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昵昵儿女
罐罐乖乖道:“想呢。”
“行, 哥哥给你穿上蓑衣草鞋。”
一迈进春日,魏承就备好了蓑衣草鞋,这等雨具可不能什么时候下雨什么再去买。
穿好之后罐罐还要紧紧牵着魏承的手,生怕哥哥真把他送到豆苗家。
魏承一笑,轻轻点点罐罐小脸:“松开些,哥哥跑不了,你这样哥哥可做不来活了。”
罐罐用手背抹了下湿润的眼睛,乖声道:“好。”
魏承轻轻一叹,微微蹲下来用帕子给罐罐擦了擦脸颊。
罐罐离不得他他是知道的,想随村人进山挖参也只是无奈之举,他们那二十两银子要交束脩要吃喝要还要留着防身,他们两个又都是小孩,万一有个头疼脑热还要用钱抓药,所以这钱能不动就不动,再者这二十两也不够建房子,只要房子不倒,眼下修缮一二倒是也能坚持。
他也动过自己和罐罐上山的念头,不过很快就觉得这路子行不通。这进山挖参不比去捉蛙子,冬日里最大的危险是狼群,蛙子也只是在茂溪山背面几处河道里冬眠,且那捉蛙子无论是下地笼还是摸地寻摸都简单。可挖参是要闯入山林最深处,这个时节不仅有野兽出没,剧毒的长虫飞虫遍地都是,饶是知道罐罐有些神通,魏承还是不敢轻易带着罐罐涉险,更何况魏承还没见过人参,连挖都不知道挖谁。
鸡棚里的母鸡公鸡都瑟瑟发抖的挤在一起,见魏承过来倒鸡草和麦糠才围过来,这鸡棚是魏承自个搭的,一张从木匠那买来的木板做棚,几块大石头垒成两面墙,虽说简陋些可能遮风挡雨也是成的;黑毛驴子精神也不错,好在昨个儿李三郎帮着他搭了个棚,为着还是怕过两日天热,毛驴晒坏了,没成想竟然下了这样大的雨。
喂完家畜,魏承便带着罐罐挽着衣服去摘菜,那毛发湿透的小狼走两步一抖水,屁颠屁颠的跟着他们身后进了菜园子。
这小菜园不大,地垄还有不少水,现在也只种了胡瓜小菘菜刀豆这几样菜,等过段时间再种一批旁的菜,不然垦太多地魏承身体也吃不消。
魏承弯腰拔小菘菜,罐罐就干劲十足的挽着小筐去摘胡瓜,高处的他摘不到便摘低处的,小狼杏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见着罐罐略过哪根胡瓜,还会轻轻嗷一声再用毛爪子拨动罐罐的小筐。
罐罐会亲昵的抱抱小狼,然后再去摘被自己差点忘了的小胡瓜。
魏承瞧着这一幕顿觉有趣,这小狼还真是成精了。
也不知旁人家怎么样,反正他们家总共种了这么两垄胡瓜菘菜,竟然各摘两大筐。
把菜摘回来后魏承让罐罐和小狼在屋里玩,他去拾掇木门前的积水,不成想刚收拾完外面忽然又响起一阵急雨声。
魏承对罐罐道:“想来咱们今天是不能去镇上了,那就留出一些菜留着明天卖,剩下一些菘菜做成菜干,胡瓜腌上留着冬日配粥吃。”
罐罐边给小狼擦毛毛边问:“还没有给,夫子告假呢。”
说过一次告假的事情罐罐就记住了。
魏承道:“今日天气有变,夫子又知道我们住在山中,想来不会担忧我们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兄弟将要做的菜一同洗净后,魏承就不让罐罐帮忙,让他和杏儿去玩,罐罐今日却不走,只乖乖坐在小马扎上看着他。
魏承一笑,摸摸他的小发揪:“玩去吧,哥哥以后去哪都带着你。”
“不要。”罐罐7 7 z l笨拙的拖着小马扎又离魏承近了近。
魏承见此只得笑着任由他。
魏承将洗净的小菘菜倒进滚烫沸腾的铁锅中,勺子在锅中搅动几下,见着小菘菜断了生又赶紧捞出放在一旁的冷水中,焯水后的小菘菜从青绿变成墨绿,味道也变得不如生时清香,等到放凉之后就可以先放在簸箕上晾着,等天好好再去晾晒。
魏承也不休息,做完菜干又紧着把胡瓜切成细条倒在盆中,又往里撒了不少盐巴,好在他们囤了不少盐,不然还不够腌菜呢。被盐泡过的胡瓜爱出水,要等水出得差不离才能腌制,魏承见此就开始起锅烧腌汁,酱和醋必不可少,辣子更是最重要的一环,随着锅越来越热,这料子也越炒越香,最后两碗凉水下锅收了一切声响。
将腌汁和胡瓜条一并倒入坛子里再封上口,等魏承做完一数,这些个胡瓜条足足腌了三个小泥瓷坛子。
虽然累点,可魏承也干得起劲,毕竟冬日里他们又多一道菜不是。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天竟然都黑了起来,电闪雷鸣之中一阵阵呼啸的山风卷动着他们房顶上的茅草,听着实在可怕。
罐罐已经把头藏在了魏承怀里,两只小手也紧紧捂着耳朵,小声道:“哥哥,罐罐怕。”
魏承也有些心惊胆战,轻轻拍着罐罐颤抖的小脊背:“不怕,哥哥在呢。”
