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在长久的时间里,魏月融一边要满足太太的任务,一边又尽力周全,从未对青姨娘行歹毒之事,夹在两头之间已是万分不易。
魏月融并不指望他领情,但亦不会容忍他生事。
魏月融回到贮月轩的时候,松云正在院子里跟几个小姐玩。
松云跟九小姐差不了两岁,正在跟九小姐和十一小姐斗草玩。
小十六还不懂他们说的那些花草的名字,但也尽心尽力地从院子里各处搜罗花草,看起来也挺乐在其中。
一想到松云这个傻孩子,从头到尾还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单纯又天真快乐的,魏月融就觉得心情好似好了不少。
还好,他暂时还不用面对这些事,不过,该他知道的也得让他知道一些了。
因为松云看起来就像是会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那种,实在令人不放心。
于是,他走上去捏了捏他的脸。
“你怎么又这么早来?”他笑着问。
松云说:“从昨天开始徐嬷嬷就气很不顺的样子,一直找我的茬,一整天都没放我出院子,所以我今天趁她还没起床就赶紧溜出来了。”
魏月融此刻想到徐嬷嬷,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气不顺。
徐嬷嬷恐怕对玉棋牵涉了什么要命的事还懵然不知,只是为了玉棋恐怕失去了做阮珩妾侍的机会而丧气罢了。
徐嬷嬷的心情很好理解,同样是抚养少爷长大的养娘,松云的娘就能让自己儿子做了少爷的房里人,家里也跟着沾光,徐嬷嬷虽然没有一个儿女分化成坤泽的,但好歹有一个侄女玉棋,虽然是中庸,不过相貌俏丽,若能跟着她沾光岂不好呢?
眼下看着自己侄女被不体面地赶出去,再也没了做侍妾的机会,徐嬷嬷看着松云只能是更不顺眼了。
不过,魏月融一时也没什么办法,毕竟徐嬷嬷除了暗中怂恿玉棋勾引阮珩之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况且她是太太的人,自己总不能像去除玉棋一样轻易地去除她。
幸好松云还挺皮,看起来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
吃过早餐之后,几个小姐都由嬷嬷陪同着上学去了,魏月融便把松云叫到了房中。
“松云,我问你。”魏月融顿了顿,说,“如果当时有人告诉你,只要你去替他办一件事,就可以让你出府嫁人,不用为人妾侍,你会做吗?”
松云很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他完全不知道魏月融为什么问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问:“要替他办什么事啊?”
魏月融觉得面前的这个孩子还真的只是个孩子,或许自己不该问他这个,魏月融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就言简意赅地说:“是一件,很坏的事,会毁了不相干的人的一辈子。”
松云瞪大了眼睛,很快摇了摇头,说:“当然不要做了。”
他说:“要是能被主家放出去,是我的福气,要是不能,也是我的命,跟别人什么相干呢?”
第30章
松云看起来,是单纯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
魏月融却因为松云后面说的这些而有些意外,松云虽然看起来傻傻的,说出的话也简单,但是却很能切中要害。
这样的反应让魏月融心中轻松起来,他笑了,将点心果子拿给松云吃。
趁着他吃点心的时候,魏月融便将香囊的事,前前后后跟松云说了一些,一方面,是想让他长些心眼,知道点后宅生活的险恶。
另一方面,也是想让他给阮珩传个话,告诉他事情已经了结了。
松云实在没想到那天的香囊还会牵扯这么多事,魏月融并没有跟他说得很详细,也没有讲具体的人名,但即便如此,松云也知道这件事是非比寻常的。
他用了一天的时间消化魏月融告诉他的事,并且努力地记住了魏月融交代他的话。
傍晚时辰,回到晴雪斋。
几日春雨,晴雪斋的梨花已经落了满地,像一层细细的春雪一般,与初春时节繁华满枝的样子已经大有不同。
而松云的心里,对于自己在阮家内宅里的生活,也忽然有了不一样的观感。
魏月融讲给他的那些事,他连理解都觉得困难,也想像不到什么人会用这些九曲的心计去害人。
他自己做不到,也不会做,但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预料别的人。
进府以来的第一次,松云觉得有些害怕。
因为他心中的不安,晴雪斋也变得格外空旷和陌生。
就连日日相处的丫头、杂役和嬷嬷们,松云看他们时也都觉得陌生起来。
迟暮的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松云抱着花衫缩在他的小床上,等着阮珩回来。
阮珩终于回来了,松云迫不及待地跑到了阮珩旁边,还有些突兀地拉住了他的手。
阮珩被他这样的表现弄得有些意外,往常松云迎接他时,总是既欣喜,又带有一点怯意,不过不论什么情绪都清澈见底,叫人一望而知他在想些什么。
但今天,松云看到他进门的表情,阮珩好像没见过。
松云就好像看到了老母鸡的小鸡一样,冲过来二话不说地把他攫住了不撒手……
阮珩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他问。
“害怕。”松云就说了两个字,他的脑袋顶才到阮珩下巴,可以很轻易地被阮珩庇护在怀里。
原来他刚刚那样是在寻求保护,阮珩心想,但阮珩不知道又是谁欺负他了。
于是换了衣服以后,阮珩就干脆把他带到卧房,准备到一个让松云更放松的地方,再让他慢慢说。
等房里都没有别人了之后,松云才开始小小声地讲,把魏月融告诉他的事都跟阮珩说了。
阮珩通过他不太连贯的描述,也大概理出了事情的头尾,加上自己知道的一些额外信息,终于明白了香囊一事牵涉的前前后后。
阮珩皱着眉头听了半晌,也思索了半晌。
事情果然如他猜测,背后有不少的曲折,不过知道此事已经被魏月融料理妥当,他便放心了下来。
不过,松云却显得不是很放心,他忍不住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担忧,一会问会不会这样,一会问会不会那样。
阮珩觉得他胡思乱想的一些事情有些好笑,因此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耐心地向松云一条一条解释了,安抚他那些没必要的紧张情绪。
阮珩猜想魏月融为了让他提高警惕保护自己,而故意吓唬他来着,往日松云四处闯祸的时候,可没有这般胆小。
好在松云对阮珩的信任简直比生铁铸成的还硬,阮珩安慰他一条,松云便放心一条,很快就把小脑袋瓜里的担忧清空地差不多了。
松云靠在阮珩肩膀上,这个位置可以闻到乾元的信香,松云很喜欢,便忍不住凑在他脖子上吸了几下鼻子。
阮珩便像安抚小猫一样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背,他说话的声音低而温和,让松云很安心。
过了一会,松云听到他低声问:“阿云,你现在后悔跟着我了吗?”
