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千晚
她今年已经六十多岁,年纪大的人早撇下面子了,面子不能让庄稼长的更好,面子也不能让她吃饱饭。
林榆没藏着掖着,把洒草木灰的作用和用量都说了。怕几家人搞砸,他还特意叮嘱:“不是什么柴灰都能用,麦秆芦苇杆,还有树叶杂草最合适。”
“像松柏类的树皮和枝叶就不能用,还有山里的麻毒草,也别混进去。若是不小心烧错了,庄稼就毁了。”
大家伙都竖起耳朵听,怕听漏了一点。他们连忙道谢,大中午暑气蒸腾,不好意思在太阳下追问太多。又惦记家里的田,连忙道完谢回去了。
贺尧川忽然半蹲下,拍拍他宽阔厚实的肩膀,笑着回头道:“夫郎辛苦了,上来,你男人背你回去。”
林榆嘴角抽动,被这句“你男人”给逗笑了,他小心翼翼提着鸡蛋,张开双臂扑上去道:“你可接住了,我重的很。”
贺尧川搂着林榆的双腿,毫不费力就站起来,他稳稳地往家走。林榆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最年轻的时候,他和大哥经常比赛抗树,可比轻巧的夫郎重多了。
秧苗这一件事暂时结束,接下来就是等收成。难得闲家,一家人接连三天都没出门。周淑云记挂林榆,坐在阴凉处给他缝新衣裳。林榆捧着脸在旁边看,时不时起身去看看鸡群。
村长昨天挨家挨户通知,说县衙对贾麻子的判决下来了。要打三十板子,在牢里关两年。
“活该!”周淑云低声骂,村里人都和她一样,总算松了一口气。没有了这种地痞流氓,家里的姑娘哥儿终于敢结伴出门了。
解决一个毒瘤,这几天村里人都高兴。又因为林榆教给他们洒肥的方法,秧苗越长越好,反而比往年都健壮。
贺家每天都有村人上门拜访,不是提着鸡蛋,就是肉和酒。稍微穷一些的人家,也会拿一袋枣一筐桃。不为别的,就是感恩。
林榆和周淑云原都不想收,架不住一家又一家热情,他们只能收下,堆不下就放在堂屋里。
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人都和周淑云贺长德笑着打招呼,以前不认识的,前前后后说几句话也熟悉了。周淑云还认识了家里养蜂的葛大姐,她俩投缘,一说起话来都停不下来。
“你葛婶家也刚娶了一个新媳妇巧慧,我让她们改天来家里吃饭,也和你年纪一样大。还说要带一罐蜂蜜过来,知道你爱吃甜,前天割蜜特意给你留的。”
周淑云高兴,一说起新认识的老姐妹,满脸都是笑意。她知道这都是儿夫郎的功劳,说着说着一来劲,又要给林榆做两双新鞋。
贺尧川笑着吃醋:“娘对我和大哥都没这么好,也只有你和小溪。”
周淑云看他一眼,笑骂道:“你哪天给我挣个一百两,别说鞋了,你娘我能把饭喂到你嘴边。”
想起那个场景,贺尧川也经受不住,赶紧闭上嘴不再讨嫌。
