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今儿诸葛夫子又给他画了几笔竹影。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知采行色匆匆走近书室对着诸葛夫子耳语几句。
诸葛夫子神色一变,叮嘱训诫他们几句就跟着知采离去了。
夫子一走,书室也传出来些声音。
“看来诸葛夫子娘子凶多吉少了。”
“听说诸葛夫子当年在考举人途中得知了夫人病重,都快到府城竟然随着家仆折返回来,若不是他夫人需要极贵的药材吊命,这诸葛夫子也不会成为这徽林私塾的塾师。”
“真是可惜,诸葛夫子当年中秀才时才二十出头,眼下十多年过去,人才辈出,还真是蹉跎了半辈子。”
“虽说如此,我倒是觉得诸葛夫子重情重义,夫人生病也不离不弃的照顾且还听说他夫人体弱不能育养子嗣,这也从未听说诸葛夫子纳妾,更没听说诸葛夫子有子,如此可见诸葛夫子对其夫人情深义重。”
没一会儿,诸葛夫子又心事重重的回来了,一众学子面面相觑,再也不敢私议夫子的事情。
下学之后,魏承和罐罐离开私塾,没走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们:“魏承,魏承,等等!”
兄弟二人驻足,便看到气喘吁吁跑来的李行谦。
魏承见他这样急,忙道:“不知李师兄是有何要事?”
“要,要事?”
李行谦迟疑的啊了一声:“没什么要事,只是镇上有家酒楼卖的滴酥泡螺很是好吃,就,就想问问你兄弟有没有空。”
罐罐听不懂李行谦说得什么泡什么螺,不过听到“好吃”两个字,就接了话:“那是什么,好吃的呀?”
李行谦见罐罐搭话,忙道:“那是一道极为香甜的点心,形似螺蛳,入口即化,极为鲜美。”
罐罐听愣了,咽了咽口水。
魏承心道,这位李家少爷读书不成,说起美食却头头是道,三言两语就将这果品说得引罐罐流涎。
李行谦知道魏承对小娃的娇惯,于是俯身看着罐罐道:“你想不想吃上一吃,这玩意是用牛乳制成的,很是难得,说是每日就卖那么几盘,若是去得迟了,怕是就吃不上了。”
罐罐擦擦嘴角,摆摆手道:“不行,不行。”
李行谦忙道:“怎么不行?”都馋成这样如何不行?
罐罐拍拍自己的小书箱:“罐罐还要去,学珠算呢,陈爷爷在等罐罐。”
李行谦一噎。
魏承想了想,道:“李师兄,不知你为何要请我和罐罐去吃这难得果品,所谓无功不受禄,你若是如孙师兄所说想与我兄弟二人交友,平日里正常相待就好。虽说交友,可魏承不好占人便宜,今儿你请我吃这等美食,明儿我也需请你吃一样的难得的,若是是日日如此,这交友也就变了味道。”
李行谦挠挠头,道:“此事是我想的不周到了,我和别人交友时就是带着他们去吃喝,我忘了你们兄弟二人和他们不同。”
魏承道:“李师兄,你若是真想和我们一处,也不一定要去酒楼茶馆,你不如随我们一起去珠算师傅那里,多听听,多学学,总是好的。”
李行谦脸色一喜:“如此甚好。”
他跟着这对兄弟身后走,悄悄松了口气。
自打祖母让他多与魏承学习走动后,他娘为了哄祖母开心也为了从祖母手中哄出几处铺子,耳提面命让他和魏承兄弟俩相处,不然就断了他的零用。
李行谦哪里见过这场面,赶紧点头答应,虽说他学不过魏承,算不过小娃,可是他可以带他们天天下馆子啊,这一来二去的不就是熟悉了吗?要知道就算他天天请客,花得也没有他的零用多,却没想到这兄弟俩竟然不要他的“贿赂”。
不过柳暗花明又一村,魏承让他跟着他们去那珠算师傅那儿,如此也算是交往了,他也好给他娘交差。
第38章
“陈爷爷!”
