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山下事 第41章

作者:凉千晚 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田园 种田文 日常 古代架空

贺尧川眼神幽暗,给林榆按摩逐渐变了味。林榆心中警惕,赶紧把腿收回来下床穿鞋,装作忙忙碌碌的:“我去鸡圈看看鸡,昨夜不停地叫,是不是又下第二窝了。”

贺尧川紧跟着也出去。

周淑云站在门口看了又看,他叫住贺尧川道:“你去田里看看你爹?太阳都出来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今天和以前不一样,周淑云嘀咕:“今天早上起来,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

早上起来心里就不安,也说不上为什么。一看贺长德迟迟没回来,那种不安愈加强烈,她怕贺长德出事,摔了倒了的。他们本就住的远,出了事也没人发现。

林榆安慰道:“娘您别急,今天村里开水车放水,爹应该是耽搁了。”

他话刚说完,贺尧川一脚还没塌出门,贺长德就匆匆跑回来,一脸的着急绝望。

“都完了,村里的水车被毁了,放不出水了。”贺长德黝黑的脸上都是仓皇。他眼巴巴等着,迟迟没看见沟里有水流来,他才跑去看。

发现村里上河的水车旁,十几家人都围着,有人哭哭啼啼,有人破口大骂。

没人看见是谁干的,但都猜测是贾麻子报复。毕竟昨天贾全子家被一把火烧没了,今天贾全子媳妇哭天喊地要找人算账,就发现贾麻子家人去楼空。

孙志安急匆匆赶来,看见被毁的水车,气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倒在地上。他摇摇欲坠指着水车,气喘道:“畜牲啊这个畜牲,快去县里报官。”

他家的田沟也用的这辆水车,村里一半人都哭的不行,可哭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想办法挽救。

贺长德愣在旁边,脑袋嗡嗡的,一瞬间大脑空白。他家人口多,就指着三亩水田吃饭。今年要是收成再没了,明天全家人只能喝西北风。

他回过神,才跑回家报信。周淑云脸色都白了,她一时间要拿着柴房去杀贾麻子,那可是全家人的口粮。

贺尧川和林榆虽然也气,却稍微冷静下来,贺尧川道:“如今是打是杀的,也无济于事。该想一想怎么度过这个坎,咱家的水田占着好位置,好在能从山里引水。”

没了水,不至于完全颗粒无收,但减产是必然的。朝廷还要收税,粮税一交,他们一家人明天只能饿着肚子抗过去。

当初分家时,周淑云据理力争,才得了靠山的这几亩水田。虽然没有河,但能从山里的流泉引水下来。

贺长德眼睛又亮了起来,赶紧抓着锄头出门:“那我现在就去开沟。”原先的沟渠要变位置,靠近山里最好。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周淑云也赶紧跟上去。林榆和贺尧川一边照顾鸡,一边知道轻重缓急,留溪哥儿在家看着,他俩也去帮忙。

而村里别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好几亩的田,他们只能从河里取水,这也只是杯水车薪。各家各户都筹钱修水车,再快也得五天时间。

是在没法子的,只能把希望寄托老天,盼望下一场大雨。但三天过去,一点雨也没下。田里的稻叶已经卷边枯黄。

孙志安家的田也一样,他这几天心力交瘁,还要拄着拐杖出来安慰各家:“水车已经连夜在修了,各家也别急。村里水田没遭难的,都帮帮遭难的人家。”

早上他去县里问了一遍,县衙的捕快办事还算认真,却也没抓到贾麻子,不知道躲去什么地方。

更有人找不到贾麻子,要去找贾全子算账的。都是亲戚霸占田地逼的,无论如何也得赔这笔钱。

贾全子一家哪拿的出来,他们房子被烧了,田也干死了,如今谁来找他们要钱,就是把他们往死里逼。

贾全子媳妇坐在地上哭喊,把剪刀架在脖子上嚎:“你们这是想要我们去死了,黑心肝的,等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实在给不出钱,贾全子媳妇也不管了,把贾二狗往外推:“别找我们!都是他爹干的好事,就这一个人,卖给你们了。”

上门讨债的人没办法,讲理的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不讲理的就冲进贾家搬桌子搬柜子,最后能请孙志安来调解。

而这边,林榆和贺尧川光着脚下田。林榆戴着斗笠,用小锄头在田沟里不停挖,脚陷入淤泥,拔也拔不起来。

贺尧川也累的话都不说,只顾着埋头苦干。他和林榆一人一边,暑气在脚下蒸腾,汗水打湿了衣衫。开完田里的沟,他们又去山里。

用竹子做吊杆,将山里的水一起一落往田里引。等引完水,已经是第三天夜里。田里积了一层薄薄的水,引水进度十分缓慢,只能希望支撑到水车修好。

林榆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手和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他软趴趴躺在床上,皱着眉快哭了。

