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迪可
夏照风想了一想,终究叹了口气道:“贤侄,我知道那年你不过六岁,但你聪慧懂事,非寻常孩童能比,究竟可还记得当年发生的事?你爹那些江湖上的亲朋好友,到底为何一夜之间全都死在庄中,我实在不信你爹无故害人,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变故,你若能说清,想必那些故交后人也不会再为难你。我必定一力作保,叫各人冰释前嫌,不念旧怨。”
萧尽其实也十分好奇宁家往事,但宁承轻和他相识以来从不提半句,自己便也不问,如今夏照风以长辈身份相询,宁承轻亦不便回避。
宁承轻道:“伯父曾问我当年如何逃出生天,我说是因年幼无人留意,自己逃到庄外被师兄所救,其实并非如此。我儿时体弱多病,那段日子恰巧染了风寒,已有大半月未能起床。一日夜里正睡得迷糊,忽然有个黑影推门而入。因是深夜,屋里又没点灯,什么也瞧不见。我躺在床上,那人来到面前将我脖子掐住,要将我掐死。”
萧尽听得心惊胆战,心想他自幼不曾练武,又是个小小孩童病在床上,不论是谁随手一掐便能要了他小命,虽知宁承轻好好站在面前并未遇害,可想到当时情景不禁捏了把冷汗。
宁承轻道:“我被掐住喘不过气,那人却迟迟不下杀手,后来房门一响,另一条黑影闯了进来。”萧尽问道:“那人是他同伙还是来救你?”
宁承轻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昏了过去,醒来时已在后院门外的林子里,师兄背着我,回头望去山庄已是一片火海。”
夏照风听到这里问道:“这些年你师兄可曾告诉你庄中发生何事?”宁承轻道:“初时我年纪尚小,想家和爹娘时常常问他,师兄只说有人送我出来,他急着救我,不知详细……他或许知道,只是不愿告诉我罢,长大后我便也不再问他。”
夏照风道:“如今你师兄下落不明,知情之人又更少了。”他虽慨叹,心中不免又想,段云山不肯说其中缘故,或许真是宁家有亏,世上的事大多错综复杂,人力不可抗拒,如今宁闻之夫妇早已身死,再将往事挖起未必是好事。眼下有温南楼夫妇调停,众人卖铁背金龙郭崇举一个面子,终不能对后辈小子赶尽杀绝,至多自己护送二人去仙城山,决计不让别人伤他们分毫也就是了。最最要紧还是江湖传闻的奇毒水月白芙,可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不将这毒药妥善处置,江湖中便是人人自危,永无宁日。
夏照风既想要他舍了水月白芙从此太平度日,夏宁两家交好,自能保他一世平安,可又想他遭际悲惨,境遇艰难,不忍再添烦扰,还是日后再说不迟,于是又再安抚几句,叫他早些休息。夏青棠还想留下与萧宁两人秉烛夜话,却被夏照风板着脸拉走,只说来日方长不急一时。
宁承轻与萧尽送走父子二人,见天色已晚,也要睡下。宁承轻道:“咱们先不脱衣服,今晚怕有人要来。”
萧尽问道:“什么人?是敌是友?”宁承轻道:“我不知道,你等着就是。”萧尽道:“夏庄主一家在这,又派了弟子巡视守夜,各派还有高手留宿,谁能擅闯?”
宁承轻道:“真有人来,怕不止一个呢。我有个计策,能一举数得,你要不要听?”萧尽道:“你脑子聪明,总有好计策,快说。”
宁承轻附在他耳边,将自己想到的计策说给他听了。萧尽听完皱眉道:“这不行,这法子太险,略有不慎岂不是拿你性命开玩笑,不行,你快另想一个。”宁承轻道:“只这一个,没有别的了,况且你不答应,有人来今晚也一样凶险,倒不如咱们早有防备的好。”
萧尽又皱着眉想了许久,迟疑道:“那我按你说的行事,可若你当真遇险,我先救你,不管其他。”
宁承轻在他颊上亲了一亲道:“好,我好好的也不想死,有你在才放心,你去将包袱里的药瓶拿来,正好在蟠龙飞鳞上淬些毒药,我就也有自保自救的法子。”
萧尽被他一亲,心中虽还担忧,但想自己总是看好他,又生出些许甜蜜,随即听话去将药瓶取来。宁承轻按动机括,将龙身上的鳞片一一抹了毒,萧尽见他每一片上各用不同毒药,好奇道:“这鳞片不是一次射出,射向同一人么?”
