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闭嘴!你当我进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天天眼馋二嫂手上的银镯子我能跟着人上山吗?”
魏三年没脸说自己是打魏承是扭到了腰,真是犯了邪了,也只能往上山捉黄金子不成遇到狼上面赖。
“嘴上说得好听,为的是我还是你那两口马尿你心里清楚!”
刘氏哼了声,没什么好气:“你说你和二哥只顾着逃命,家伙什地笼都忘在了山上,这要是老大在的话肯定忘不了,就算忘了他也能去山里找回来,丢了可怎么办,这可都是铜子来的!”
昨夜上山的人不少,有些村民贪心一直没走,等想走的时候却晚了他们被突然逼近的狼群围攻咬了个半死,虽然捡回一条命可也都吓破了胆儿了,眼下没人敢去那片山头,就连村里打猎经验丰富的蒙老头也不敢去。
魏三年疼得嘶了声:“老大都死多少年了你念叨他做什么!丢不了!等我腰好了我自己上山把东西找回来!”
刘氏撇撇嘴,心道自己上山,说着好听,你哪里有那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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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他浑身都痛,口干舌燥,撑着胳膊想起来,捣药的莫夫郎扶他一把,扬声喊道:“齐哥,承小子醒了!”
“醒了?醒了好啊。”
齐郎中应了声,提着几包药放到一旁柜子上,先是打量下魏承的脸色,又给他摸了摸脉,叹了口气:“脉弱血亏,脏腑失调,你昏睡了这些日子可真是吓坏了我们,日后定要好好养上一养。”
魏承额上包着止血的草药,眼底一片乌青,唇色苍白,他扯着齐郎中的袖子,因为太急着说话呛着大咳几声:“齐,齐叔,罐罐,罐罐呢……”
“承小子你别急。”
莫夫郎道:“罐罐?你是说你那日救的孩子吗?”
魏承红着眼眶:“对,对,他呢,是不是被魏三年打……”死了。
“没被打没被打,那孩子被里正做主让村里的王壮子收养了。”莫夫郎知道他着急,便多说几句:“那王壮子家里虽然穷,但是他和他媳妇算是村中的老实人,没听过和谁交恶,我听说昨儿那郑氏还带着那孩子和她家哥儿姐儿去李老翁那儿买了豆腐,你且放心吧。”
“那就好。”
魏承松了口气,又哽咽复声:“那就好。”
他撑着打着摆子的手臂往床下挪:“我要去看看他。”
莫夫郎劝道:“你这伤还没好,还是先回魏家躺一躺再去吧,娃娃就在村中他也丢不了。”
“我去看看他,也让他看看我。”
魏承低声道:“他看到了我被打,哭得那么可怜,定是又害怕又担心我。”
莫夫郎想说一个四五岁的娃儿懂什么担心不担心的,那正是有奶有粮就是娘的年纪,现在有了王家人怕是都把魏承忘在脑后了。
魏承挤上鞋子,面露难色:“齐叔,我,我这两日问诊吃药的钱我以后……”
“药钱都给了。”
莫夫郎将里正怎么问魏家要药钱的事情仔细学了一通,话末他又看了眼齐郎中。
齐郎中会意,从腰上解下个破旧的钱袋子并着桌上的几包药全塞到魏承手中:“这是你这几日的药,回去要按时煎了,这二十文是看诊剩下的铜子,你拿回去偷偷买半斤肉好好补一补。”
魏承低头接过药和钱袋子,心里门清魏家人就是铁公鸡吐不出几个子儿,想必这还是齐郎中夫夫对他的照顾,抿唇道:“谢谢齐叔莫阿叔,魏承记着了。”
那道瘦弱的背影离开药院,莫夫郎关上门后又叹了口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更是懂事,你看看这承小子哪里像个八岁的孩子。”
齐郎中埋头拾掇供村民看诊的床榻:“承小子有韧劲还心善,和魏家人不是一路人,他若是能挺过这一遭,长大那也是有造化的,咱们啊,能帮一把算一把。”
莫夫郎点头:“是这个理儿。”
魏承从郎中家出来就直接去了王家,他敲了敲第一户土墙木门,半晌也没人应,像是没人。
按理说不应该,这寒冬腊月地里没活,茂溪村村民大都空闲在家。
魏承清清嗓子,喊道:“壮子叔,壮子叔在家吗!”
