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傅润凤眸闪烁,掩下高兴,“嗯,好——万鼎,你方才说什么?”
打算回家休息十天的工部尚书以为皇帝是在表示不满,诚惶诚恐地摇头,“臣没有说什么。”
他对全年无休没有意见,他很喜欢在火场研究火器和战船……嗯,还是春节再回家吧。
王长全垂手跪立,欲言又止,想说将军的传令官先到了、人就在殿外,却不知如何插话。
傅润收回思绪,继续同万鼎商议来年研制战船的事宜。
此事须与户部、兵部共同筹划。
提起用钱用人,各部官员铆足了劲为自己人争取利益,你来我往,眼看今日是谈不定的。
傅润听得困,伸手拿起温热的茶盏喝茶,忽而身子一晃,倒在玉案上。
再不留赵斐之的双胞胎儿子在宫里过夜。
他发誓。
看上去虎头虎脑很憨、很懂规矩,实际上只两个时辰看不见亲娘,吵起来足以“绕梁三日”。
他是嫌接进宫的五个宗室子不够吵闹么,到底昨日为何要留赵彗之的两个大侄子……
傅润在一阵惊叫声中摆了摆手,眼前黑雾须臾褪去,蹙眉轻声道:
“今日退朝罢。明日再议。孤乏了。”
*
傅润做了个梦。
他梦见他吃醉了酒,提着剑摇摇晃晃地从寝殿走去长乐宫,怒气冲冲。
隔着宫门,他放缓脚步,一眼瞥见彗之蹲在缸莲旁舀水。
见他来,对方黑白分明的眼眸闪过少许无措,脸颊下巴上还沾着泥。
他很高兴。
但当时的他好像不记得这是彗之——他怎么会忘记他呢。
他一个人住在禁宫,守着这座黄金打造锦绣堆砌的牢笼,无时无刻不想他。
他想他十一岁骑着赵坼的马独闯山海关,那一盒焉耆绿盐与那一幅山水画,将他们连在一起。
他想他十六岁去金匮,靠在彗之的肩头仰望繁星、抒发抱负,兴致盎然,不知他们即将分离。
他想他十九岁与彗之成婚,他嫌发冠沉重、恼婚服繁奢、恨权臣掣肘,唯独想不到彗之。
他想他二十二岁提灯追刺客,月下看清少年长相的时候,砰砰跳动的心与膨胀上浮的魂魄。
……
他想他。
他又不能这样想他,否则彗之要得意了。
他还是想他。
他后悔了。他不该留着写好的信。
他一个人睡不着。
他想他。
他想他二十三岁下江南,在岸边望着汹涌呼啸的河水——他想他。
御船熊熊燃烧,太监宫女们的呼喊求救声为春风所吞噬。
丝丝缕缕的思念与痴情化作璀璨炽热的彗星,随软白的杏花一同坠入他干涩的眼睛。
……
傅润悠悠转醒,见眼前是书房里挂缀银铃铛的金红纱幔,手撑桌面坐起来。
近几日江浙的折子太多,他又怕冷,常常裹着狐裘伏案打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纱幔外站着一个人,不知站了多久。
傅润心有所动,也不看他,隔着纱幔握住此人的手腕,摩挲两下,摸到一道伤疤,口齿涩然。
干竹叶清幽的冷香在咫尺间弥漫。
他一直忍着不肯说话,最后还是笑了,将折子都推到一旁,低声唤他:“彗之。”
*
朝日再次升起的时候,书房里静悄悄的。
重新堆叠过三次的折子像一座小山,完全盖住了一份皇帝手写的文书。
幸好地上散落了一则史臣的回条,慵懒悠闲的朝日借此多少能猜出该文书的内容:
[陛下万岁万万岁。陛下所撰《皇后传》,情深文质,臣等仰瞻北辰,敢企日月之辉。]
旁边又有一张写满了“课”、“该”、“让”、“识”、“谈”、“试”、“谨”等言旁字的稿纸。
掺杂金粉的朱墨在“诩”字上圈了一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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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撒花!谢谢海星!一夜醒来,收获丰厚,有种飘飘然的感觉(ω)
谢谢各位喜欢这个故事,有大家的陪伴,我写的也很快乐。
最后一个月基本是日更,忙于码字,加上我有回复纠结症,没什么时间回复评论,感谢各位的温柔、包容和支持(鞠躬)。
新文《废物强基计划》,穿越到公元前2100年搞基建搞青铜器……种田养猪(?)以及谈恋爱的故事,感兴趣的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哈。
甜爽轻松基调,嗜睡乐观倒霉蛋大美人x每天都在摸鱼看ABO小说的强者,年下。
我稍微休息几天,理一理大纲,就开始更啦。
第一百零一章 后记【后世2020视角+广告】
后记
2020年冬。
历史学院研究近古史的王教授翻开自己的上课笔记,“我们上节课说到哪了?”