林榆在一旁洋洋笑,他拿着篮子出来,把里面的鸡蛋数一遍。家里的野鸡蛋有四十只,是单独放在筐里的,那都是要拿去卖的,轻易动不得。
自家养的土鸡,前前后后下了三十只蛋,他们平时也会拿三四个吃,还剩下十二只。村里邻居陆陆续续送了五十只,如此总共是六十二只。
鸡蛋容易碎,他怕磕磕绊绊的碰坏,去山里拖了两根大青竹回来。把大青竹从中间剖开,竹槽里塞满稻草,鸡蛋一排排放进去,这样不容易坏。每一节竹槽正好能放十个,以后数起来也方便,拿去乡里卖更是一目了然。
林榆还在竹槽两边钻孔,用麻绳穿起来,提在手里也很稳。看着满满的鸡蛋,林榆忽然想到咸鸡蛋,放在坛子里腌一段时间,也能腌的金黄流油。
他有些馋了,顿时就笑道:“娘,家里咸鸭蛋是不是快吃完了,不如我们腌几个咸鸡蛋尝尝。”
周淑云用针挠挠头发,认真地想起来:“倒是忘了这一茬,你别说,是该腌一些。昨天我还看见村里的苏木长成了,让他爹去刮些树皮回来,还能再腌几个红鸡蛋。”
味道和咸蛋一样,只不过剥开以后红红的,看着好看又喜庆,村里人谁家结婚都会给客人送红鸡蛋。
溪哥儿一听说有咸蛋和红鸡蛋吃,眼巴巴地看着他娘,周淑云对小儿子心软,当即放下针线篮,撸袖子就要开始腌。
他们说说笑笑,商量着一日三餐吃什么。而院子外,探出一个鬼鬼祟祟的头。郑彩凤偷偷摸摸来了,她原本是想来偷听草木灰的事,谁知道看见二房又是鸡蛋又是肉。
郑彩凤紧掐着自己的手,对二房如今的好日子看不下去。二房没分出去的时候,别说蛋和肉,好处可都是她的。
二房走了,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贾麻子毁了水车,他们大房的水田也全部遭了灾。贺大全那个老不死的,今天说他头疼,明天又说腿疼,就是不肯下田。
家里的秧苗枯死的枯死,被虫啃死的啃死,好好的秧苗全都毁了。明年吃什么,还得交税,交不出税只能拿银子抵。
赵春花彻底撕破脸皮,掐着她耳朵骂她:“要是打听不出二房的法子,你以后就滚去柴房睡!”
郑彩凤垂着眼不敢反抗,赵春花捏着家里的银子,她的饭食从一天三顿,被赵春花克扣到两顿。郑彩凤出了门,都是偷偷摸摸的来。
等二房人都进去了,她才躲在门缝后面偷看。这一看,就发现二房在烧草木灰,又把草木灰洒进田里。不就是柴灰往田里洒,她终于扬眉吐气似的,迫不及待跑回去告诉赵春花。
赵春花没好气看她一眼,总算放了第三顿饭给她吃,打发她去做饭。郑彩凤看着锅里,牙齿紧紧咬着。锅里稠粥没有她的份,都是赵春花和贺大全的。
她撇下锅铲,低头往赵春花的碗里吐了一口痰,又舀两勺粥,心里才舒坦了。
郑彩凤吃上第三顿饭,在柴房里睡了几碗,琢磨着怎么重新哄好儿子儿媳和丈夫,等她日子好起来,再收拾那两个老东西。
但她的算盘没打响,第三天早上,忽然听见院子里又哭又闹。赵春花冲进柴房,扯着她头发把她往外拽,满嘴都是难听的话:“让你去打听法子,你都乱打听什么?!庄稼全死了!!”
