不了本里正作保!”李茂德又一挥袖:“此等门户,欺压孤儿,决计不是清白之家!”
一直在屋子里听声的魏志猛地推开窗户,双目充血:“奶!”
魏二年夫妇俩也急了赶紧说好话,方老婆子脸色骤变,连声道:“里正,里正,您别和我老婆子一般见识,您是茂溪山的里正,我这一家老小万不敢不尊重您老啊,出,我们出药钱,可千万别牵连我们大志啊!”
李茂德重哼一声,不理会他们的哀求。
说起来整个茂溪村读书的儿郎也凑不上三个,李茂德素日也尤为关爱村中读书的人家,毕竟一个村子但凡出个秀才都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会真的耽误上进刻苦的好儿郎求学。
只是这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才出此下策要挟。
方婆子手疼心也疼,颤颤巍巍的掏出个钱袋子,咬着牙从里面拿出几枚铜钱强塞到莫夫郎手中:“劳烦莫夫郎,给承孩子配几副药喝喝。”
“这哪够啊!”
莫夫郎一把抢过她手中的钱袋,颠了颠,才道:“这才差不多。”
方婆子不甘心的瞪大眼睛:“就喝几副药哪里需要这么多钱!”
“如果魏承的头被你们打伤了,这些怕是都不够!我当家的眼下去给昨夜上山被狼咬的人治伤,家中囤积草药早都不够用了,一会儿还要去镇上陶腾!你说说,大雪封路,人力路费,哪里够?”
莫夫郎吆喝着几个村民将魏承抱了起来,那罐罐却哭着不让他们带走魏承,嘴里还喊着别打哥哥,被里正扣住小肩膀才没追上去。
莫夫郎为人父母怪不忍心,摸了摸罐罐的脸:“娃娃,别哭,阿叔只是带哥哥去看病,治好了就给你送回来了。”
方老婆子忍了又忍才没把钱袋子抢回来,那里头约莫有百八十文呢,都够买几斤猪肉给他大孙子亲姑娘养身体了,可眼下谁也没有她大孙子魏志的前程重要,于是装着低三下四的模样看向李茂德:“里正啊,这药钱也给了,人也送去治了,那您说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小孩子这,这可不应该让我们魏家养吧?家里孩子多,可真是养不起啊,当年您做主把魏承送到我们这儿也就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李茂德低头瞥一眼这个矮矮小小的孩儿,见他赤着紫红的小脚就将人抱了起来,感受到小孩的哭泣挣扎,连连安抚道:“莫哭,莫哭,伯伯给你寻个人家可好?”
罐罐哽咽着,皴红的手背抹眼泪:“要,要哥哥……”
“不中,承小子也是个孩子啊。”
里正看向围着的村民:“待我与周围几个村里正问问这到底是谁家走丢的孩,寻到他亲生父母之前你们谁愿意收留他几天?”
刚刚还窃窃私语看热闹的人都没了声音,这大雪封山谁家好孩会跑山上去?就算是再穷的人家哪里连一双单鞋都不给孩穿?且这孩瘦瘦小小怎么也不像有父母的,说是收留几天,那就是砸在手里了。
有个妇人道:“哥儿还是汉子?”
里长打量罐罐一圈,哥儿痣一般都是长在脸上脖子上,见他没有,遂道:“是个小汉子。”
那妇人不作声了,与旁边人低声道:“要是哥儿我就留着了,长大些给我们家大哥做童养媳也好,这汉子吃得多,家里地少没什么活且还得给他娶媳妇夫郎,忒亏了。”
旁边人干笑两声,见她转过头去没忍住瞪她一眼,这婆娘家老大过了年都十三了,是个不知屎尿的痴傻玩意,可真是会打主意。
里正看了一圈,叹了口气,既然没有人养那就……
“里正,没有人养我养!”
说话的人是王壮子,他先卖了个笑,像是不太好意思:“我和婆娘成婚十多年只生了一个姑娘一个哥儿,做梦都想要个汉子,可婆娘生辉哥儿时损了身体……哎,不如我就收养了这个小子。”
李茂德皱着眉看他:“壮子你心是好的,可你家里日子也不算好过,还有老母卧病在床,不如算了吧。”
“别算了啊!里正,壮子好心想要您可别拦着啊。”
方老婆子生怕砸手里,忙道:“就这么着了,兰秋,去,去把魏承房里把这孩子的东西收拾收拾全送到壮子家去!”
刘氏应了声哎。
王壮子当即作揖:“谢谢方婶,谢谢里正了。”
上手就硬从里正怀里抱过罐罐,亲亲昵昵的笑着:“乖儿子,来,叫爹。”
罐罐不喜欢这个人,他伸着小短手去勾刚刚抱过他的里正伯伯,哑着嗓子小声哭:“不要,不要,要哥哥,要哥哥。”
王壮子憨笑几声,拍拍小孩的头,又和里正指天发誓一定会对这个儿子视如己出。
李茂德沉思一会儿,想到王壮子也算是村里的老实人,于是点了头。
这时刘兰秋已经提着个破布包袱出来了,一股脑丢在王壮子身上,厉声骂道:“闭嘴!要什么哥哥你再说要哥哥,你哥哥还要挨打!想让你哥哥好过,还不赶紧跟着你爹走!”