宁承轻道:“我方才看这些鳞片收回时有先有后,快慢不一,便想毒药发作也有先后,又相辅相克,比如迷魂香瞬时起效,血蛊毒入血脉后有用,焚心散与三秋锁魂一起用原本应当致命却因药性相克只会心脉剧痛反而不死,我依照顺序涂毒,一次射出能有数种效用,毒性复杂多变,寻常解药绝难去除,到时便能牵制对方。”
这番话换了别人说出口,萧尽未免觉得说话之人心思歹毒,但宁承轻用毒只为自保,如此缜密反教他放心不少,点头道:“很好,有人伤你可不要犹豫,务必要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才行。”
宁承轻道:“我何时犹豫过,倒是你总觉自己命硬,别人拳脚刀剑过来也不知道躲,回回弄得遍体鳞伤。”萧尽道:“如今不是都好了,小时候我……”
宁承轻打断他话头问道:“我正要问你,你们赤刀门弟子都是左门主捡来的苦命人,像你孟姐姐的事我也知道,那你又是如何被你义父捡到,你说小时候被人扔在河里是怎么回事?”
萧尽一愣道:“……我忘了,只记得有人将我救起,之后生了好大一场病,醒来饿得很,又吃了很多碗饭,慢慢才好起来。”宁承轻道:“救你的自然是你义父了,那时你几岁?”
萧尽道:“义父说我三岁,还说我命大在水里漂了那么久也没死,可见天不让我死,他便定要救我回来,在我床边守了十来天,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委实有些对不住他。”
宁承轻道:“三岁,那便是十八年前,十八年前我也未出生,不知江湖上有什么大事发生。”萧尽不解道:“义父救我是看我年小可怜,顺手施救,与江湖大事有什么关系?”
宁承轻道:“你孟姐姐手刃仇人时,赤刀门新近崛起,可见你义父立赤刀门是在救孟姐姐之前。寻常人开宗立派一是武功卓绝,广收门徒,以期开枝散叶,有意将自身武功相传发扬。二是野心勃勃,争强好胜,以武扬名,号令天下。你义父都不是,若说他嫉恶如仇,替天行道肃清武林恶徒,却又收钱杀人。若说他贪图钱财,那江湖恩怨仇杀不少,又何必拘泥只杀恶人,所谓闷声发财,更不必立个门派,教江湖上人人知道。”
萧尽道:“义父救了我和姐姐,又再救了许多同门的兄弟姐妹,是他宅心仁厚,只不过养活这许多人,又无田地产业才想到收取酬劳诛杀恶人的法子。”宁承轻道:“也有道理。”
他话风一转,忽而又问:“今日你与那冒充之人交手,可有觉得异样?”