贺尧川给他端碗热水来,林榆就真的哭了,他哭自己是个弱鸡,林榆埋在贺尧川怀里:“不公平,为什么你一点事没有。”

一边哭,一边光明正大地把手伸进贺的衣服里,摸一把腹肌。

贺尧川嘴角抽了抽,抓着林榆不安分的手道:“你今日就躺着休息,家里的活我来做。你没做惯这些,疼是正常的。”

林榆不满地哼哼。

他不放心鸡崽,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看一眼。最后发现自己还是太脆皮了,双腿走路都在颤动。林榆放弃挣扎,躺回去心安理得使唤贺尧川给他倒水。

第52章

贾麻子被抓住了, 他逃进深山里躲了四天,在山里没吃没喝的,整夜都被野兽的叫声吓的尿裤子, 终于忍不住跑下山,想翻进一家农户偷鸡, 被那家人抓住,狠狠打了一顿送官府。

县太爷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太多,听说白云村全村都来报案, 这是引了众怒。处理的不好,他的官声也要受损, 所以立刻就让衙役去传孙志安。

那是村里一半人的生计, 村里的刘家老两口坐在田埂上, 他们今年已经满头白发, 年纪越大越干不动了,只盼着两亩薄产活命。

眼下粮食没了, 今年再交税,明年他们只能数着日子等饿死。

平时大家伙还能帮帮忙, 都是一个村的。现在是家家户户都自身难保, 半数田都遭了殃。

靠河边的田还能保住, 那些偏远田里的秧苗大多枯黄, 几乎长不起来, 有的甚至还生了虫。

周淑云不忍看下去,她把刘家老两口扶起来后, 抬手擦了擦眼眶。家里那三亩田,有一大半都生长缓慢,眼看着就要结不出粮食。

村里一家一家接连哭,走到哪里都是唉声叹气。林榆虽然在家里养鸡, 却也能听到村里的动静。

他靠在鸡圈边,看着几十只毛绒绒的鸡仔,唧唧咋咋的跟着母鸡啄食。林榆高兴不起来,嘴角都落下,眉心里像是聚着一团阴翳。

贺尧川也气,他知道气久了伤身的道理,日子总归要过下去,他道:“也别忧心,咱家不止种田的营生。等今年这批鸡全部卖出去,明年总能坚持一年。闲了我也去乡里看看,多做两份工,总能过的下去。”

他说的轻松,可给别人做工哪有舒坦的,每每回来肩上都被磨破了皮,猩红一片,劳心劳力一整天才赚一百文钱。

林榆闷闷不乐,他似乎没听清贺尧川在说什么,目光空空的,似乎在想什么。

林榆看向柴房里堆积的麦秆和芦苇,他忽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忽然冒出来。

他知道该怎么做了,用草木灰!

林榆激动地抓着贺尧川的手,他声音扬起道:“大川,家里的秧苗有救了。”

贺尧川定定看着林榆,他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没有怀疑。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林榆。林榆的眼睛里有希望,贺尧川胸膛里也扑通扑通跳。

但他疑惑:“有什么好的法子?爹娘试过灌水了,还是不成。”

林榆道:“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柴火烧尽后的草木灰可以撒进田里当肥料。旱田能用草木灰,那水田同样如此。山里芦苇麦秆最多,这是最有用的办法。”

一时半会儿他解释不清楚,只能用看过的书当借口。

贺尧川眼中忽然有了光亮,他似乎也随着林榆的设想,对这件事抱有了期待。

贺尧川顿时道:“我去找爹娘说。”

他俩把好消息告诉周淑云和贺长德。然而周淑云并不相信,她种了几十年的田,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却从没听过柴灰能当肥料使。

周淑云只当林榆是少不经事,叹着气道:“我年轻那会儿也经历过一场大旱,庄稼都干死了,虽然后来又下了一场大雨,也试过不少法子,还是没救活秧苗。那一年,我们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你说的草木灰,谁都没试过……”

周淑云怕话说重了,让林榆失望,她安慰安慰道:“你也别担心,虽说粮食收成少了,咱家日子还不算过不下去。”

家里有银子,还有那么多鸡,总饿不死。周淑云只当林榆太年轻,碰上事情容易害怕。

连贺长德都坐在一旁连连叹气,一句话没说,显然是完全不相信林榆说的办法。

林榆急的不知如何解释,他前世就是学农业,虽然不是水稻培育专业,但他见过学校师兄的稻田实验,才偶然知道这个办法。

“大川,”林榆急急看向贺尧川,不知道怎么劝说。

贺尧川心事沉沉的,他不是一个做事畏缩的人,知道许多事情都是闯了才有好结果。

心里做了决定,贺尧川便道:“爹,娘。秧苗已经已经毁了大半,坐以待毙是不成的。即便剩下的秧苗能保住,明年也管不了一大家人的肚子,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后面的话他还没说完,那三亩田也不是特别好的良田,就算没有贾麻子在背后捣鬼,他们也不一定能吃饱饭,原本就不指望几亩田的粮食。

