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观
赵庄生笑着摸摸脸,把饭菜端到院里树下坐着等李宝福回来。
这忙完地里,稻田也得开始忙了。
赵庄生去踩水车把水引到自家田里,李宝福就跟薛屏疏通水渠里的草。这样两头都来,自家水田好几月都不会干涸,日后种晚稻也不用再通渠了。
初夏阳光暖人,李宝福戴着草帽穿着草鞋沿途捞水草,水渠对面的薛屏就念:“你说他怎么能这样说我?”
李宝福撇了撇嘴,用锄头打起水草,说:“蟠哥说的也是嘛,你家老二几个孩子都大着呢。去你家吃半个月怎么都得吃垮小半座粮山头,你家去年交了税粮也没剩多少,这孩子一多咋吃?”
家家户户这交了税粮吃的都有些紧巴,村里也只有李宝福和赵庄生这种两人过日子的粮仓能松些够两人大吃特吃,其余家里都得为一家子饭食考量。
薛屏叹道:“老二也是难嘛,他带媳妇去南安看病,日子本就难,我不帮着一点还能怎么办?这一大家子的,就我没孩子。”
“所以他们有啥事都把孩子放你家玩,”李宝福说,“屏哥你家是没孩子,但薛二爷跟你们一起住,你照顾父母也辛苦。”
薛父两年前中风瘫在床,薛母身体不好,两人便由薛屏赡养,四口人挤在祖屋过。
“孝顺父母是应该的,”薛屏捞起水草,见水渠下游有几个孩子坐在渠边玩水,也坐下来踩水,“我是老大,我不做谁做?”
见薛屏歇下,李宝福也脱了草鞋坐在他身边踩水玩。
夏阳午后,清澈涓流流过庄稼人的脚。
鸟雀和虫鸣声里,青山云雾仿佛在耳边展开,李宝福双手后撑在地上,仰起脖颈享受这夏阳,说:“你是老大没错,可你不是冤大头啊。屏哥,云云以后是不是就你养了?”
薛屏搓着脚丫子,答道:“老二说他女儿够多了,他看许蟠喜欢就说过两天去祠堂把孩子过在我名下,给我当女儿。”
“真的?那也太好了,”李宝福说,“这样的话,你不得为云云攒点东西?将来女孩儿出嫁要很多钱的,不然夫家哪能重视她。”
薛屏“唔”了声,踩着水说:“也是,那我得现在就得回去攒钱。”说着他揽过李宝福的肩,“等春蚕卖了钱,我就把上次你借我的还你。”
“我俩之间还说这些?你有钱再还我吧,”李宝福笑着说,“不过你有了云云得为孩子多想想,要是家里没了粮,云云和你父母吃什么?”
薛屏若有所思片刻,最终说道:“说的也是。那我回去跟爹娘说说,确实老二那么多孩子呢,整天大伯大伯的叫,吵得我脑子都要炸了。”
李宝福哈哈大笑,跟薛屏说起自己去年带小四小五时那近乎崩溃的事。薛屏则说起薛云晚上哭,薛父起夜,薛母头疼,而许蟠呼呼大睡,自己哄孩子的苦。
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聊孩子聊家事,而下游那群小孩嬉闹着跑到两人下方,他们各把一只草鞋丢进水里漂着,比赛谁的鞋先到终点。
水渠边满是孩童笑声。
日头渐斜时,一高大结实的身影悄然地从李宝福和薛屏身后出现,那背光的身影遮住李宝福的身形。
“李宝福。”
严厉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洗脚玩水的李宝福身形一凛,草鞋都顾不上穿,一骨碌爬起来就往下游跑。
他飞快的残影让薛屏都没看清这人是怎么做到的,但赵庄生手里那根明晃晃的黄金棍勾起了薛屏不少被打的回忆,他叹了口气继续搓脚同时惋惜李宝福的遭遇,但很快他见到了拿着两根荆条沿田埂上来的许蟠。
“薛屏你个狗日的,又在这里耍懒!我不是让你去耙田吗?!”
李宝福没穿鞋不一会儿就被赵庄生追上,挑着圈挨了轻轻的几棍子,继而站在原地等赵庄生回去找草鞋。
李宝福持黄金棍,朝路边一丛茂密草来了一套我自横刀的乱劈箭法,将那草杀得七零八落,歪打扭斜,随即手腕一转把黄金棍收在身侧,宛如话本上的侠客。
可侠客也要穿鞋,但侠客媳妇儿没找到鞋。
田间地头,两人交叠的影子拂过路边的青草。李宝福趴在赵庄生背上,挥舞着那根黄金棍,说:“都怪你,我鞋都被冲跑了。”
赵庄生掂了下李宝福,说:“谁让你玩水的?别看现在天气热了起来,但那水凉得很,不注意会风寒。”
李宝福一手搂着赵庄生的脖颈,一手甩着黄金棍去打那浸满了阳光的青草,他晃了两下脚,嘟囔道:“啰嗦的老男人!”