第八十二章 为得虎子甘舍身
萧尽听宁承轻如此一问,仔细回想白天打斗,那人武功高绝,与玄尘子交手也更胜一筹。他自认自己武功虽有些进益,但与玄尘子这等高手亦不可同日而语,绝不能短短数招内胜出。
萧尽道:“那人武功在我之上,他刺我身上这十来刀,若真刺到实处,我早已没命在这里。我与他拼命,说要赢他恐怕是不能的。那蒙面人武功倒与我在伯仲之间……奇怪。”
宁承轻知道他也觉察出其中蹊跷,追问道:“奇怪什么?”萧尽道:“你记不记得第一次我在灵器山庄追冒充我的人,那时他武功平平,被我一下揭开蒙面,再打下去我便能将他脸上易容也除去,眼看就要得手,又有个蒙面人投了几枚透骨钉将他救走。”
宁承轻道:“我虽未亲眼瞧见,但你说过也是一样。”萧尽道:“几月前那人还打不过我,几月后他竟已能将玄尘子这等高手一刀刺得重伤。”宁承轻道:“那有什么奇怪,或许你义父写在应天秘录中的武功精妙绝伦,又或许盗书之人天资绝顶,短短时日已神功大成。”
萧尽道:“我奇怪的是,假冒我的人数月间神功大成,他的同伙却无长进,两人同谋为何不分享秘录,一起练功精进。”宁承轻笑道:“你这小狗脑袋也不算笨,被你想出这点怪异来。不错,武功秘录人人可练,即便资质各有不同,但一人神功大成,一人毫无长进,可谓分赃不均,如何能够长久。”
萧尽道:“依你看是什么缘故?”宁承轻道:“缘故白天在众人写下的名录上就有,自然是袭击灵器山庄夏小姐的人,与今日刺杀玄尘子的并非同一人。”
萧尽心思简单,虽觉出两次那人的武功大相径庭,但也未想过并非同一人。
宁承轻拿出名录道:“不止灵器山庄与今日这回,我叫各派将自己门中死伤者名字写下,一窥便知。那日在清风客栈,天鹰镖局的镖师被赤刀门杀手所伤,受伤的是个老镖师,一个趟子手,二人都只受伤,并无性命之虞。名录上写的另一些也是无名小卒,细细比对便能瞧出与各派死伤的高手绝无可能是一人所为。”
萧尽按他所指之处一一看去,三月初时凶手人在扬州,不出十日已到洛阳,虽连换快马日夜疾驰未必不能,却实无此必要。再有四月十日凶手临安现身,五天后又在岭南,更是马不停蹄,不眠不休也到不了。
宁承轻道:“我只点温南楼与程柏渊可作证的出来为你洗脱嫌疑,若将其余这些都点明,旁人也能瞧出杀手不止一个,到时又栽在你身上。但我们自己得先弄明白,杀手若非一人,又是为什么?”
萧尽被他说得糊涂,心想难道那人并非只为觊觎义父的独门武功才杀人盗书,栽赃自己?是啊,那又是为什么?
宁承轻道:“我再问你,古柳镇上被你擒住后中毒死去的人,武功又如何?”萧尽道:“平常得很,身手倒与灵器山庄的杀手十分相似。他会赤刀门刀法,应当是本门中人,可我瞧他易容下的面目却毫无印象。当日你曾说陷害我的人必定在场,更有可能是第一个开口质问是我杀了义父之人,这岂非说不通?”
宁承轻道:“那人中毒而死,面相极不自然,他深夜行动,本就无人能够细看,易容下再有易容也并非不可能。”萧尽只觉匪夷所思,宁承轻又道:“易容改扮这事我是内行,你听我的。易容面具你戴过,若想逼真,先要面具做得与脸庞密合,再细细压实用鱼胶黏住,轻易不能撕下方可天衣无缝,可当日你除去他易容时却十分容易,随手一抹便已掉落,你可知是为什么?”
萧尽道:“是他故意要我撕去?”宁承轻笑道:“很有长进。那他为何故意要你撕去面具?”萧尽由他循循善诱,渐渐想通一些关窍道:“怕我将他第二层面具揭下露出本来面目。难道他本来面目我是认得的?”
宁承轻道:“我要瞧一瞧他如何中毒,已掰开他嘴,其实那时便有怀疑,唐寒却说怕在客栈外死了人要尽快将尸首丢弃,是不是?”萧尽道:“你还是觉得他可疑么?”
宁承轻道:“岂止可疑,简直可说正是他一路引导,将咱们引到今日这步田地。若非他说起庐阳剑派的比武大会,我们如何会起这念头。何况他比我们先走一步,到了庐阳仙童山上却反而不见他人影?”
