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鸽鸽
宫人道:“陛下离宫以后,适才才回到宫中,驾马的还是云护卫。”
沉默许久,公冶宁道:“都下去吧。”
宫人们离开,容窈弯身为她揉着额头,“或许陛下只是出宫办点事,娘娘。”
“他去见了嵇临奚。”公冶宁不用派人跟出去,就知道楚郁是去做什么,她闭着眼,“兰青是天子,他所做之事,皆会被史官一一记录在册。”
从上次二人的亲密举动中,她就察觉出了不对,而后那夜嵇临奚进了勤政殿,久久未出来,她就让手底下的宫人借送汤的名义前去试探,以往哪一次送汤,即便兰青是在与朝臣商量政事,也会放宫人进去将汤放下,唯独与嵇临奚,却是不同,她的人连进都进不去。
她曾经以为嵇临奚随兰青坠崖是因为忠心,可若不是忠心,而是情爱。
她……怎么舍得兰青去走那样一条路。
“明日下完早朝,去将小沈大人请入宫中罢。”她撑着额头疲惫地说,“眼下太上皇还未驾崩,陛下后宫空无一人,正是选秀的大好时机。”
顿了顿,她道:“把嵇大人也给请过来,共同商议此事罢。”
……
作者有话说:
鸽言:“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第234章 (二更)
今日早朝,沈闻致见天子面上隐有疲色,却还打起精神神色沉静凝神倾听各部事务汇报,除了各部汇报自己目前手中的事务进展,也有的官职不怎么高的小官寻些琐事来汇报,想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些。
“陛下,今年各地冬雪不断,就京城而言,已有多处房屋陆续被压垮……”这名小官尚且没有汇报完,嵇临奚就冷冷出声,“连京内几处百姓房屋被压垮一事都要对陛下汇报让陛下决断,这样的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让陛下忧心的话,要你何用?做臣子的是为君主解决问题而不是制造问题,这个道理都不懂,我看你这官也不用当了,现在就摘了乌纱帽滚出去——”
小官一哽,为他阴沉气势所震慑,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字,连忙跪地告罪。
礼部侍郎站出,握着手中朝笏道:“确实如嵇尚书所说,这是一件小事,上不得朝堂上,但京中房屋建设一事,想来是与京兆府与工部有关,孙大人非京兆府的官员也非工部官员,冒着逾矩的风险说出,说明京兆府和工部并未尽职尽责的处理这件事,如今陛下才刚登基,京兆府与工部就这般懈怠,这……”
嵇临奚怎么会听不出礼部的这群狗东西在针对自己,他冷笑一声,毫不客气道:“看得出来你们礼部这群人待在礼部的时间长了,眼睛也和瞎了没什么区别,只知待在礼部官署和自己家中之乎者也,连亲眼查证都未去做过,就说本官带领的工部懈怠失职,倘若你们真的去看一眼,就知道本官早就命人将百姓压垮的房屋补修了起来,哪里用得上你们在这高坐楼阁,对本官的工部指指点点?”
礼部一众官员脸涨红了起来。
嵇临奚这个人真是善变到极点,从前对谁都是笑意盈盈,虚与委蛇,后面又是冷漠没有一张好脸,一个字都懒得与他们说的一样,今日不知怎么了,又言辞粹毒,还骂起人来。
高坐龙椅上的年轻天子开口,嗓音如珠似玉,平静却充满不可侵犯的威严,“嵇大人说得对,当今朝中,绝大多数朝臣只往来于官署和家中,少有真正去注视民众百姓之人,高坐楼阁会让人看不清、听不清、闻不清,倘若人的五感都被麻痹,又怎么真的能够做到为国为民?”