赵庄生:“什么?”
“啰嗦!”李宝福朝赵庄生耳边喊道,“你是个啰嗦的老男人。”
赵庄生轻哼一声,牵了牵嘴角:“昨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气得李宝福收了黄金棍,双手去扯赵庄生耳朵,耳朵被挠,赵庄生下盘就不怎么稳,怕人摔了,是赶忙好话求饶,善心侠客李宝福这才放过了他。
第35章
李宝福由赵庄生背着回家, 然还在家外的小坡下就瞧见院门口站着两个人,伸长脖子看清后。
李宝福招手喊道:“山民哥、晋生哥!”
来人正是齐山民和晋生,李宝福等不得,跳下赵庄生背几大步带着两人进院。
齐山民放下鹿肉, 说:“宝弟, 你鞋呢?”
李宝福坐在板凳上, 赵庄生打了盆水蹲着给他洗脚。
李宝福穿上木屐,说:“在水沟里被冲走了。”
齐山民笑道:“跟晋生一样,晋生有次也是鞋被冲走了, 我追了二里地都没追回来。”
晋生摊手笑道:“早知道那天穿木屐了。”
李宝福被逗笑, 赵庄生给两人倒了茶摆上一点枇杷。
四人坐下,晋生和赵庄生剥枇杷。
齐山民吃了一个, 说:“宝弟, 我新房修好了。后天暖屋开火,你和赵哥来吃饭,我们热闹热闹。”
自李宝福知晓晋生把他当弟弟看待后,李宝福对两人就怀着无限暖意, 笑着说:“好啊,齐大善人请客,我和庄生哥肯定去。”
齐山民笑了笑,晋生说:“那你们地里活忙吗?要是有没忙完的,我和山民帮你们做了。”
客人远来,李宝福和赵庄生怎敢让人家干活,是连忙拒绝, 并扯着谎说这早稻的水田已犁好,现在地里活不多才能去,要是活多了, 两人也抽不开身。
李宝福年龄小,可赵庄生三人年岁却差不多,四人坐在一处聊天也干。晋生提议左右日头还早把齐山民带来的鹿肉烤了,正好四人配着酒菜闲聊,不然太热这些肉也放不了多久。
李宝福想起恰好厨房还有几条鲜鱼和块羊肉,与这鹿肉一同烤了品酒吃了最好。
鹿肉和羊肉切成薄片各滴酒去腥,用蛋清抓匀后倒油锁住水分腌上。这是此前王华教的腌肉法子,这般腌出来的肉质滑嫩怎么做都好吃。
削细的木棍洗净穿起肉片,架在院里火堆上。
李宝福烧火,赵庄生翻烤着鱼,晋生穿着身白衫,齐山民怕他衣服脏了就让他坐着自己撸了袖子烤。
火苗将肉里的油激出香味,混着木柴和油盐,有股独特的木质清香。
天暖风静,微微火堆带着肉香引得几只花猫过来。李宝福便撕了鱼肉给它们,晋生把枇杷剥好放在盘子里,瞧着那群嬉闹的花猫,说:“那只狸花四耳猫真好看。”
李宝福嘬嘬两声,用一块鱼肉将那四耳猫逗了过来,放在晋生怀里,说:“这是我隔壁院婶子养的,最听话温顺了。晋生哥你抱抱。”
那四耳猫趴在晋生膝上,铜铃大眼盯着晋生手里的羊肉。
晋生笑着把肉喂给它,说:“山民家里那只黑猫不让人抱,但抓老鼠很厉害。”
齐山民烤好肉放在碗里,无奈道:“那猫只让我娘抱,不让我们抱。”
赵庄生把鱼肉刺剔干净后放在李宝福碗里,李宝福沾了点蟛蜞酱,顿时鱼肉鲜美被酱味激发,他边吃边说:“我们家这小狸花也是,会趴腿上睡觉也在脚边守着。但就是不让我们抱,一抱它就像是要它命一样。”
相龄人话总是说不完的,众人一边烤肉一边闲谈。
期间齐山民问赵庄生还去做工吗?只因徐府工头对卖力气又踏实的赵庄生印象深刻,说县城寺庙要翻修,二十三天一贯三,问赵庄生去不?