第55章
乡下人少有闲下来的, 唯有夏天能忙里偷闲,在午后小憩片刻,午后树荫摇动, 是最热的时候。
林榆睡在窗边的小床上,身下垫了竹席, 他展开手臂双腿躺着,躺热了就翻身换另一面,又能凉快片刻。窗边吹来一丝丝凉风, 林榆慢悠悠晃动蒲扇,闭上眼睛昏昏欲睡。
那阵凉风徐徐吹来, 睡意渐渐袭来, 摇动的扇子也放在胸膛上。
冬三九、夏三伏是一年之中的两种极端, 越接近初伏, 天气越发燥热。
林榆和贺尧川不再黏黏糊糊睡在一起,贺尧川火气大, 一靠近就像是贴近火炉。各自一张凉席扇子。
入了夜,最凉的时候还要盖层薄被。
熬过最热的晌午, 澄净的天空飘来白云, 等风停下, 那大片大片的云定格在山顶, 投下满山阴凉。
他俩睡足了时间, 前后醒了过来,贺尧川起来道:“我去侧院看看鸡。”
刚才一声声鸡叫, 照他的经验,定有好斗的鸡在打架。林榆也跟着一起,他和贺尧川把打架的公鸡分开,鸡打红了眼, 连人都认不得。
若不是提前剪了翅羽,就该飞起来叨人。今天还算打的轻,落下风的那只鸡出了血,幸亏没缺没残。凶残的时候,眼睛都能被啄瞎一只。尤其山里的野鸡燥性大,绝不是家鸡那么温和。
“我再编些竹篱,把打架的鸡单独隔开。”贺尧川道。
这个办法暂时有用,不过也不是长远之计。他俩往后养的野鸡越来越多,每一只打架斗殴的都要单独关,那便要消耗巨大的精力来解决。
林榆清理完鸡粪,用铲子铲进粪坑,对贺尧川道:“我曾见过一个法子,给鸡戴上眼镜,遮住彼此的平视视线,叫它们看不清对方,这样便不容易打起来。”
说完,林榆拾一根树枝,蹲在地上画给贺尧川看,贺尧川一看就明白,像那些眼睛看不清的有钱人戴的叆叇。不过叆叇可贵了,是用透明的琉璃烧的,一片就卖几十两银子。
他俩用在鸡身上,只需用竹片做就行,将竹片打磨成薄片,做成叆叇的形状,中间留两个圆孔穿麻绳,再用麻绳穿过鸡鼻孔固定。
他俩说干就干,贺尧川用竹条折腾。要想做成林榆说的那样,还要把竹片过火增加韧性,才好弯曲成形。做好以后,他俩抓住那只最好斗的下手。
穿鼻孔对鸡来说有些残忍,鸡会因为疼而扑腾。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若是不挡着鸡眼睛,鸡打架非死即伤,连人靠近也要受伤。
“我抓着翅膀和脚,你只管做。”林榆道。
他俩把鸡放来,公鸡刚戴上还不适应,只能用余光四处看,但多走几步就适应了,不影响走路和啄食。放回鸡群,也不再红着眼要打架了,只因为看不见前方。
连贺长德和周淑云也来看,只觉得还真是一个靠谱的法子,周淑云惊叹:“榆哥儿鬼点子真是多,还能想出这种办法。”
林榆不敢揽功劳,只说办法也是偶然从别人那里学的。他灵光又一闪,亮晶晶地看着贺尧川:“明天杏花乡大集,我想带上野鸡蛋卖,鸡蛋放太久容易散。另一个,我还想试一试行情。”
他说的有道理,贺尧川看一眼孵出来的第一批鸡,想了想道:“刚抓的成年野鸡,不如也带一只试着卖。孵出来的小鸡长的健壮,以后不愁配不了种。”
虽然是热天,却不影响鸡的产蛋量。只有冬天的鸡才不下蛋,这个季节是不缺鸡蛋的。他俩商量了一下,打算先按三文钱一个卖。
野鸡蛋比家鸡蛋更好,市价都是四文一个。明天去了,林榆要宣传宣传他家鸡蛋的名声,用三文一个打促销的方式卖,让别人知道他在卖野鸡蛋,买的人就会觉得占了便宜。
他数了一数,加上这几天的蛋,一共攒了五十多只。林榆先带二十只卖,若是行情好,那这二十只就是促销价,先买先得。卖完了,他再拿剩下的蛋按照正常市价卖。
看一眼地上戴着鸡眼镜的公鸡,林榆又有了法子,道:“就带这只戴眼镜的鸡,大川你再多做几只木眼镜,明天一并戴上。”
贺尧川瞬间就懂,鸡打架死伤很多,死一只对于乡下人来说都是亏。他俩做些竹叆叇,即便是卖的便宜,只要愿意买的人多,也是一笔进项。
忙活完,大堂叔母背着竹筐过来了,旺财凑近闻一闻,然后摇摇尾巴吐舌头。赵惠喜爱狗,摸了摸笑道:“是条好狗。”
周淑云也夸:“跟人一样聪明,从不咬自家人。那天二哥他们一家第一次来,旺财就没咬过。换成邻居来多少次,它该叫还是叫,这机灵的。”
旺财被夸的天花乱坠,尾巴快摇上天,躺在地上翻身露出肚皮,心甘情愿被捏扁搓圆。
“天这么热,你跑着一趟做什么?”