萧尽道:“但他分明说过要与我们同行。”宁承轻道:“这是欲擒故纵之法,明知我们不愿同行有意提出,这才顺水推舟不惹怀疑。”萧尽道:“难怪你叫我小心他,说他别有用心。”宁承轻道:“我怕你被人骗去,傻傻地头也不回就跑了。”萧尽知道他玩笑,便在他嘴边亲了一下,吹灭灯,躺下暗中悄悄说话。
到了深夜,宁承轻挨着萧尽小睡,萧尽却不敢睡,手握拒霜睁眼望着窗户。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声惨叫,长夜中令人心惊胆战。
他翻身而起,宁承轻也已醒了,惨叫声刚落,窗外已飞来一个黑影。萧尽拔刀跨步而至,窗棱一响,从外面扑进一个人来。这人魁梧高大,刀光掩映下,萧尽一眼便认出是铁手佛封威。
他虽听宁承轻算计今晚必定有人前来,却没想到这恶人竟敢夜闯苍穹派刘家地盘,更没想到刘迎年的严防死守如此不堪一击,让封威轻而易举闯到自己与宁承轻所住的院里。
他见封威一张疤面脸上鲜血淋漓,不知方才杀了什么人,乍一相见犹如恶鬼。
萧尽一刀削去,封威狰狞冷笑,拿右手铁拳一挡,又用力扫去将拒霜抵在窗框上。萧尽用力拔刀竟然纹丝不动,昨日他在悟心寺与封威交手,已知此人是他平生所见极其厉害的敌手,稍有迟疑疏忽便是有死无生,立刻镇定心神,抬手拍向封威右臂,有意要他松手撤拳。
封威冷笑一声,抬腿踢他胸口,萧尽见他飞踹已到面前,若不松手便要硬接,可若松手,拒霜又必定落入他人之手。二人在如此狭小的窗台上短短一瞬已转过几个生死。
萧尽如今与人对敌经验不少,虽说过刀在人在的话,但真正交手时瞬息万变,岂有为了兵刃硬挨一脚的道理,于是想好对策,右手松刀,左手去拔腰边青渊。
这时,封威却将右拳一放,萧尽手上力道骤失,人往后仰倒。好在他下盘稳当,腰腹有力,只趔趄一下立刻站稳。然而高手过招,生死顷刻之间,哪容稍有闪失。萧尽刚一站住,小腹已遭封威一脚踢中。这一脚封威也用了十足功力,硬接下来必定脏腑重伤,性命不保。
萧尽左手已抓住青渊刀柄,只还未来得及拔出,因此封威一脚被青渊刀鞘挡了一挡,虽还是踢中,总算卸去些许力道。萧尽借势向后飞出,后背撞在屋中桌椅上,去势仍不止歇,一直摔到墙壁才落下。
这一下踢得他腰腹剧痛,人未落地,一口热血已喷在地上。
封威奸计得手,跃入房中一把将宁承轻抓在手里,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宁闻之的儿子,好得很,他就是死了,在地府里我也要他看我如何将他儿子生生折磨。”
第八十三章 千劫难除为情根
封威一出手先将宁承轻肩上要穴拿住,令他空有蟠龙飞鳞暗器在手,却没机会击发。萧尽强忍疼痛起身去追,封威一手擒着宁承轻,一手推拳往他头上砸落。
萧尽虽急,但理智未失,心知这一拳若砸中必定脑浆迸裂,死无全尸,如何再能去救人,于是矮身一避躲了过去。封威本想将他杀了再走,可见他临危不乱,躲过自己致命一拳,再要追进房中便要和他缠斗不休。
封威自负好胜、杀人如麻,但眼下身在苍穹剑派地盘,四面八方都是敌手,一不小心落入围困便自身难保,由此想了片刻,向萧尽吐一口唾沫,大笑着转身而去。
萧尽又气又急,脚踩窗棱立刻去追。
他飞扑出窗外,忽然眼前人影一晃,又听一声暴雷般的大喝道:“恶贼,哪里跑!”萧尽听这声大吼,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终于来了帮手对付封威这恶人,忧的是程柏渊虽嫉恶如仇非杀封威不可,却也与宁承轻素有嫌隙,只怕出手没分寸,误伤了宁承轻。