礼部尚书先站出来,拱着朝笏代礼部官员认错,面上流露出愧色道:“谨听陛下圣言,回去以后,老臣定会好好教训手底下的人,让他们不要偏听偏信,多看少言。”
见此,其余官员也连忙表态,天子颔首,下了朝后令刑部与兵部及户部前去勤政殿商议政事。
因没有嵇临奚的事,嵇临奚准备去工部的官署好好继续熟知工部事务好为心爱的殿下分忧,只踏出金銮殿没多远,就有后宫里的宫人小跑过来,恭恭敬敬地喊:“嵇大人,请留步——”
正要去吏部的沈闻致,也被另外一名宫人叫住。
“太后娘娘有请——”
……
二人来到慈宁宫等待,垂着眼眸谁也没有看谁。
“进来吧,嵇大人,沈大人。”
殿门打开一道门,容窈走了出来,已经生了几根白发眼下有明显皱纹的她温和开口,将两人迎了进去。
隔着一道帘子,两人跪了下去,齐声道:“下官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大人请起。”
“赐坐。”
宫人将椅子搬了上来,嵇临奚与沈闻致各自规规矩矩坐了下来。
隔着帘子,只能依稀看见太后娘娘的凤冠,还有金色服饰。
“嵇大人,小沈大人,你们二人,都是如今陛下最器重倚仗的臣子。”不若从前冷苛让人见之胆寒的皇后,现在成了太后,公冶宁的语气沉静平和许多,“今日叫你二人过来,是有一件国家大事,想与你们商量。”
沈闻致是敬屋及屋,嵇临奚是爱屋及乌。
“但请太后娘娘开口。”
嵇临奚察觉到太后的视线在他身上复杂落了一瞬。
公冶宁道:“圣上还是太子时,东宫里就一直没有人,几次挑选太子妃的事也都因为一些意外耽搁了,陇朝几代也未有这样的事,就算是前面几个朝代,也是没有的,眼下圣上已经登基为帝,后宫之中再无人,就实在说不过去了,既是皇帝、天子,便该早日后宫充盈,为皇家繁衍子嗣,同时往后宫之中纳人,亦是平衡前朝势力的手段,哀家决定为陛下开启后宫大选,嵇大人,小沈大人,您二人觉得如何?”
嵇临奚本因昨夜与殿下再度共赴巫山,能力大展将殿下伺候得舒舒服服而神清气爽,眼角眉梢都是欢喜之意,眼下这份欢喜之意都一消而散,他怔住,一时没能回答。
沈闻致却是先他开口了。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下官也觉得该为圣上挑选后妃了。”
他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只殿下才登基没多久,朝政上有数不清的要忙碌之事,选秀之事不应他此刻提及,但若是太后娘娘开口,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嵇大人,你的意思呢?”公冶宁问嵇临奚。
“……”嵇临奚一向伶牙俐齿,对沈闻致也放过将沈闻致气了君子皮的豪言,太后如此询问他,他本应笑意盈盈虚与委蛇的回应,他确实真的发狠地想过,想殿下若真要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那便有了,他嵇临奚照样能有百般手段笼络殿下的心,让那群女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恩爱,什么都得不到,但殿下给予他的回应太多,纵容太多,多到他变得越发贪婪,不肯再接受其余女人插入他们的世界里,殿下承诺过他的,不会有后宫。
他信了。
公冶宁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无声地沉默中,沈闻致也察觉出了太后的不对劲。
太后比起他的表态,更想要嵇临奚的表态。
“嵇大人。”公冶宁再度开口,嗓音温和,“你有救驾之功,亦有辅佐之功,如今朝中仍旧有一些世家老臣不愿真的臣服于圣上,倘若他们的女儿入了宫,利益牵扯,他们也就会真心效忠陛下,一两年后,后宫中有了新生的皇子皇女,陇朝江山也后继有人,哀家知道,你在圣上心中地位非同小可,倘若明日上朝,你提出后宫大选,圣上便不会拒绝。”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于面前全心全意为兰青的人是一种残忍,她亦心中有所歉疚,若嵇临奚是一个女人,这般的情深义重,她定会助对方一臂之力,让对方成为宫中皇后,只嵇临奚偏偏是一个男子,还是手段狡诈的朝堂官员,还是堂堂工部尚书的身份,这样的事……她既然知道,又怎么能够继续放纵下去呢?
为了兰青,为了陇朝,她只能如此去做。
眼前的女人是殿下的母妃,是殿下最在乎的亲人,殿下甚至为她流过泪,他深爱殿下,于是也无法憎恨殿下在乎的人,只能一退再退。
“下官……下官听太后娘娘的。”他嗓音麻木艰涩地说。
公冶宁长舒一口气。
“能得嵇大人这句话,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叫来容窈,要给嵇临奚大笔封赏以作补偿。“明日朝堂上的选秀之事,就拜托两位大人了。”
嵇临奚没要赏赐,只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地跪地谢恩,便借工部有事要忙请辞了,沈闻致也一同请辞,两人谁也不看谁的离开慈宁宫,待到无人之处,一直未曾动作过的嵇临奚骤然出手,将沈闻致猛抵在宫墙上,神色如蛇一般阴狠:“是你对不对!沈闻致!!是你告诉了太后娘娘我与殿下之间的事!太后娘娘才会如此!!”