赵惠看看她:“山里的野樱桃熟了,再不摘该烂了。天热他们都不想去,君哥儿有了身子也不好出去,我来问问你们。”
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颗樱桃树,比山里的甜。但是看着山里大把大把的掉在地上,就是不甜也觉得可惜。
“等阴凉一些,我们一起去。”周淑云道。
林榆和贺尧川从鸡场里出来,看见赵惠来了,开口喊一句:“堂叔母来了。”
他俩说明天要去乡里,今天就要把鸡蛋装好。牛车在路上颠簸,林榆和贺尧川在篮子里垫了厚茅草,一层一层摆放。
林榆又从另外一个篮子里取出七个,放在竹槽里要送给赵惠。
赵惠急的连忙后退,猛摆手道:“不行不行,这我不能要,榆哥儿你留着自己补补身体。我们家鸡蛋还有,够吃了。”
野鸡蛋比家鸡蛋精贵,这谁不知道呢。七个鸡蛋卖出去,也能赚二十八文。她怎么好意思收,还是小辈给的。
林榆坚持要给她,“堂叔母你就收下吧,都是一家人,不是外人那么客人。家里鸡往后还要下蛋,也不缺这些,你就拿回去,给堂叔和大伯祖父他们尝尝鲜,二狗儿也在长身体呢。”
“不不不榆哥儿你收回去,真不能要。”赵惠都退到门口了。
周淑云出来看的乐呵,道:“就拿着吧,孩子的一片心意。”
实在拗不过,赵惠才难为情地接在手里。她要上山摘樱桃,不方便带着鸡蛋,说是先拿回家放着。再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筐花生过来。
林榆又数了几个,是给君哥儿和二堂叔家的。他忙着出不了门,让周淑云给带过去。
周淑云心里实打实满意,招了这么懂事一个儿夫郎,嘴甜又惦记家里人,这对做婆婆的来说,就是最妥帖的了。她不学村里那些公婆,放着好好的和谐日子不过,非要磋磨媳妇夫郎,家里再闹的鸡犬不宁。
忙活完,周淑云和林榆赵惠背着竹篓上山。野樱桃在南面山上,就不得不经过大房他们家。
周淑云是实在不想见这些人,想着加快步伐走过去。到了之后才发现,大房院门口围了好些人,院子被堵的水泄不通,里面哭哭啼啼的,分不清是谁在哭。
周淑云停下脚步,她想凑热闹,又怕过去了就别缠上,停在原地踮起脚尖。
林榆不约而同踮起脚,看不到热闹他有些急,忙拉着周淑云的手走过去。“娘,我们站在人后面,他们不会发现我们。”
大房家的院墙残缺,透过缝隙,他们看清里面的景象。院子里乱成一团,像遭了强盗一样,瓦缸破了,竹筐掉了一地,连鸡蛋都碎在地上。
“咋了这是?”周淑云没敢大声,她悄悄地问旁边村人。
那人转过头来,竟然是杜玉荷。杜玉荷这几天明显感觉到周淑云的疏离,心里不是滋味,还尝尝抱怨周淑云。贺家日子好,她可不想闹掰了。
一看周淑云主动和她搭话,她心里一喜,噼里啪啦就道:“听说大房家的几亩田全毁了,原本还蔫哒哒半死不活地长着,不知道郑彩凤从哪里学来的肥田法子,竟全给糟蹋了。”
周淑云一门心思看热闹,就随口问了一句,哪里知道旁边的人是杜玉荷,早知道她扭头换个方向问。
杜玉荷还在继续:“今天赵春花就闹了,哭着说明年一家人都要饿死,要把郑彩凤送给隔壁村的老赖子当媳妇,五两银子就到手了。”
周淑云一惊,嘴巴眼睛瞪的老大。
以前还没分家,这俩婆媳关系可不错,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林榆和她娘一个表情,又偷偷问道:“娘,老赖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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