魏承见着小草屋地上那积了快半腿高的水有些忧愁。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午后,此时罐罐已经睡着了,魏承将小娃安顿好便开始清理地上的积水,陈旧的木门被泡得有些起渣,想来是真挺不住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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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色阴气沉沉,硕大乌云团在一处,像是在积累着一场更大的暴雨。
魏承和罐罐起早赶驴车去了镇上,他们今日要先去私塾给夫子告假几日,主要还是因着家中的草屋不得不修了,今早他发现墙壁都有些干裂,然后再去菜市街去卖菜。
罐罐坐在小蒲团上很是高兴,抱着杏儿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因着这天气实在不放心杏儿一个小狼在家,他们把杏儿带上了,不过怕它乱跑,魏承把小狼放进了背篓里。
“哥哥。”罐罐欢喜道,“驴驴,跑得好快呀。”
魏承抽空回头看他,笑道:“坐稳了,莫要掉下去。”
前日在李三郎的教导下,魏承很快就学会了赶驴车,这厢下过雨水的道路便有些泥泞,他刚开始便有些害怕驴蹄子打滑摔了他和罐罐还有那两筐菜,可好在当时买的这个是好几岁的黑驴,不是那头青涩的小毛驴,这黑驴早就被老驴头训了出来,这一路上走来很是稳妥,没出什么差子。
他们先去了私塾,发现私塾竟然大门紧闭,不像有人的样子。
魏承想到听旁人说过诸葛夫子家住在离私塾不远的偏巷,于是就想着赶驴车往那走走,没走多远就听到一片吵嚷。
“夫子,你何必如此犟,您这么辛苦不就是为了救师娘一命,何苦不要学生的东西!”
后面是诸葛夫子气极的声音:“周丰,拿着你的银两东西,给我走!”
“师娘的病就是叫你这样拖出来的!”
周丰吵嚷道:“要不是您这么犟,不收这个,不收那个,师娘何故被拖成这样!”
“你给我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诸葛夫子怒道:“你若是想让我替你隐瞒你父你读书不精,以钱买诗买文,又在书堂偷看那等污秽脏目之书的事以后就不必来了,我已和学东说过不再教你!”
那周丰恼羞成怒:“你这个顽固不化的老东西,可怜你娘子病入膏肓还跟着你吃糠咽菜,我看等她死了你未必都有银钱给她做副好棺材!”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诸葛夫子气得目眦欲裂,人都摇晃起来。
周丰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忽然一花,只见一双黝黑的驴蹄猛地朝他踢来,他侧身一躲免去伤痛,但整个人都被带着朝后倒去,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屎!
周丰手里的几包东西皆掉在地上,他此次前来找诸葛夫子是偷偷来的,他的仆从书童都是他爹的人,他生怕他们走漏了他昨日在书堂闯祸的事情。
周丰挥袖擦了擦脸上,又呸呸吐了好几口黑土,看清来人后愤怒道:“魏承,你敢伤我!”
魏承双手勒住驴车,淡淡道:“是你挡在路中间迟迟不动,还大声喊些猪狗不如的话,惊了我的毛驴,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你,你那破毛驴值得几个钱!你知不知道我爹可是镇上的富户!”
魏承冷笑道:“是又如何?想必周老爷若是知晓你在私塾所作所为还没有一丝尊师重道,恐怕也会以你为耻!”
既然这个周丰鬼鬼祟祟的拿着东西一人来找夫子求情,想必其父其母是不会放纵他这等恶劣行径的。
果不其然一提周家老爷,周丰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拍拍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东西,心虚的看一眼诸葛夫子,又恶狠狠的瞪一眼魏承:“你给我等着!”
魏承神情不变分毫,这周丰就是色厉内荏,草包一个。
“夫子!”
罐罐上前抱住诸葛夫子的大腿,关心道:“不要,不要生气。”
说着小手一指周丰的背影:“他是坏,小孩!”
