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嗯?”阮珩回应了一声。
“我就是想到,你小的时候,刚生出来就被人抱走了,要是我的孩子也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活不成了。”他说。
俗语说,养儿思母恩,阮珩这些日子,其实也常常会想到魏月融,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也像叹息。
如今亲眼见到松云如何舍不得孩子,他的心里也常常很疼,想到魏月融生他的时候,应该也就是松云这样的年纪吧。
松云也跟着他叹了口气,说:“我好想他呀,也不知他在家过得怎么样了。家里的回信什么时候才到呢?”
“快了,想必这个月家书就能到了。”阮珩说。
*
果然,没过了几日,从扬州一路驿马传来的家信终于到了。
一个封里面放了好几张信笺,一张是老爷写的,一张是魏月融的口吻,但是是阮珵的笔迹,想必是由他代写的,还有一封是白家爹爹给松云的家信。
“嗯,兄长的孩子也生下来了,是个男孩,取名叫阮泽。”阮珩高兴地说。
“太太去世后,三弟在江家待不下去,父亲便将他接了回来。”他一边看信,一边给松云讲,“这很好,我们一家又可团聚了。”
“父亲让我们放心,也很为有了孙子而高兴。”阮珩说。
阮正业不免又给他写了不少为官之道之类的话,又带了些朝廷的消息,阮家虽然已经被夺了职爵,但老爷在扬州,多少还是有些信息的,总比阮珩这个身在天涯海角的人知道的多些,因此阮珩都读了。
“朝廷今年加开了恩科,我姐姐又要下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我都有点想她了。”松云也读了他爹让白月代笔写给他的信。
“你爹给她说亲了没有?”白嬷嬷连忙问。
松云又看了一遍说:“这上面没写呢。”
“死老头子,一天到晚不操心正事。”白嬷嬷便骂了一句。
“姐姐的字真好看,这次肯定能考上的,等考上了再娶亲不是更好吗?”松云说。
“说的是。”阮珩赞同道。
松云急着要看魏月融的信,于是阮珩展开了,两人并头读。
魏月融出除了说自己很好,其外就是说了阮珩妹妹们的婚事。
家里的两个大些的妹妹,招了两个书生入赘,虽然没什么显赫的,但是很安稳,都是魏月融亲自把关的。
九小姐在三小姐夫家避难的时候,被他家的老太太看上,要许配给他家的六少爷,其余几个小的弟弟妹妹,也都很平安。
阮珩担心家里,除了双亲,也就是兄弟姐妹了,如今看到大家平安,才觉得阮家真正从一场大祸到余悸中恢复了元气。
这是很不容易的事,家和万事兴,要一家人能够同心合力,才能熬得过去大风大浪。
魏月融彷佛知道阮珩还担心什么事,便在信中告知他,他们一家人回到扬州之后,族中亲长曾张罗要给老爷续弦一个正室,这也是亲长该操心的事情,但老爷拒绝了,说没有必要。
他说如今老爷说,家中万事都交给他做主,让阮珩放心。
阮珩的确放心了不少。
阮家被抄的前前后后,都是魏月融一力支持家事,儿女大事也都是他操办,他虽然没写,但阮珩也知道,阮珵和离回家,诞下阮泽的前后,肯定也是由魏月融细心照顾的。
老爷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于理于情都不该把他撂在一边再娶。
要是他真那么做了,阮珩也真的敢千里奔袭回家去打他亲父的头。
在那之后,魏月融估计信到的时候松云的孩子也已经落地了,于是便写了许多叮嘱松云保养身体的话,细细地告诉他要做些什么,不要做什么。
松云都细细读了,但阮珩觉得他肯定记不住,于是自己也仔细读了一遍,记在了心里。
“孩儿的名字,”终于读到了最重要的事。
阮珩念道:“如是女孩,就叫阮潇,男孩的话,则叫阮清。”延山廷
“太好了,”松云赞美道,“这下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有了。”
阮珩也很喜欢这两个名字,便把孩子抱来,也告知了他们两个,两个孩子虽然还听不懂,但大人们都很高兴。
*
阮珩家中万事遂意,但公事却不得不说是一塌糊涂的。
虽然有了免除徭税的恩典,又有人手柄手教导,但此地的百姓,就是宁愿躺在家里睡大觉,也懒得种田。
推行种稻的事已经过去四五个月,按理说都已经该到了收成的时候,但乡里的役吏来回报成果,却告诉阮珩,乡里之间,十户里也只有一二户肯开荒种田,中途嫌累不愿继续耕种的又占一大半。
因此,最终收上稻谷的人家,十户都没有一户。
阮珩大感失望,但又十分无可奈何,他还亲自到乡里去问。
结果百姓家里,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待他倒是热情的很,又是杀鸡又是摘果子的招待,就是对种田这种事怎么都提不起来兴趣。
