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啊?哪里啊?”松云不明就里地睁开眼睛了,看见阮珩,目光又忍不住躲闪了起来。
阮珩无奈,只好问得更明白些:“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人从净房出去吗?”
空气里都是阮珩信香的味道,混合了热气,弄得松云脑袋晕晕的,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只觉得头脑比往常转动得更费力了,不过他最终说:“我好像没看到,少爷。”
阮珩也知道松云粗心,多半不能指望他什么,便只好将此事暂且放下,说:“添水吧。”
松云答应了一声,便用大木瓢把浴桶里面的温水舀出来了一些,又到旁边用炭盆暖着的热水桶里面去舀热水来添。
一舀一添之间,松云不由得就看清楚了阮珩在水中的样子,脸也不由得越来越红。
一边看着他舀水,阮珩一边思索了半晌。
“少爷,够热了没有?”添完了热水,松云站在一旁,老实地揪着衣角问。
其实水本来也不凉,阮珩便嗯了一声,说:“够了。”
阮珩本来只是想叫松云进来问问情况,并没有想什么多余的,可是看松云眼下这副模样,阮珩又忍不住动了些心思,想了想,便问他,“你洗过了没有?”
“啊?”松云有点呆呆的,不确定他问自己这个做什么,脸更红了,像晒过太阳的桃子,他嗫嚅着说,“我,我还没洗呢。”
“那一起洗吧。”阮珩干脆道。
松云被这个提议震惊在当地,红着脸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怎么都想不到阮珩把他叫进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少爷果然不是什么好人,松云想。
亏他以前还以为阮珩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人君子呢!
不过阮珩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松云便只得背对着阮珩宽了衣裳,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哗啦一声跨进了浴桶。
浴桶不算很大,松云抱着膝盖努力地缩在一头,但还是免不了与阮珩碰在一起。
水温有点烫人,松云的脸被蒸得更红了。
“少爷,我帮你洗头发吧。”松云提议道。
“我洗过了。”阮珩却说,又道,“我给你洗吧。”
“啊?”松云为难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转过来。”阮珩说。
松云便转过身去,背部就几乎贴着阮珩的胸口,他的后颈也完全暴露在阮珩面前,阮珩的双腿就在他的身侧,好像将他环在了自己的领地一样。
“闭眼。”阮珩说。
松云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响着,他闭上了眼,感觉温热的水流从自己的头顶落了下来。
*
不知是不是热水的作用,松云觉得这次彷佛顺了很多,自己也不像往常那样觉得难以承受,还莫名地觉得有些快慰似的,看来嬷嬷说的是对的,这种事,只要适应了就会好起来的。
不过,话虽如此,松云还是疲累得不行,到了最后,都是全凭环着阮珩的脖子才不至于淹进水里去,最终还没等出浴桶,就伏在阮珩的身上睡着了。
阮珩将迷迷糊糊的松云细细擦干,又给他裹上寝衣抱到了床上。
松云的脸被热水泡得红红的,有些胡言乱语地说着梦话,阮珩听了半天才听清楚。
他说:“少爷,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会伺候人呢,你……好厉害……呼……”
阮珩有些哭笑不得,将他塞进被窝,便让他好好地睡了。
回头到净房去,阮珩看了看屏风外面。
方才的动静,还是让阮珩觉得有些可疑,内宅里的事情,他是懂得的,有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公案,最初都源于那一点反常的动静。
阮珩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东西,他看见他换下来的衣服还搭在屏风外面,由于松云方才也进去了的缘故,小丫头们并不敢进来打扰。
此时净房内外都没有人,阮珩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发现什么古怪。
地板,屏风,水桶,巾帕……好像都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真的只是某个冒失大胆的丫头,想趁阮珩洗澡时偷偷进来碰个运气?
