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第143章
一点灯线明亮,窗外明月已经冒了头。
香凝那边刚送来信,说王薛两家已经定了成亲的时间,看了眼时间,预计自己能赶回去,嵇临奚便没回信了。
贺瑶就站在嵇临奚面前,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俊朗文雅实则冷心冷情的大人物,心里头难免紧张两分。
“别紧张。”嵇临奚冲她笑了笑,让下人给她端来一张椅子,坐在上面,又命他们奉上两盏茶。
窗门已经被关上了,四周都有自己的人把手,嵇临奚也不担心会有外人窃听。
“说吧,姑娘你说完了,本官才能决定是否救你。”他端着茶杯盈盈喝了一口。
贺瑶从椅子上站起身,跪在地上,双手也撑着地面,说:“奴家名叫贺瑶,并非知府远亲,而是那群劫匪虏来的女奴……”
她知道自己已经决定背叛那群土匪,对眼前这位从京城来的大人决不能有任何隐瞒欺骗,否则对方舍了她,她回去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仅交代了自己身份来历,还将自己是那群劫匪派来勾引他的事也一并托盘而出。
“唔……原来如此。”嵇临奚点了点头。
“那你是知道他们的一处窝点了?”
“我不知。”贺瑶咬唇,“他们把我带上山,又把我带来知府府邸,都会蒙住我的眼睛,不让我知晓他们的窝点所在。”
嵇临奚也不意外这个回答,若是贺瑶回答说知道,他反而要怀疑贺瑶别有用心。
怕嵇临奚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不肯救自己,贺瑶连忙道:“但我后面会努力打听出来的!”
嵇临奚是最擅长撒谎的人,也擅长辨认别人是否撒谎,看出贺瑶没有撒谎,见对方和赵韵经历有些相像并且太子为人善良的份上,也不介意出手帮一下对方,至于贺瑶能不能为他探出来,能探出来最好,探不出来他也不在意。
“你今日来我院里,回去之后,势必要被他们审问一番。”手中茶盖子轻轻揭过杯沿,嵇临奚语气平静,“等回去之后,就说本官将你带到这里来,只是与你聊了一些琴棋书画,对了,琴棋书画你会吗?”
“会一点琴。”
“好。”嵇临奚转头,吩咐下人去问管家要一把琴来。
琴很快拿到手,他对贺瑶扬了扬下巴,“弹吧,弹拿手的。”
贺瑶低头,抚了她最熟练的曲子,一曲谈完,嵇临奚就让她回去等了。
“那大人……”
“别急,本官自有对你的安排,保你最后安然无恙。”嵇临奚不紧不慢地说,“但你若回去乱开口,我会你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贺瑶为他嗓音里的阴冷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说自己不会的。
能逃离那个土匪窝她求之不得,又怎么会背叛眼前的大人。
嵇临奚点头,让下人送贺瑶出去了。
等贺瑶离开,他将最后一口茶喝完,写了一封信给他的太子。
信中他将一切解释得清清楚楚,包括自己与贺瑶的每一句对话,只隐去自己最后的威胁,写完反复看了三四遍,还是觉得不够妥当,补了句——小臣之衷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虚言。
……
嵇临奚可没有太多心情留在营州与这群土匪官员周旋,当天晚上,他就开始一副清剿劫匪的姿态,只叫了知府,地方知县和县令都未曾搭理半点。
他的人已经打听出三处匪窝。
“嵇大人,这营州土匪窝点太多,其它的都还没查出来,先打这三处,会不会打草惊蛇?”
嵇临奚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削着手中苹果,漫不经心道:“本官来到这营州的第一天开始,不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吗?”
“先剿掉这三处,他们若敢真的与本官带来的军马开战,就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再不行,若失败了,太子还会派新的兵马,一群千人数目的蝼蚁,还能翻了陇朝不成?”
“乔大人。”他抬头,冲着乔知府笑了笑,“你当真以为你等与土匪勾连,本官不知情吗?”