诸葛夫子被气的脸色铁青,唇色发乌,轻轻拍了拍罐罐的肩膀:“罐罐不用担忧,夫子没事。”说着他又捂着心口揉了又揉,像是有些喘不来气。
魏承忙要扶他进院,却见诸葛夫子摆摆手,道:“夫子缓缓就好,不必在意。”
约摸一会儿,诸葛夫子的脸色缓和几分,他便推开门让魏承和罐罐进来坐一坐,说要考校他们学问。
魏承搀扶着诸葛夫子的手臂:“夫子,您脸色看起来甚是不好,不如学生唤郎中来。”
诸葛夫子忽然道了声嘘,魏承正困惑就见着屋里走出个瘦弱苍白的女子。
魏承忙带着罐罐给女子拱手行礼:“魏承,见过师娘。”
吴氏想说话,却不成想开口就猛烈咳嗽两声,她帕子掩唇笑道:“我听着外面有些热闹,原来是你们两个来了。”
“常听诸葛说他今年收了个好学子,想来就是你了。”
吴氏又微微俯身看着罐罐,病弱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喜爱:“你就是那个除了读书什么都爱的罐罐,你夫子说你长得玉雪可爱,我还以为他夸大,一直想去瞧瞧你,没想到今个儿见到了,还真是可人爱。”
罐罐小脸羞羞一笑,男子夸他不怕不羞,但若是漂亮女子和漂亮哥儿夸他总是会羞,于是贴着魏承腿边,乖巧道:“师娘,好美呢。”
没有女子不爱听夸赞,尤其是从这等天真稚嫩的小娃口中。
吴氏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不太好意思的看一眼诸葛夫子:“我早早都瘦脱了相,你这嘴甜的小徒弟还赞我美。”
诸葛夫子上前一步揽住她腰身坐下:“美人在骨不在皮,你怎样都美。”
吴氏很喜欢罐罐,逗着罐罐说了不少话,诸葛夫子唤魏承坐着,他要去屋中拿些书要让他回去读。
魏承在这整洁但简陋的院落看了一圈,这小地方随处可见的是大大小小的药炉,而从他这里正好能看到诸葛夫子和师娘刚刚用过的饭桌,竟是稀粥配着生腌菜。
想到听别的师兄说过师娘吊命的药极贵又想到诸葛夫子两袖清风,从不收任何超过脩金的礼,魏承也就明白了夫子和师娘的日子为何这般清苦。
他想了想起身将驴车上的两筐菜搬进了院子,诸葛夫子正好拿书出来,忙道:“魏承,你这是做什么?”
魏承瞒下自个儿要卖菜的事情,只道:“夫子,学子家在乡野,种了不少菘菜胡瓜,这今朝落了雨怕菜烂在地中就尽数摘了回来,我们两个小孩也吃不下,就想着给您送来些。”
又稍稍垂眼,故意露出几分局促:“这些菘菜胡瓜瞧着有些低贱,可也是学子和弟弟亲手种出来的,还希望夫子莫要嫌弃。”
这话一出,诸葛夫子哪里能再说旁的话。
他看着那新鲜的菘菜胡瓜,心里竟然生出一些感叹,自从夫人病后他们很少吃这等新鲜蔬果,要知道他娘子一副人参引子可就要二十多两啊!不紧衣缩食怕是连药都吃不起了。
诸葛夫子看一眼魏承,他终究是年长这小子三十多岁,怎会看不出他的用心,轻轻拍了拍魏承的肩膀,道:“夫子哪里会嫌弃,夫子要谢谢你啊。”
魏承道:“夫子,您若是不嫌弃以后家中种菜我和弟弟常给您和师娘送些,左右我们也吃不来这么多。”
这个诸葛夫子倒是没答应,只叫他剩余拿去镇上卖掉莫要再送了,他们也不容易。
吴氏看着这一幕心里也很复杂,她只觉得自己拖累了夫君但又为夫君多年来寻得一位好学子而高兴。
天不好,诸葛夫子也没多留他们,给魏承塞了几本书劝诫他就算是修建房舍也不要忘了读书,又看向罐罐,笑道:“待你们复学,夫子要教你画梅花。”
罐罐眼睛一亮,欢呼道:“好呀好呀!”
他又可以靠画画赚钱啦!不知道他的小胖竹卖了几两呢!
兄弟俩不敢在镇上多耽搁,连忙架着驴车往村里走,快走到自家草屋山下时就见着莫夫郎乔郎中豆苗和里正等人拦住了他。
里正急道:“承小子,快快去家中收拾东西都装在驴车上,村中老人观天,道出今日午时将有山洪泄出,你的草屋本就摇摇欲坠,山洪一来怕是要忽然倒下啊!”
李家三个儿郎还有乔郎中等人都跳上他的驴车,道:“快快,我们和你一道拾掇。”
魏承第一次见这等情形,但稳住心神没慌,一扯缰绳,顺顺当当将驴子赶了出去。
一到小草屋,惊雷就倏地炸开。
李家儿郎帮忙捉鸡,乔郎中莫夫郎帮忙搬动锅灶碗盆,豆苗甩着膀子去抱被子,罐罐敦敦跑到火炕上将裹着好几层布料的小铜罐紧紧抱在怀中,小脸吓得惨白,眼睛都红了:“哥哥,我们的小屋……”
魏承单手抱住罐罐,一手卷着草席子,冷静道:“别怕,哥哥在呢,咱们还会有新的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