罐罐还没到陈老童生家的低矮小院就欢快的喊人, “陈爷爷!陈爷爷!罐罐来啦!”
陈老童生边擦手边从屋中走出,眼角皱纹笑着:“来了啊,快进来!”他往后看了眼, 就看到跟在魏承旁边的人, 疑惑道:“这是?”
李行谦知礼的上前拱手道:“小子姓李名行谦,是魏承和罐罐兄弟二人的同窗, 今儿冒昧叨扰您老人家了。”
陈老童生视线落在他衣袍上, 又稍稍一琢磨这小子的姓名, 知道什么后只道:“无妨。”
“陈爷爷!”
罐罐小跑扑到陈老童生膝前, 仰着一张雪白的小脸,兴奋的将自己的喜悦传递出去:“罐罐今儿, 学会了画小竹儿!”
陈老童生哟了声:“才会画荷花儿,这又学会了竹?”
“在这儿。”
罐罐从袖口中抽出个纸卷,小心翼翼的将纸卷展开:“您瞧!”
陈老童生一看就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别人的竹子好似谦谦君子,修长挺拔,而这罐罐画的三节竹节圆润矮胖,上面几个错落的叶子不像叶子倒像是谁家树上结的果儿。
还真是小胖娃娃画小胖竹子。
这还不然,这竹子侧下方还学人留印章, 旁人是用朱红印字,而这娃却是留了个小黑手印, 像极了犯事之人的签字画押。
“陈爷爷, 罐罐画得好吗?”罐罐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老童生笑道:“好,极好。”
罐罐欢呼一声,又小心翼翼的将画卷起来:“那留着,卖钱。”
他听几位师兄讲故事,说是南边有很多才子都靠卖画赚钱。
陈老童生眼皮一跳, 忙道:“那不如你卖给陈爷爷。”
罐罐捏着画卷没动,皱了皱眉,摇了摇头:“不成。”
“这是为何?”陈老童生倒是奇了。
罐罐走近陈老童生,踮着小脚在他耳边小声的头头是道:“罐罐画的竹子,现在只有一张,卖给旁人就能赚一笔钱钱,用这笔钱钱可以买好多纸和墨墨,罐罐再画,还能赚钱钱,夫子说只要罐罐画得多了,就会画得和他一样好,到时罐罐会把画得最好的一张给爷爷,这样爷爷有了最好的画儿,罐罐也赚了不少钱钱。”
这娃话都说不清楚,竟还知道物以稀为贵,还真是个天生的小财迷。
陈老童生道:“可是旁人也不认识罐罐啊。”
罐罐拍拍胸膛:“罐罐是,小神仙嘛。”
陈老竟觉得若是日后真让罐罐去卖自个儿的画,就他这小脑瓜也能想出法子让人掏钱买,遂大笑道:“好啊,好啊,罐罐以后一画千金,爷爷也跟着沾沾光。”
罐罐一脸自得,学着大人的样子点头:“要得,要得。”
陈老童生摸摸罐罐头上的小发髻,又看向魏承和李行谦:“进屋说话,今儿还让酒楼给你们送了些吃食来。”
他们每次来学珠算,陈老童生都会给他们备些甜饮子,魏承和罐罐很是不好意思,每日除了会主动帮刷皮子毛打扫小院,还会带一些屋后新鲜的小菘菜和胡瓜给老人家,可这样一来,陈老童生就更爱给他们备些吃食。
等到了屋,就见着桌子盘子里摆着四块形似螺蛳,暖白绵软的甜点。
李行谦一惊:“这,这不是滴酥泡螺。”
罐罐小手搭在桌边,瞪大眼睛新奇的哇了一声。
陈老童生笑道:“今日廿八,正是那酒楼做这道果品的日子,便特意让杞小哥留意着给你们买回来。”
这杞小哥便是与陈老童生交好的酒楼店小二。
魏承才听李行谦说过这果品难得珍贵,忙道:“又让陈爷爷破费了。”
陈老童生又唤李行谦一道吃,李行谦却怎么劝都不动筷。
他向来是家里家外吃惯这类果品,再者这是人家特意买给魏承兄弟俩的他哪里会去争这一口吃的,遂道:“也是巧了,来时我还想请魏承和罐罐去吃,他们却说要先来您这读书。”
陈老童生笑道:“他们两个向来是看重学习的。”
又道:“这滴酥鲍螺形多长扁,螺纹细致,是用那牛乳混着似雪糖霜制的,听着简便,做起却繁琐细致,称得上一句天下至味。”
罐罐用勺子轻轻挖了下,一口软糯送进嘴里,登时就瞪圆眼睛:“好吃好吃!”