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太后是在逼着他做出这个选择,逼他甘愿接受殿下广开后宫的事。
心中恨意难当,他一脚将沈闻致踢倒在地上,将沈闻致衣领拎起来,表情扭曲得和恶鬼没什么区别,“我嵇临奚到底和你有什么仇有什么怨?!若是记恨我当日刺杀你,陷害你兄长,后来我将我的功都给你,你与燕淮害我我也未曾报复回去!!王相一事亦分功给你兄长!这些难道还不够还清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多管闲事!千方百计的阻碍我——”
沈闻致咳嗽出声,血丝从嘴角渗出,毫无畏惧凝望他道:“或许你不信,我并未告诉过太后娘娘,嵇临奚,若我真的告诉太后娘娘,告诉太后娘娘你在酒楼里说过的那些话,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
亵渎天子,放言要混淆皇室血脉,祸乱后宫。
哪一条安在嵇临奚头上都是死罪。
“是你自己太过肆意不知收敛,为一己私欲频繁进入玉清殿勤政殿,才叫太后娘娘察觉,知道此事的也远不止太后娘娘,你以为太后娘娘为何现在就要选秀,只是想你打消心思吗?”
那日他与嵇临奚互殴到后面,总有耳聪目明之人听到只言片语,传了出去,只多数人都把这当成市井笑谈,没有多少人真的当真,但朝臣百官心中更清楚是真是假,只不敢坏天子威严,不曾明面上表露出来,私底下讨论却不绝于耳。
他效忠的是陛下,又如何能看着身为天子的陛下坠入尘网中的悠悠之口里。他尚且如此,太后娘娘更是不愿,只有让嵇临奚开口提出选秀一事,这场背后的风波才能平息。
嵇临奚本阴鸷得恨不得想杀了他的表情变得呆怔住。
沈闻致拨开他的手,踉跄站了起来,擦擦嘴角的血迹。
“我说了,嵇临奚,你死死对殿下纠缠,对殿下没有好结果,对你也是。”
“殿下为你的私欲承担了太多,你若真的心悦殿下,爱他如命,便该放开殿下,让他永远高坐云端,而不是拉着他和你坠入尘中,让他在史册上留下和朝臣纠缠不清的秽乱名声。”
……
楚郁忍着疲惫与刑部、兵部、户部商议完政事,知道眼下各方的具体进展,就让他们都离开了,他批阅奏折文件,看各方私密信件,直到快入夜了,嵇临奚也未曾出现,他揉了揉酸痛的眉眼,心中略有疑惑,叫来暗卫询问。
暗卫答了。
楚郁放下手,眉头皱起,“母后早朝后把他和沈闻致叫去慈宁宫了?”
“是的,陛下,在这之后嵇大人就出宫了,还打了小沈大人一顿,不知道小沈大人与他说了什么,嵇大人看起来……神色失魂落魄地离宫了。”
楚郁心思何其敏锐,已经从这番变化里推测出了什么,他沉默了许久,说:“摆驾去慈宁宫罢。”
他总是该与母后说清楚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一口吞下,没有小剧场又如何呢!
第235章 (一更)
“娘娘,陛下正在慈宁宫外等候着。”
容窈躬腰温声说。
公冶宁知道楚郁自坠崖后,身体便一直不怎么好,眼下殿外寒风瑟瑟,她扶着桌沿,刚想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说:“他是为了嵇临奚而来。”
那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不明白对方?
容窈垂首不语,娘娘与陛下的事,不是她能干涉的。
“让他回去吧,嬷嬷。”公冶宁偏过头说。
“喏,娘娘。”
眼见容窈往外走了几步,公冶宁忽地说等一会儿,她顿了顿,最后还是道:“请陛下进来吧。”
……
年轻的天子踏入殿中,神色温和沉静,殿里如星辰一般的烛火,映进他的双目之中,楚郁来到她的面前,拱起手道:“儿臣拜见母后。”
公冶宁让宫人端上茶来,而后遣散宫人。
“坐罢,郁儿。”她说。
楚郁坐了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凝望着她,第一句话便是,“母后,朕不会选秀,也不会有后宫,还请母后收回对小沈大人与嵇临奚的成命。”
公冶宁不语,过了片刻才道:“你还是太子时,一次安妃派来宫女引诱你,想你有流连女色的污名,好借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母后让你不近女色。”
“后来等你十七岁时,楚景想给你指没有家世背景的清流之女为东宫太子妃,母后以为你寻高官世家之女做抵抗,互相妥协将太子妃一事又搁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