方老婆子扯了刘氏一下,示意她里正村民还在呢。
罐罐听懂了,大眼睛茫然无措的积着泪,吸吸小红鼻子,不再挣扎任由王壮子欢天喜地把他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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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离老魏家不算远,也就隔了两条街,王壮子踢开门,扬声喊道:“孩她娘!快出来!”
郑氏一出来,就看到自家汉子背着个满脸泪痕,睡熟的男孩子。
她惊道:“哪来的孩子!”
王壮子解释几句,眼见着郑氏要发火,他比了嘘的手势,清清嗓子,扬声道:“快,给咱儿子抱热乎炕上睡一觉,再给他整点好饭吃!”
等关了院门,将这孩抱上了炕,家里两个孩子都好奇的围了过来。
郑氏翻了下带来的包袱,发现只有一双破破烂烂的虎头鞋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脏泥罐,那罐子不知道积了多少泥土才能脏硬成这样。
她气得把东西往炕里一摔,压着声音看向喝水的王壮子:“壮子,你到底怎么想的!咱家的日子已经够难了!你还带回来一个张嘴讨饭的,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王壮子冲她勾勾手,俩人离得近些,就听王壮子道:“别急别急,我前些日子听人说府城有一种缺脚断手的乞丐小儿一日就能赚个百八十文,遇上那有钱的富户大官人没准还讨到碎银子!”
郑氏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王壮子笑:“咱家啊要发财了!”
第5章
罐罐身下是暖和的热炕,小腿上还盖着个打着补丁的绣花小被,他滚着圆小的身子从炕上起来,红着双眼睛迷茫的看着这眼生的屋子。
“呦,乖儿子,你可睡醒了。”
王壮子和郑氏撩开布帘走进来。
郑氏将小半碗菘菜片子汤和半块杂粮馍放到他面前,柔声哄着:“哎,娃娃饿了吧,快吃。”
罐罐垂眸吞咽着口水,不敢上前,只抱着皴红的小手往后躲了躲。
“不用怕,日后啊,这就是你家,我是你爹,那是你娘。”
王壮子揣着袖口露出个憨笑,又给郑氏一个眼色:“这娃许是让老魏家的人被吓破了胆儿,咱们先出去,让他自己吃。”
这两人一走,罐罐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饭碗上,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哥哥。”罐罐挨着袖子蹭掉几颗泪珠,小声道:“罐罐饿。”
王壮子掀开帘子一角,看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对一旁偷看的郑氏低声道:“菜吃了,馍藏起来了。”
郑氏耷拉了脸,指使自家两个吃完饭的孩子去屋里头玩。
“家里可没有多余的粮食供他吃供他藏,这娃子年纪小心眼倒多,这馍啊怕不是藏着留给那承小子的!”
郑氏气道:“到底什么时候卖了他!”
“这两天照常喂着,风头一过就不用给粮食吃了,左右也是送去做乞儿的,瘦小蜡黄些价更好。”
王壮子两眼冒光:“现在卖也太打眼了,等腊月八腊九置办年货,咱们一家几口都过去,到时我花些腿脚费带他去府城卖了,你就带着姐儿哥儿回来做戏求人,人问起就说娃娃被集市人多冲散了,壮子还在找着。”
郑氏听得心热:“那能卖多少铜子,这半月的粮食能勾上吗?”
“铜子?哼,我瞧着这娃子脏些瘦些,可长得却是浑圆可爱,不给我五两银子我可不卖!”
“五两银子!”
郑氏放低声音,连道几个好字。
屋里头,罐罐抱着半块馍和自己的小泥罐老老实实缩在墙角。
王家八岁的萍姐儿和六岁的安哥儿在炕沿边玩着花绳,那姐儿看向罐罐:“你想玩不?”
罐罐摇头。
姐弟俩也不玩了,好奇的围着罐罐。
“你抱着泥罐子做什么?我想玩,给我!”
安哥儿说着要抢,却被萍姐儿打了下手:“别人的东西不能抢。”
罐罐将自己的小泥罐又往怀里塞了几分。
安哥儿撇撇嘴又问:“你怎在我家?”
萍姐儿看弟弟一眼:“他现在是咱家人了,你没听爹娘说他是咱弟弟?”
安哥儿点了点头,用了些力气推了推罐罐的头:“那你得叫我哥哥。”
罐罐抬头看他一眼,眼珠红了:“不要,我,有哥哥。”
“那你哥哥呢?”
罐罐低下头不说话了。
王家破烂又狭小,不算简陋的厨舍统共就两个屋,瘫痪的老娘自个儿一小屋,一家四口睡在另一间屋子的大土炕上,屋后面有个窄小的里间,用来囤陈米和用来过冬的菘菜山豆。
晚间铺被的时候郑氏也没多搭理罐罐,许是懒得装了,只让他挂着炕沿边睡也不管他有没有被褥。
待郑氏王壮子的呼噜声震天响时,罐罐朝着墙壁,圆眼睛浸满泪水,抱着自己的小泥罐蜷缩起来,比起暖和的这里他更想要和哥哥一起睡在那张冰冷的小床板上。
哥哥受了伤,疼不疼啊。
罐罐想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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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家。
烛火都吹了,那三房屋里还时不时传出男人哎哟哎哟喊疼声。
刘氏边给魏三年搓药油边骂道:“这怎么还能扭了腰,都说了不让你上山这下闹出毛病来了!马上进了腊月就是年,你这成天的一身药味你说你自个觉得晦不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