他病得倒了嗓子,声音大不起来。
过了好会儿,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王壮子的半边身子,憨厚道:“承小子啊?你怎么来了?病好了?”
“好了,壮子叔,我想看看罐罐……”
“真不巧啊,这孩子睡着了。”王壮子叹气:“他吃了早食就被他娘哄睡了,不如你改日再过来找他玩?”
魏承有些失落:“那壮子叔等罐罐醒了你告诉他一声我来看过他,我明天再来。”
王壮子转转眼珠:“明个儿也不成啊,明儿孩子他娘要带去给舅家人看看,你说这儿……”
魏承道:“那我后日来。”
王壮子笑容险些兜不住,这难缠的小子!魏三年怎么不打死他!
王壮子在心里骂骂咧咧进了屋,郑氏着急忙慌的走过来:“什么事?那承小子是不是来要人的?”不怪她如此紧张,这两日她是又激动又害怕,有点风吹草动都怕被人发现他们的图谋。
“这事儿不能拖了。”
王壮子黑着脸道:“进了腊月就想办法把人赶紧送走。”
郑氏拍拍胸脯,这腊月也没两天了。
“爹,娘……他推我……”
安哥儿跑过来扑在郑氏腿上,哭嚎着:“姐,姐姐帮着他……”
刚刚魏承叫人的时候他们都没听到,偏偏被这个崽子听到了,嚷着哥哥就往外跑被郑氏眼疾手快揪着耳朵关在窄小的里屋,连带这儿把自家姐儿和哥儿也关了进去。
萍姐儿道:“是安哥儿要抢弟弟的泥罐儿,安哥儿有木头玩还抢弟弟的!”
郑氏把她一把扯过来,照着屁股打了两下:“你昏了头了,都说了几遭了,他算什么弟弟,只有安哥儿才是你弟弟!”
于是萍姐儿也委屈的哭了起来。
安哥儿哭闹不止:“娘,我要泥罐,我要泥罐!”
郑氏心烦不已,这破泥罐她前两天偷偷把玩看过,就是个黄土泥烧成的破烂货也不知道宝贝什么,睡觉抱着吃饭抱着,偏着安哥儿想起来就想抢着要。
为了哄安哥儿,她上手去夺竟然被躲了过去,郑氏气得又去抢,就见着这娃儿露出排小米牙张嘴就咬她。
郑氏手背见了血,痛得嘶了声:“小畜生!还敢咬我!”上去就猛掐了下罐罐的脸蛋,又掐了下手臂。
王壮子见状赶紧扯开她:“别伤了他,到时候不好卖……”
罐罐挣脱郑氏跑到墙角躲着去了,他脸上胳膊火辣辣的疼,忍着泪,小声抽噎着:“坏人…坏人……”
不让他见哥哥还掐他的坏人。
“我是坏人?这几日是谁好吃好喝的供着你!”
郑氏牵着一哥儿一姐儿往外走,骂道:“今儿也没他的粮了!饿着吧!”
说起来他们也就第一天给了罐罐一碗菘菜汤半个粗馍,郑氏见他吃一口粮都想着偷藏,气得后面两天一日就只给一小块粗馍,今天到现在也没给罐罐一点吃的,少吃一天也饿不死能给家里省点是点,到时候卖了银子也不算亏本。
王壮子也没说话,当着罐罐的面锁上了里间的门。
里间阴冷狭小,罐罐把自己蜷缩成个小团靠在墙根底下不动了。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儿,他想要哥哥。
但是不能找哥哥,哥哥会挨打。
外面响起安哥儿欢欢喜喜的笑声,还有碗筷撞碰的清脆声,王壮子吃饭用力的吧唧嘴嘴声……
罐罐抬起袖子蹭蹭下巴上滚下来的泪珠,他吸吸鼻子,睡着了就不饿了,他也不要再吃这家人的粮。
明天他就要带着小泥罐儿偷偷离开这儿。
夜里,罐罐被冻醒了,他缓慢的眨眨眼睛,似乎听到一阵又一阵痛苦呻|吟,还有哗啦啦的声响。
郑氏从外头半爬回来,额上全是虚汗,一手捂着剜痛的肚子,一手按着不断呕吐的胸口:“壮子,快,快喊人找草郎中来,我,我怕是要死了。”
话还没说完,她腹部又是一阵绞痛,屎意又来了。
然而王壮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已经跑了十来回茅房,早就眼底发青,折腾到虚脱了
王安哥儿稍轻些,只是呕得厉害还发了高热,全家人也就只有忙前忙后的萍姐儿是好的。
王壮子痛成那样都没忘记掏出钥匙让萍姐儿把罐罐放出来,可见有多怕事情败露。
萍姐儿开了锁,小声道:“弟弟?弟弟?你快出来吧。”
罐罐捂着鼻子摇头:“臭。”
除了萍姐儿和那瘫痪的老娘,王家人像是泡在了茅房里一样。
王家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左邻右舍,热心肠的村民一踏进王家差点被熏了个倒仰,这,这一家人吃了多少巴豆还是遭了什么报应?怎么能臭成这样?