魏承也去吃,吃后便觉得口齿生香,甜津津的奶香久久不散。
陈老童生见他二人吃下,面上心里也觉得满意开怀。
他很是喜欢这对兄弟俩,大的为人稳重,心思细腻,来时替他杂扫院子,走时还会替他挑满缸水;小的又嘴甜可人爱,且聪慧非常,很有珠算天赋。而这陈老童生早年间和男子结为契兄弟,兄长故去后他就孤身至今,他这辈子无儿无女,也没收养什么徒弟,一身算盘走商的本事也无人传授,临老了能有这么两个孩子承欢膝下也是件幸事。
吃过果品后,罐罐一擦小嘴,赶紧拿出自己的小算盘,却听陈老童生道:“今日咱们不学珠算。”
罐罐困惑:“那学什么呀?”
“今日学辨银。”
陈老童生道:“虽说你兄弟如今卖柴卖菜只得几个铜钱,可日后若是卖了好物,莫要分不清银锭受人蒙骗。”
“常有恶人用锡锭装作银锭骗人,我走南闯北这些年,遇上不少这样的腌臜事,等苦主发现时,那恶人早就逃之夭夭,他们报官无果,只白白失了一车货物,若是大户人家不痛不痒也就算了,而这些苦主出身卑微,又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商户,为了能赚钱在钱引铺借了款子,这一朝被骗,不是客死他乡就是回去后卖妻卖女卖哥儿,可谓是家破人亡,苦不堪言。”
说着又细致讲了几位苦主的惨烈故事。
罐罐听得气愤,攥紧小拳头:“坏人!”
魏承也义愤填膺:“竟然还有这样的下作事情。”他只觉得他们运气好极了,当初卖蛙子时遇到的是济民堂那样的好掌柜。
就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李行谦也听得一脸愤怒,竟然害怕自己家人也遇到此事。
陈老童生见几人这样情态,点头道:“所以你们无论是做小生意还是大生意要时时警醒,莫要被人诓骗。”
“先说如何辨银……”
陈老童生从腰间钱袋子中掏出两个银锭子,分别让三人去认何为真银,何为假银。
李行谦先行摸了一块:“这个是真银!”
陈老童生看他一眼:“错。”
李行谦啊了声:“不,不是吗?”
就见罐罐也将另外一个银锭握在手中,放在鼻尖嗅了嗅,皱皱鼻子:“臭,不是银。”
“怎么会呢?”李行谦忙道,“这怎么可能?老先生都说一个真一个假,我刚刚拿的那块是假,那这块就为真啊!”
魏承也将罐罐手里的银锭拿在手里琢磨,他自是信罐罐说的话,只是凭借他的眼力他还真看不出这银锭和他们家中那两个有何不同。
“罐罐说得没错。”
陈老童生一脸欣慰又满意的看着罐罐,“这两个银锭都为假。”
他道:“第一个银锭最假。”
李行谦有些脸热,明,明明他天天摸银子付账,怎么就能选了个最假的。
陈老童生拿过一旁的铁勺子轻轻刮了下第一个银锭,只见立刻出现道黑印,里面赫然是灰呛发白的锡锭。
“金银铜铁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