但周淑云想,苍蝇腿也是肉,三亩田也够吃几个月了。她和贺长德种了一辈子的田,哪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依赖田地依赖惯了,怕稍有差池心里不踏实。

固本守旧久了,人就变的畏畏缩缩担惊受怕的。她都如此,老实巴交的贺长德更不必说。

林榆其实已经猜到周淑云心里的顾虑,他退一步道:“靠北坡那块田已经全部蔫了,我想先拿那一小片田试试。要是还不成,我就不折腾了。”

他切切地看着周淑云和贺长德,那块地只有小半亩,又不靠近山中流泉,没来得及开沟放水。前天水车修复好才得了救,勉强没死成,但也不能保证能活。

贺长德和周淑云一思索,心里有些动容。榆哥儿又是读过书的,反正只试一试,他俩最终犹豫地点点头答应。

林榆高兴地一笑,赶紧让贺尧川去搬麦秆和芦苇杆。

“有多少烧多少,别看这么大一捆,烧出来的草木灰还不够用的。”林榆匆匆指挥,看似忙碌又很有计划,给大家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看一眼用量道:“柴房里的不够用,娘,我们再去山里扒些干树叶回来。”

周淑云忙拦住她,慌忙中笑了一下:“傻孩子,夏天山里哪里来的枯树叶,只有秋冬才有。你看看,还需要多少?”

林榆估摸一下:“至少一半。”

“那便不需要进山,你大堂叔家里田多,麦秆也多,每年都用不完,我和你爹去扛两捆来。”

周淑云和贺长德脚不停地往外走,仿佛真的能看见希望。他俩脚步匆忙,路上遇见许多村人。

大家伙的田地都遭了灾,脸上只有愁绪,哪还有忙碌的心劲。一看周淑云和贺长德相反,他们都好奇,拦下来问两句。

周淑云说:“我家榆哥儿想了个法子,没准能救秧苗。”她话只说了一半,具体怎么做没说清楚。

不是她藏私,而是这件事没有结果,她也不敢乱说。要是草木灰的法子不成,别家用来毁了田地,只会一盆脏水泼在她家头上。

去借柴杆的途中,周淑云和贺长德路过赵春花老两口家。里面哭哭啼啼的,嚷嚷着明天没吃的都要饿死,李秀娥哭哭啼啼地要带儿子回娘家。

大房家的水田也连接上河的水车,不仅别家遭殃,他们那几亩田的秧苗全都枯黄卷边了。

周淑云冷冷看一眼,这些年大房三房和老两口贴着他们吸血,娇生惯养的,没一个人会种田。这下终于出事了,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愿意下地干活,才让秧苗死的死枯的枯。

一出事就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了。周淑云没那个功夫看笑话,她盯了一眼贺长德,道:“你刚才可听见老两口提过你一句没有?”

一句也没有,他爹娘从头到尾担心的只有其他两个儿子。贺长德摇摇头,带着周淑云从贺家门口离开了。

攒了足够的柴杆,林榆和贺尧川腾出一片空地,开始烧草木灰。干枯的柴杆瞬间燃起熊熊大火,院里的温度升起来。

等大片柴杆燃尽,林榆用铲子把灰堆起来,用筛子慢慢筛,把里面没烧完的杂物筛出来。

旺财带着花花从狗洞钻进来,它俩调皮地从火焰旁边路过。幸亏林榆手疾眼快,把一狗一猫拖回来。旺财嗷嗷叫一声,毛发都被燎卷了。

溪哥儿也在一旁帮忙,看见狗仔变丑,他心疼之余又笑起来。田里遭了难,溪哥儿小小一个也察觉了,自己每天主动穿衣穿鞋起床,帮大人做些小事。

烧好的草木灰装进桶里,林榆和贺尧川把桶提到田边。他脱了鞋光脚下田,一边洒一边和岸上三人解释:“草木灰易溶于水,但洒太多容易烧根。现在的秧苗太脆弱,所以只能薄薄洒一层,等过三天再来看看,如果有效果,就能继续追肥。”

他演示的十分详细,周淑云和贺长德仔细听着,怕一不小心坏了苗,每一片都少量的洒。落入水面的草木灰顿时融进水里。

林榆和贺尧川并行,他说:“等明年攒了银子,我想再买一亩水田,试试鱼稻共生的方法。”

贺尧川睁着疑惑的眼睛,对林榆说的方法一无所知。但他能听懂字面意思,就问:“是把水稻和鱼一起养?”

林榆夸张地夸人:“正是,我相公可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