他急急奔去,封威脚程好快,转眼已掠出刘家山庄,投入山林。萧尽心乱如麻,如此深夜,封威窜逐深山极难追踪,怕一旦失了行迹再难找到。他不顾伤势,舍命紧追,耳听得身后有人追来,回头一瞧,远远瞥见是温南楼夫妇听到动静赶来。
萧尽这才真是一喜,心道有他夫妇二人相助,决计不会落败,只是眼下千万不可让封威逃脱,于是不敢分神,施展轻功飞身而去。
铁手佛封威只身独闯苍穹剑派山庄,伤人抓人如入无人之境,但此刻挟了个宁承轻在手,身后追赶的除萧尽之外都是江湖成名的高手,一时倒也不敢托大,只盼先往幽深黑暗处躲藏,甩掉追兵再图其他,因此身形步伐越发鬼蜮难测。
程柏渊昨日在悟心寺阴差阳错放走了封威,此刻正要讨回颜面,哪肯再让他逃走,追得竟比萧尽还急。只见他提纵轻功,一口气奔出五六里,追着封威窜高伏低,在树梢间兔起鹘落紧追不舍。
萧尽追了一会儿,也暗暗惊叹这老头儿真是老而弥坚,气力悠长,自己略微带伤便拼了全力也追赶不上,只得盼他动手时不要莽撞。程柏渊埋头猛追,渐渐被他追到封威背后,抽刀劈去,斜切封威左肩。
封威耳听身后单刀袭来,右手回身一挡,铁拳砸在程柏渊刀身上。程柏渊人在半空,被他如此一砸,刀刃弹开,震得无处凭力,翻身就要落下。程柏渊不愧江湖前辈,临敌经验不少,目光往脚下一扫,看中一截树枝,脚尖一踩立刻站稳,嘴里喝骂道:“姓封的恶贼,十多年前没除了你这祸害,被人割鼻子断手,如丧家之犬逃得不知所踪,今日又来送死,这回定叫你身首分离,做老夫的刀下亡魂。”
封威这辈子听人骂他恶贼也不知有几千几万次,但程柏渊大呼小叫揭自己的短却十分刺耳。他平生杀人无数,只栽过这一回,被砍了右手,毁了容貌,虽最终将仇家杀尽逃出生天,却仍是奇耻大辱。程柏渊这一喊,封威原本要走的念头被他打断,转过身来要先将他杀了才解恨。
程柏渊见他去而复返,内心丝毫不惧,喝一声:“来得好!”迎头而上,举刀就砍。封威对准他面门一拳,程柏渊杀气腾腾,一刀甫发,后招又至,刀光闪闪,竟也逼得封威单手对敌连连后退。
封威左手架着宁承轻,着实影响身法拳招,但宁承轻本是他仇人之子,因此不需小心仔细,见程柏渊单刀砍来,左肩不避不让,随意让他劈砍。
萧尽眼见他将宁承轻当做人盾,心中大急,脱口唤道:“程前辈,别伤他!”
程柏渊本不知封威手中提了个什么人,只想他生来作恶,被他挟制的多半是哪个苍穹剑派的弟子。萧尽如此一喊,他才看清原来是宁承轻。
程柏渊虽一路追着宁承轻喊打喊杀,要抓他去仙城山向当年死于宁家的武林同道谢罪,可事到临头让自己一刀砍在这不会武功的小子身上却终究有些违背江湖侠义。他情急之下,单刀顿了一顿,已被封威一拳打在肩头。程柏渊只觉肩膀一声轻响,想是肩骨脱臼,人也往后仰倒。封威一步追上,挥拳往他额头砸下,萧尽眼见情急,提步赶到,伸手将程柏渊接住,拒霜一挥直刺封威双眼。
封威知道他宝刀厉害,侧身闪避,抬头望去,见远处温南楼与郭翎就要赶到,到时四人围攻他一个,岂非又要旧事重演。他略一思忖,将铁手抵在宁承轻头上道:“臭小子,你挟着这老不死的跟我走,否则我就叫宁闻之的儿子脑袋开花。”
封威深谙人心,方才听萧尽疾呼阻止程柏渊误伤宁承轻,便知这姓宁的小子在他心里分量不小。虽说本可让萧尽不敢追赶,但他气量窄小,睚眦必报,既不肯放过宁承轻,也不愿饶了程柏渊,硬是挟持人质让萧尽连程柏渊一并带上。
萧尽心知此刻不宜与他赌命,只想自己在宁承轻身边总有法子营救,于是毫不犹豫出手如风先将程柏渊穴道点住,往肩上一扛。
封威见他如此乖觉,以为他对自己忌惮畏惧,心里十分得意,转身挑更暗处飞奔而去。