眼见嵇临奚拆穿,一直存着侥幸心理的知府脸色一白,早在听闻嵇临奚朝堂上的上奏时,他就心知自己危矣,但看嵇临奚并没有对他厉色,就知此事还有挽回的机会,而如何挽回,嵇临奚这三天收了他的礼,已经给了他答案。
他跪在地上,红着眼眶悔恨道:“嵇大人,本官实在没办法啊!这群土匪是不要命的,懂兵法,又熟知地形,极为擅长地方游击战,本官……本官也不是没有召集乡勇围剿过,但他们太狠毒,杀了不少人,剩下的要么就是直接投靠了他们,地方知县和县令也活在他们的淫威之下,为了稳住这群亡命之徒,本官才不得不如此。”便是因为那次召集乡勇的决策失误太大,他才不敢向上面调兵,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将这件事压下来,一旦调兵,消息到朝廷那里,他就只有被革职的份,说不定还要抄家流放。
谁不知道现在朝廷国库空虚,地方官员被抓到错处,家产都要被没收充公。
“我……我愿将我家产献予嵇大人,求嵇大人放我一马,我这就让下人将我库房里的金银抬来。”
闻言,嵇临奚当即皱眉,“乔大人,你这是算什么,本官奉太子之名前来剿匪,可不是那等收取贿赂的贪官污吏,你把本官当什么了?”
能做到知府,乔大人亦是人精一个,他本想今日就将嵇临奚收取贿赂的名目定死,这样自己手里握了嵇临奚的把柄,后面结果如何,嵇临奚也不敢攀扯他,甚至自己还能借嵇临奚再往上爬。
但嵇临奚虽入朝堂不久,却已是一把老手,看出了他的手段,他连忙将脑袋埋在地上,十分卑微道:“是我的错,我考虑不周,求嵇大人指一条明路。”
最后一块皮削干净,一整圈完完整整的落在手里,嵇临奚拿起来皮看了看,对自己的技术颇为满意。
皮扔在一旁,手中的苹果,也被他放在地图上一个土匪窝点,“其实本官也只是为了自己的功绩和前程,并不想与人为难。”
“乔大人,本官不会在营州待多久,相府马上有一门喜事,我还要尽快回京城对太子复命,我想……你们若让本官省点心,本官自然也会让你们省心。”
乔知府便就意会了他的提点,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离开知府书房的嵇临奚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下,嘴唇牵出一抹弧度。
……
一切如同嵇临奚料想的一样,第二日他率兵攻打上几个土匪窝点,里面都是些“残兵败将”,压根掀不起什么反抗的浪潮,每个窝点里都还放着不少金银财宝,都是所谓的土匪“赃款”。
他让手底下的人全部收干净了,等到傍晚时分,才带着被俘虏的人回到知府府邸,知府与他一同,喊着衙役和下人帮他一起将那些箱子抬进他的院子里去。
“恭喜嵇大人,首战告捷呐。”
“我让下面的人做了饭菜,大人赏个脸,一起用。”
嵇临奚自然是没拒绝的,用饭的时候,他还给乔知府夹了一道肉菜,回到住的地方,那些箱子已经摆满了院子,他坐在凉亭里的石椅上,让四面点灯,将里面的银两一一清点记录在案。
营州剿匪这件事本就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它物尽其用。
地方土匪畏惧朝廷,不敢与朝廷开战,自然若非绝境,也不敢对他动手,唯一剩下的一条路,就是对他献媚讨好,求得和他统一。
偏他嵇临奚在朝中又有一点拿钱办事的名声,知府一番试探后,他们就觉得真的有用没问题,卸下大半心防。
嵇临奚此时似乎已经有些明白,为何太子一定要将此事交给自己了。
也只有他,才能从这群官员土匪身上敲出最大的价值来,并且能明白太子想要如何的心意。
若是派沈闻致,如何能有自己做得好?
想到这里,他一时有些自得起来,看向院中桂花,想到太子几日后就能收到他送去京城的花枝,更是忍不住笑出声。
只觉满心甜蜜。
“大人,一共是一万两黄金、五万三千两白银。”清点结束,护卫上前汇报。
“封存起来吧,派人看守着,丢了哪怕一两银子,你们脑袋也别想要了。”
“喏!”
整理衣摆,嵇临奚施施然起身。
这只是刚刚开始。
几万两就想把他打发了,难道不知他嵇临奚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么?