二十三天……
如今正是农耕时,不久要插秧。
赵庄生想也没想摇头拒绝,且上次回来见李宝福吃那猪油白菜的样子。便让他发觉自己不在,李宝福就不把自己当人过,于是再也没有去做工的念头。
上次做工是家里差钱,但现在他和宝福兜里有钱,不在需要做工找钱了。
齐山民听后有些惋惜,但也尊重别人选择。
而李宝福也舍不得赵庄生,听到这些笑容又多了不少。
肉片被那柴火烤的滚边微焦,可中间裹了蛋清的地方却是鲜嫩,一口咬在嘴里还会滋滋冒油。李宝福最喜欢这种微焦感,连吃几座小肉山,到最后是摸着圆滚肚子躺在长椅上休息。
吃完肉,齐山民和晋生婉拒李宝福两人留他们歇息一晚的好意,家里事多后日还要开火宴请,两人得赶着回去。
走前李宝福又去鸡舍抓了一只鸡和几颗白菜给他们,齐山民笑着收下,并说开火那天两人可别再带东西来,要是带了东西就不让他们进门。
逗得李宝福笑个不停,和赵庄生连忙答应。
两人把齐山民和晋生送到村口,齐山民跟李宝福说了自家位置,让他沿着花鸟坡那一片桃花路下去,到三块大石头时自己就在那里等他。
李宝福不熟悉路,听得是晕头转向。幸而赵庄生记下,齐山民两人这才放心迎着夕阳离开。
李宝福牵着赵庄生的手,凝望齐山民和晋生走在羊肠小道上。路边花草茂密,两人在花丛绿草里说笑。
齐山民像是摘了朵花递给晋生,晋生摇摇头接过花别在齐山民耳边。远方山头的云霞似聚成匹骏马样,而那走在花中的两人就行在云霞马下。
直到那两人转过山路,消失在李宝福视线里,他才收回眼神,晃了晃赵庄生的手,说:“回去了。”
赵庄生点点头牵着李宝福去摘桑叶。
这摘完桑叶回到家,不知为何,李宝福只觉自己很热,坐在长椅上扯葛衫领子,说:“哥,你热吗?”
赵庄生切完桑叶在收拾火堆,木棍上的鹿羊肉味还未散,他眸光微动,答道:“有点。”
余晖笼着赵庄生的身影,他袖口挽至臂间,露出结实精壮的手臂。
手臂上随动作起伏的青筋看的李宝福口干舌燥,体内火气也越来越旺,左右无人,院门也关了,他脱了上衣散热。
收拾完火堆的赵庄生回头见打着赤膊的李宝福躺在长椅上打盹,经过冬日的精细养护,初夏的李宝福白了不少,不似夏日割稻谷时那般黑,皙白的胸膛下是瘦而不柴的腹部线条。
微微起伏的胸膛似火折子擦响了空气中的星火,浑身热的李宝福忽然觉头顶光亮被遮住,他睁眼看去,只见赵庄生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但若是细究内里能瞧见那翻滚的情意。
“看我做什么?”李宝福失笑道。
“晚上凉,”赵庄生把衣服盖在李宝福身上,“多穿点。”
在葛衣落下的一瞬,李宝福扯住赵庄生的手猛地一拉,将人拉在身上,说:“动起来就不冷了。”
赵庄生的呼吸带着初夏热意洒在李宝福脖颈上,赵庄生笑了笑单手撑在长椅上,偏低头就含住李宝福的唇,舌尖圈圈描摹李宝福的唇边,另只手亦在他腰侧摩挲,似是在等待什么。
这般轻柔的吻引得李宝福不住呻|吟,眼神也迷离起来,他勾着赵庄生腿来回蹭着求凉,含糊吻间溢出他呼吸急促的话:“哥哥,我真有点冷了。”
生活中,李宝福对赵庄生的称呼简单明了,多是以“哥”相称。但哥哥二字多是李宝福闯祸求饶时才用的,不过在赵庄生的记忆里,这称谓多用在床上。
自然这称谓激起了赵庄生的征服欲,他随即狠狠吻住李宝福的唇,长腿跨出长椅,单手将李宝福抄在怀里紧紧抱住,一手引着他的双手揽自己的脖颈上。
吻在进屋时变得霸道起来,房门被胡乱砸上。
狸花猫又抓了只老鼠回来,白乎猫爪按着老鼠尾巴趴着身子如猛虎般看着它,屋内狂风骤雨,屋外猫玩老鼠。
花鸟坡是坡如其名,梧桐静立两侧,鸟雀引路。
山峰连绵起伏,齐山民住在花鸟坡那头。为此李宝福和赵庄生是早早起床,收拾完屋里屋外,托李婶照看蚕才两手空空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