再说温南楼与郭翎听苍穹剑派弟子形容歹徒形貌便知是封威,如此恶人绝不能放过,立刻提剑追来,只因迟了一步,黑暗中已难觅几人身影。
刘迎年见封威胆大至此,若不抓住他岂不是削了自己苍穹剑派在江湖上的面子,于是也点齐门人弟子一同搜山。
众人手执火把,将整座仙童山映照得火光点点,然则山林毕竟广大,非一时半刻能将人找到。温南楼对妻子道:“方才我远远见到有人相斗,片刻后再无半点声息,若有人伤亡该有血迹尸首,你见到没有?”郭翎道:“没有血迹尸首未必没人受伤,这里山间让刘家弟子搜查,咱们继续追,必要追上封威才行。”
温南楼道了声好,与妻子并肩追去,自是避开火光人多之处,只往陡峭险要的暗处找寻。
封威抓着宁承轻一路飞奔,举重若轻,在山间峭壁间纵跃如飞。萧尽看他越走越偏,渐渐已到极其险要的悬崖边,只见他一步奔至,毫不犹豫纵身跃下。
萧尽吓得浑身冒出一阵冷汗,以为这疯子恶贼要带着宁承轻同归于尽,忙快步跑去往下一瞧,峭壁下有条人影摇摇晃晃,正荡向对面。萧尽仔细看,发现是条绳索,封威已将宁承轻换到右臂,左手抓着绳子飞荡过山峡,原来他早有准备打算抓人后从峡谷间逃走,令追他的人全都落空。
萧尽心想这人看似凶横莽撞,实则心机深沉,如此越过峡谷,后来之人恐怕找寻不易,该想个法子留下记号。想到这里,他将拒霜一横,在自己手臂上划了道血口,将血洒在断崖处。
他洒完血正要跃下,忽见程柏渊对他怒目而视,心里直骂自己糊涂,忙将程柏渊穴道解开道:“老爷子,咱们一起去将姓封的恶人找到杀了,你且装成穴道受制,待他放松警惕才好动手。”
程柏渊道:“你当老夫是傻子,我不受你这好处,待会儿见了那恶贼你不要碍手碍脚就好。”萧尽道:“他抓了承轻,你可千万别伤他。”程柏渊哼一声,也不知算不算答应。
萧尽生怕拖延太久引封威怀疑,于是背着程柏渊往下一跃,抓住绳索荡去对面。
他刚一落脚,封威打横从树后跃出,一掌向他胸口拍到。萧尽一路遇到诸多高手,临敌经验已今非昔比,心知与封威这等奸险恶毒之辈较量一刻也不能轻敌,人在半空早有防备,手眼身心俱为一体,封威尚未出手,他已拔刀横劈纵砍,将周身护住。
封威本想将他二人一掌推落山下,但见萧尽竟能料敌先机,自己偷袭一招已然落空,便也不硬碰,转身站稳,左手依旧牢牢抓着宁承轻死穴不放,冷笑道:“臭小子,你没有趁我不留意解了这老不死的穴道吧。”
萧尽一惊,心想他要是看破非亲自上来再点程柏渊的穴道,依老头儿的性子定然忍不住要暴起杀敌,这两人相斗起来万一误伤宁承轻怕自己也救援不及。他心念电转,想打消封威的疑虑,谁知封威说罢却并不上前查看。
萧尽只当他自负武功盖世,不将自己和程柏渊放在眼里,宁承轻却看出封威生怕二人联手,另有诈道,故意只以言语挑衅,手中却捏着招数,只等萧尽或程柏渊忍耐不住先出手,诡诈之计自然再无效用。可惜宁承轻穴道被封,不能开口提醒,所幸封威远眺对面火光点点,已惊动了山上留宿的群雄及温南楼等人,一时不敢与萧、程二人打斗惊动追兵。
封威道:“你先将刀扔在地上,若敢有异动,我可有的是残酷手段施加在这小子身上。”
萧尽只盼他不伤宁承轻分毫,便将拒霜扔到他脚边。封威脚尖将长刀挑起握在手里,又道:“再将这老小子杀了。”
萧尽听他如此说话,程柏渊断不能忍,忽然心生一计,右手拿住程柏渊背后穴道令他不能动弹,左手一掌打在他头顶,打得他口鼻流血,不知伤势几何。
萧尽不容他挣扎,反手一抛将人抛下身后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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