殿下要他将这群人手中钱财缴尽,过河拆桥,他如何能令殿下失望。
“唉——”分明是扼腕叹息,月下他的双眼,却算计得分明。
第144章
隔日,在嵇临奚的暗示下,乔知府邀请了知县县令与一众土匪头子在营州一处酒楼里会面。
盛酒的是嵌绿松石象牙杯、手中握的亦是象牙箸,这样的酒楼宴会,嵇临奚不知道赴过了多少次。
“恭喜嵇大人。”
“剿匪首战告捷,回京之后,迎接嵇大人的定是数不尽的封赏——”
各个官员轮番敬酒,嵇临奚面带微笑喝了,为首的刀疤眉男人亦是卑躬屈膝,姿态放得极低,只当他敬酒时,嵇临奚却是放下手中酒杯,似笑非笑说:“贾兄敬的酒,本官怕是喝不起啊。”
男人面色一变,挤出笑脸:“嵇大人的意思是——”
嵇临奚说:“本官乃朝廷命官,若接了这杯不合时宜的酒,只怕回京之后就要掉脑袋了。”
“更何况……”他视线一瞥,看了一眼男人与身边几人的腰间,“若是敬酒,却无诚意,这酒不喝也罢。”
“你——”人群当中,当即有人就要站出来,但他才站起,嵇临奚身旁护卫按住剑鞘,抽出一半的剑,发出冰冷刺耳的声响。
乔知府见状,连忙起身与知县县令共同安抚,“嵇大人,哎,今日与朋友们喝酒庆功,乃是喜事,何至如此啊?”
嵇临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身体微微偏侧,脊背却无比挺直,手指按在酒杯的边缘,轻轻一抬眼,就令乔知府心中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庆功?”
他笑开,“不过是首战告捷而已,营州匪祸都未曾解决,庆的什么功?”
“乔大人,你是在与本官开玩笑吗?”
乔知府没想到昨日嵇临奚才收了他们的贿赂,今日就翻脸无情,他还在拼命思索让嵇临奚反悔的原因,刀疤眉男人身边有一个沉不住气的兄弟亦是掀开自己的衣摆,从腰间抽出刀来:“别以为你一个太子派来的五品小官就能在营州为所欲为了!论品阶!知府都在你上头!”
本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在营州又作威作福这么久,连知府都要对他们避让三分,眼下被嵇临奚如此轻蔑,顿起杀心。
这人自以为是在为老大出头撑腰,却不及其它人都变了脸色,刀疤眉男人沉下脸色,但事已发生,他心中亦是有气,昨日为了全这位嵇大人的功绩,他献出自己一部分人马,亦是奉上几万两白银,今日对方如此不给面子,若不是从京城下来的官员,他已经动了杀心。
嵇临奚冷笑着说了一句好,而后凝着脸色,忽然掷出手中酒杯,顿时,外面的木阶传来震颤有力的脚步声,士兵们停在门外,而后有人停在门口,敲了敲门,“大人。”
嵇临奚坐在原地动也未动,“不错,本官确实是一个五品小官,仅此而已,只是本官身后站的是朝廷与太子,你们确定,要与朝廷作对吗?”
知府看到这一幕,已经明白了过来,心里暗骂这群匪徒愚蠢。
酒楼赴会带刀来,如何不能引他人动怒,便是嵇临奚原本打算轻拿轻放,也绝不会如此了。
眼下士兵就在门外,真与嵇临奚动手,只有死路一条,他也是为自己前途考虑,一个眼神示意刀疤眉男人,刀疤眉深呼吸一口气,将身侧兄弟用力踹了一脚,他是学武的武夫,并且功力不匪,若非如此,也做不到老大的地位。
“谁让你带刀来的!蠢货!还不快给嵇大人磕头赔罪!”
那一脚踹得男人胸口一闷,喉中溢出血来,他踉跄着跪在地上,见老大阴冷逼迫的神情,又见外面层层把守的士兵,只得收敛内心不甘,几步爬到嵇临奚脚前,刀重重扔在一旁,脑袋磕在地上:“嵇大人,是我鲁莽了,不会说话,还请嵇大人饶我一次。”
嵇临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身旁护卫为他端上茶水,他抬手接过,捏着茶盖抹过茶沿,喝了一口后,从容起身,茶杯也被他放在桌面上:“明日本官还要带兵清理其它土匪窝点,今日就到这里了罢。”
“嵇大人,请留步!”
眼见嵇临奚头也不回,就要踏出门时,刀疤眉狠狠一咬牙,从地上捡起刀来,一刀朝跪在地上的兄弟斩了下去,他下手果断,一击致命,那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惨叫出声,就这么瞪大眼睛,身体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