他支起了身子,有些困惑地看着阮珩。
“为什么?”他问。
问完了,才明白过来阮珩为什么这么问。
松云又想了想,垂着眼睛说:“我现在知道我娘为什么想让我嫁到外面去了,大宅子里面太复杂了……”他又看了看阮珩,“但是我不后悔的。”
“为什么?”这回变成阮珩问。
松云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本来不就是你的吗?可是少爷你心好狠,你给我写的那封信,说不要就不要我了,我都哭了。”
阮珩没想到松云这么快就扯到了这些,想到松云描述的情景,因为他在意自己而感到高兴,又为他那没必要的委屈而心疼。
他笑了:“是吗,我那时要是写信说要你,你就给我吗?”
松云想像了一下,阮珩要是主动提出要他跟着他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高兴,脸颊上也不知不觉泛起了红晕。
他点了点头,说:“嗯!少爷,你真的愿意那样吗?”
阮珩还只是一个未娶妻的少年,一切都还得听从长辈的安排才行,没有主动开口要什么人的道理。
不过,虽然知道按照礼法,阮珩不可能直说要他,但如果他心里是想要他的,对松云来说,也觉得足够甜蜜了。
阮珩看着他苹果一样的小脸,心里浮现那时的事。
当时连魏月融、阮珵,还有白家夫妻两个,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他是想要松云在身边的。
松云爹娘因为阮珩肯放他出去,还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松云本人已经都跟着他这么久了,竟然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他的心意,竟还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不禁轻笑了一声,捋了捋松云脑袋顶那些不太聪明的小杂毛,故意说:“不愿意,我倒想你离我越远越好。”
松云虽然也知道阮珩是在开玩笑,但听到阮珩说想让他离得远远的,还是不由得难过起来。
他忍不住趴回阮珩身上去了,哼唧了两声,说:“少爷,你就说想要我,行吗?求你了,我想听。”
松云跟了他这几日,在别的方面没什么长进,倒是学会了撒娇,而且莫名的很拿手。
阮珩简直招架不住,连忙拍了他两下,说:“快起来吧,别粘着我了。”
松云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更委屈起来了,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了阮珩身上,扒拉也扒拉不开。
阮珩只得恐吓他道:“你今晚想跟我一起睡?”
这几天以来,按照之前的约定,两个人都是隔一日两日的才同寝一次。
松云每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一下阮珩今天会不会给他“放假”。
如果放假了,松云就会松一大口气,变得无忧无虑的,而如果没说放假松云就会惴惴不安。
阮珩看他那样子觉得实在很有趣,因此有时也会坏心眼地故意不提这事,看他悬心一个晚上,最后到就寝的时辰再放他回自己的小房间睡。
松云当然不会想明白阮珩是故意的,也不恼,每次都只会如蒙大赦而满脸感激。
不过,对于松云这种如蒙大赦的表情,阮珩不免觉得无奈又苦涩,而这一点就也不是松云能理解的了。
果然,阮珩的威胁比圣旨还灵,松云立马老实地从阮珩身上起来了,还往后缩了缩,抱着膝盖乖乖坐在榻角,说:“我不敢了。”
松云抬着大眼睛看着阮珩,活像惹了什么祸一样,用眼神祈求放过,眼睛里还泛着可怜巴巴的水光,试探着道:“少爷,再饶我一天吧,就一天,行吗?”
阮珩有些无语,静止地看了他一会,心里也天人交战了几回合,最终还是说:“不行,今晚跟我睡。”
谁让松云笨,又好欺负呢?
*
松云可怜巴巴的,想到晚上要跟阮珩同寝就忍不住害怕,阮珩刚刚无情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也让他觉得委屈。
不过,他也知道阮珩答应时不时给他放个假也挺不容易的了,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
何况抛去仍然让他有点害怕的那部分活动不谈,阮珩过后还会很温柔地安慰他,能在阮珩怀里睡觉也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