阮珩把自己的衣服拿了下来,又用手摸了一遍。
在一件里衣的夹层里面,阮珩发现了一个不明显的突起,他轻轻将衣服翻过来,用手伸进去一探,便掏出来一件东西。
净房里昏暗,阮珩凑近了烛火,只见自己手中的是一枚从来没见过的、扁扁的璎珞香囊。
第23章
第二日一早,阮珩出门上学前,将一个木盒交给松云。
阮珩很有些谨慎地在木盒上贴了一条封签,交代松云让他直接拿给魏月融看,不要给别人看见了。
看阮珩的表情,松云就知道这事有些干系。
松云还从没当过这样要紧的差事,有些惴惴不安,但又有些兴奋,认真地记下了阮珩交代的每一句话。
于是,松云去贮月轩的路上,索性都没跟别人说话,连旁边的玉棋跟他搭腔,他都只是嗯嗯了几句,便一味地往贮月轩走。
到了贮月轩,时间还早,魏月融都还没从太太的房里回来。
小丫头请松云进去在厅堂里等,松云说不了,就固执地坐在廊前能看到院门的地方,手里攥着阮珩给他的小盒子,静静地等着。
四周的丫鬟婆子见他这副样子,都觉得奇怪又好笑,窃窃私语着。
魏月融刚一回来,还没等小丫头回话,松云就跑过来了,径直拉着魏月融进了内室。
魏月融见他这副反常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但还是清退了下人,又听松云的关上了内室的门。
松云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把那只小盒子放在矮几上。
“少爷让我拿这个给你看,问问你知不知道这是谁的。”
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个绣着萱草图案的浅碧色小香囊。
魏月融心下有些奇怪,阮珩向来很少派人跟他互通消息,更别说传递物品了,总不过是怕太太的耳目。
不管太太对他二人的血脉之情如何心知肚明,但面子上若是露出来一星半点,太太都必然是要翻脸的。
就连阮珩回来之后送他的那一枝山参,都是辗转托了白嬷嬷送来的。
如果不是要紧且急迫的事情,阮珩不会给魏月融送来这个,更不会临时派松云来。
魏月融拿起那个香囊,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眼熟,但终究未曾想起来是谁的。
他又将纽结打开来,从里面竟还摸出了一张纸条。
白色的宣纸,红色的笔迹,娟秀的小字并没有多少个。
魏月融看了看,他认得的字并不多,小时候家里很穷,从没上过学,便只得叫松云来认。
松云想了想,阮珩只说别叫别人看见,又没说自己也不能看,就拿了过来。
不过,他虽说认字,但也不敢说认得很多,便一个一个念道:“玲,珑,玲珑什么子,安,红豆?是什么意思呀……”
魏月融知道松云自小同阮珩一道念书,就没想到让他认几个字也这么费力,本想笑他,但听完了他念的,眉头却蹙了起来。
“骰子?”他问。
“哦,对,是骰子。”松云恍然大悟地指着纸条上第三个字。
松云自己未曾读过什么诗文,就算读过,耳熟能详的也是阮珩课堂上那些四书五经,从没听过这些东西,但魏月融知道。
他从小也学过一些诗词唱曲,虽然不曾识字,但也耳熟能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秾词艳曲,常在欢场中宣之于口,在内宅里,一个不小心,却是能毁人名节、要人性命的。
他马上从松云手里收回了那张字条,彷佛生怕这个脏东西把松云的手也沾脏了一样。
他自己又细细看了一遍,便下意识地折了几折,压在掌下,问:“二少爷是从何处得到这个东西的?”
松云见他问得严肃,便说:“少爷说,在衣服里面发现的。”
魏月融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阮珩做的是对的,这样的东西,断断不能继续留在身上。
魏月融将香囊和字条分开,连同那个木盒,都锁在了一个小柜子里。
阮珩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现这只香囊的,那么,香囊是谁的,又是谁趁他不留心时塞给他的,那个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
一瞬间,他心中转过很多种可能性。
自古少爷们的房里,从来少不了心存意图攀龙附凤的人,但要是单纯的传情,阮珩何必特意送来给自己看。
一定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古怪。
阮珩让松云秘密地把这个东西拿来给他看是对的,内宅里由上到下方方面面,人口众多、千丝万缕,这里面的门道自己确实要比阮珩了解得多。
魏月融坐在矮桌前,静静地思索起来。
那纸条上的情诗……所谓情之一字,向来只有通向两种结果,不是喜事,便是丑事了!
这个香囊,如果不是属于某个阮珩房中的丫头,而是其他的什么人,某个阮珩不该接触的人,而又在阮珩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翻了出来……
魏月融不觉已生了一身的冷汗,紧接着,愤怒像燎原之火一样占据了他的胸膛。
*
傍晚时分,阮珩从学堂回来,照例先去正房向太太请安,今日老爷在外应酬,又没有回家,因此正房也没有开晚饭,阮珩就自己回到了晴雪斋。
到了晚间,阮珩把屋里所有的丫头都叫了进来。
一共进来了玉棋、玄棋,还有香墨、彩墨四个大丫头,还有另外五六个洒扫粗使的小丫头。
阮珩把她们几人一一都细看了一遍,在审视的目光下,几人都状如鹌鹑,垂手侍立着,不发一言。
松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阮珩便慢慢地道:“我晚上读书,需要一个人伺候笔墨,你们中有没有人是识字的?”
丫头们不免交头接耳了起来,她们大多都是自小入府服侍的家生子,大多都没有读过书,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自己识字。
倒有一个大胆的小丫头开口道:“奴婢虽不认字,但研墨铺纸、伺候茶水都是会的。”
见识到她的机灵,很快其他几个小丫头也醒悟过来,纷纷说自己也会研墨云云。
松云有些不明就里,明明这些他也会,他疑问着看了阮珩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