第6章
王家“熏人”的惨状还是惊动了里正。
此时天刚刚放亮,破落的泥房挤进来不少抱着袖筒看热闹的婆娘,有的就只披着棉衣,有的屐拉着鞋也不怕冻着脚后跟儿,还有好事的伸着脖子踮脚往里头瞅,这是冬天又不是天气热东西爱坏的夏秋两季,这老王家到底吃了什么?
王壮子和郑氏折腾了整整一宿喝了两碗药也不见好,并排躺在土炕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呻/吟,安哥儿被草郎中一碗药喂下去退了烧也不吐了被萍姐儿抱着到瘫痪的王老太那屋睡觉去了。
狭小里间开着门,能看到里面只蹲着个小小圆圆的罐罐,这孩子似乎是困了,垂着头抱着个小泥罐蜷缩在墙角,不理会炕上王壮子和郑氏的哎痛声也不理会叽叽喳喳的村民,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小受气包。
大屋躺着两个臭气熏天的王家夫妇,地上站着里正草郎中还有看热闹的老婆子们,小屋那么一细溜地方瘫着王老娘还挤着萍姐儿安哥儿,所以大家也都没在意这个孩子怎么在那猫儿着,甚至还想许是这孩子孝顺,忧心父母不想挪地呢。
李茂德好好看一眼罐罐,虽说看不到这孩子的小脸,但隐约能看出这孩子似乎是又瘦了些。
他心里存了疑,看向炕上的夫妇俩:“你们这昨晚上吃了什么?怎么受这些折腾?”
就听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的郑氏呻吟道:“吃了菘菜泡馍,还,还一人吃了几个烤地豆。”
“萍姐儿和小娃没吃?”里正皱了皱眉。
郑氏冷汗直流,卡了壳儿,王壮子腹痛不比她轻,但汉子能忍痛些,赶紧咬牙抢过话头:“他们也吃了,但是吃得少些,哎,许是我们吃得多,哎呦疼死我了……”
“里正,您看着。”
草郎中用衣服兜着几个黑呼呼的地豆过来:“这地豆都被灰仙儿啃过,我用油灯打面一晃儿,里头还有不少粪粒儿和乱爬的鼠崽儿。”
这话一出,有个婆娘惊呼一声:“那这老王家该不会是得了传人的疙瘩瘟了吧?”
这惹上疙瘩瘟就是上吐下泻,身上起溃烂的脓包,多是灾年不利才会有难民患上这等耗鼠虫疫,可大康朝风调雨顺,边疆无战事,茂溪村村民已经有二三十年未听过这等疫病了。
王壮子慌了,撑着身体想起来,脸色死白:“不,不是,我,我们只是吃差了东西,不是瘟症!”
有几位为了看热闹特意挤在屋子里的老婆娘吓得连连后退,叫唤开来:“天杀的,可别传给了我!”
官府曾张贴过告示——凡民间出现疫病者需里正即刻上报府衙,他们也从老一辈那儿听说过些口口相传的旧事儿,什么有一年南边有个村庄发了洪水,淹死百十来口人不说洪水消退后就有人染上疙瘩瘟,上报给朝廷没几日,那村子不知怎地半夜就起了火,刚好得瘟症那几家都被活活烧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