“也是呀,这里天上都能掉下来那么大的果子,一个就够一家人吃饱了,要是我从小长在这里,我也不种田,受那个罪,不是傻子嘛?”松云显得很能理解这里的百姓,如此说道。
阮珩只得灰心丧气地叹了口气。
也罢,也罢,看来只有接受现状了。
阮珩从此对公事也放松了些,整个衙门的下属们都显得很开心,官署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阮珩每日里,闲来无事就是抱着两个孩子玩,要么就是自己捧本书在西窗边的竹芦影子下读,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注)”阮珩捧著书册,感慨地念道。
“从前只知道孔孟之道,原来从未理解庄子深意。”他接着自言自语起来。
阮珩朝不远处望去,松云在那里地婴儿床旁边,逗两个孩子玩。
阮清和阮潇都已经几个月大了,会笑会闹,十分可爱。
六月荔枝红,松云抱着阮清,一手拿着一颗剥开的逗他。
逗了半天,阮清伸出舌头舔了舔上面晶莹的果汁,正准备咬一口,松云却手一转,将那脂玉一般的果肉整个吞到了自己口中。
“这个你还不能吃呢,只能我吃。”他笑嘻嘻地说。
阮清因为他的捉弄哭泣起来,而阮潇在一旁咯咯地笑,松云忙不叠地哄阮清,但显得很开心,阮珩看着,也觉得有趣。
那些荔枝,阮珩派人到市集上一买就是一筐,拿回来大家分食,松云每次都吃得最多。
从前在金陵的时候,皇帝赏赐鲜荔,王公重臣家里,再有脸面的也就是赏赐一二颗,装在金盘里,由太监战战兢兢地捧着,彷佛那颗珍稀的果子比他的头还重。
阮家每年也会得一颗,从前太夫人在的时候,老爷都亲自把那颗捧到金香堂去进献。
而太夫人则会慈爱地切一半给自己的长孙阮珵,阮珵一定不敢吃,而是再献给父亲或者太太。
这些场景,都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了。
如今,看着眼前要多少就有多少的鲜荔,阮珩也不由得对自己的志向释怀了很多,心想,就拿这里当作一个安逸乡也未为不可。
“阿云。”他唤道。
“怎么啦?”松云转头问道,连两个孩子也往这边望。
“你喜欢现在的日子吗?”阮珩问。
“喜欢呀!”松云扬着一张笑脸答道。
阮珩便也快乐地笑了起来。
第81章
日换星移,很快一家人来到琼州已经满一年了。
又是一年秋季,其实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大部分水果都已经快要过季了,但今年松云可是一点都没落下,在最美好的季节吃到了琼州盛产的各样鲜果。
不过,要说他最爱的,还是榴莲。
对此,阮珩颇为不解,不过,他也很尊重松云的喜好,隔几日就让人到市集上挑好的给他买回来吃。
松云的孩子们也已经满半岁了。
孩子刚刚降生的时候,阮珩就急忙写了信寄到扬州去,等到扬州回信回来,便又是过了大半年,家中诸人自然是一片欢喜。
“我姐姐考上了!”松云捧着白月写给他的信,惊喜地说。
“皇上给她什么官职?”阮珩在一旁问。
“嗯,叫……翰林院编修,这是什么官,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啊。”松云说。
阮珩有些惊讶,忍不住亲自看了看信上是怎么写的。
皇帝新即位的这一年间,雷厉风行地洗刷了整个官场。
先帝末期,朝廷大半都在幽王和太后的势力之下,因此新皇一上位就痛下杀手,不仅立刻就在京城铲除了异己,还在这一年之间把地方官员也都清洗了个遍。
阮珩虽在琼州,但也听得心惊胆颤,上回老爷寄来的家书也提到了。
如今各地官员都人心惶惶,有的地方甚至州县长官从大到小一捋到底,全部罢免、贬谪、问罪了。
别的地方不说,阮珩亲身体验,这一年来,琼州的内地官员是越来越多了。
被贬的官员一波一波地被送来,一个岛简直都快被挤破了。
想必岭南、云南和北境也是如此人满为患吧……
但如此以来,朝廷的职缺就越来越多了。
从前举人如果想做官,运气差的话候补到死都没有职缺,而名次不高的进士想要顺利出仕,没有四处打点也是白做梦的。
但是今年就不同了,听说连举人都能立刻候补知县实缺了。
不过,即便如此,白月能入翰林院,也十分令人吃惊。
因为按照惯例,唯有一榜的前三甲可以获得这样的职缺,而白月这次虽然考中进士,但名次却平平无奇。
“想必皇上很欣赏她。”阮珩沉吟道。
阮珩的心里很为此事高兴。
先前他虽然给父亲的书信中言明了要立松云为正的意思,但老爷写信回来,却像故意略过此事一般,没有表态。
阮珩心里很清楚,他父亲这就是不同意,只是不想千里迢迢地与儿子在信中争执罢了。
可是如今就不一样了,松云的姐姐终于考上了进士,做了官,白家就今非昔比了。
就算老爷功利,也会觉得此时与白家联姻是极恰当的。
阮家中落,如今可与白家互为膀臂,是再好不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