坐第一排的学霸提醒道:“成宗傅诩的身世。您说让我们回去查查资料,自己先分析分析。”
王教授推了一下眼镜:“哦哦,是。咳,同学们,上课了啊。成宗啊,守成之主,最大的功绩是把高丽完全收归为行省,打退了企图从瓜州登陆的荷兰人。当然,这是教材上的说法,关于成宗的政绩,还可以继续讨论。如果不是他爹太厉害,也不会显得他这么‘平庸’,对吧。”
底下的同学发出笑声。
王教授继续说:“《国朝实录》说成宗是皇后赵氏所生,‘正安十年夏七月,帝与赵将军欃枪、诸翰林坐宝庆殿听博士讲经,忽风雷大作,鱼龙翻舞,有五色虹跃入殿中,化而为婴儿,拳握血玉两枚。时皇后产子,帝既奇且喜,过二年,封其为太子。’这段话有没有问题?”
学霸想了想,“这个婴儿如果不是幻象,有点奇怪……?换句话说,正史重点写的是成宗出世时奇异的天象——历史上很多皇帝都有这类的故事。但正史对皇后的儿子描述得很隐晦,好像、好像强调了他的‘妖异性’,而没有强调他的‘正统性’。”
坐在第三排的学神:“关于成宗的正统问题,我想应该不是问题。武宗即位后不久就完全控制了京都和宗室,正安十年出生的成宗,肯定是武宗的儿子,否则武宗不会这么快就册封太子。至于《实录》的褒贬,我个人觉得武宗一朝的实录有点太‘谨慎’了,史臣根本不敢下笔。”
王教授笑眯眯的,“好的,我知道了。两位同学说的都有道理。史为尊者隐。我请大家注意这段话里的‘既奇且喜’四个字,武宗的庙号之所以是‘武’,上节课说过了,不是因为他只有武功,没有文治,而是成宗朝的一帮老臣啊、他们认为武皇帝在文治或者说儒家道德方面有一点缺陷,但这个问题,他们没一个人敢说——无论是日记、文集还是经史著作,都不提。
“有趣的就在这里。我们现在看到的《实录》是经过成宗、英宗等朝的史臣多次修改的定稿,什么叫‘既奇且喜’呢?武皇帝好像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有个亲生儿子,是不是?”
学霸:“或许是太高兴了?”
王教授:“哦?怎么说?”
学霸:“赵皇后身体不好,鲜少出席宫宴或祭祀典礼,这次生产……母子平安?而且武皇帝当时都快三十岁了,作为古人,他的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孩子来得太迟。”
学神旁边的学生刚睡醒:“我看论坛上说成宗是武宗和赵将军生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突然满堂笑声。
随即是什么“磕学家”、“他们是真的”、“好耶”、“男人不能生孩子男妈妈guna”、“就要男妈妈”云云。
王教授虽然年纪大,也网上冲浪紧跟时事,咳嗽两声,“安静安静。这位同学的说法很有意思。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大将军赵欃枪与成宗的关系问题。好,我们先说这个。”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用手机继续聊天,好像是一个需要邀请码的学术论坛。
王教授拿方格子棉帕擦了擦汗,说:
“现在大家还能看见武皇帝润、成宗诩、大将军赵欃枪的画像,当然,皇帝的画像,尤其是织以金丝的画像——称为御容。当时负责为皇帝作画的画师是刘仁,刘氏世代担任宫廷画师,他充分地吸收了欧洲中世纪的画技,画得相当传神。
“对,武皇帝长得很好看,用我老家的话说——很俊啊。哈哈,他的生母姚氏,是文宗一生最宠爱的女人,从流传下来的册封皇贵妃时的画像看,应该是很漂亮的。成宗的五官嘛,当然像武宗,但是……欸,真的哦,成宗和赵欃枪也很像,个子特别高。
“所以呢,网上确实有人说成宗是、是这个大将军和皇帝的私生子。大家不要笑,这里就包含了另一个问题,赵欃枪是赵皇后父亲的义子,为什么成宗会像他呢?赵皇后久病,传世画像只留下一幅,而且是正安三年随武皇帝祭祀天坛时画的,披霞帔,戴金冠,手持纺锤,看不出长相。”
学生:“一切都是历史的巧合呗。长得像的叶子一抓一大把。”
学神:“……”
王教授:“这位同学思维很活泼哦。说回成宗和赵欃枪的关系,成宗两岁就是太子,加上武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精心栽培他,他可以说是皇宫里活得最不需要看人脸色的人,对吧?但很多文献,包括成宗自己写的诗文,都说他小时候见到赵欃枪就害怕,‘心生敬惧’,尤其有一回惹怒武皇帝,被赵将军按在腿上揍了一顿——牙齿磕到凳子,把门牙磕掉了——小孩子换牙嘛。
“同学们想一想,一个皇帝,在亲政多年后仍旧很坦然地说他小时候被大将军揍过好多次。武宗成宗父子两朝,亦是金匮赵氏——或者说临沂赵氏最辉煌的时刻。这很不容易啊。要知道,穷三代富三代,赵氏从开国名将赵起俞算起,已经掌控兵权整整六代人了,皇帝还是信任他家。足以见武宗的胸怀和用人。”
坐在后排的学生:“老师,武宗重用赵欃枪,除了赵欃枪的军功,是不是和他是赵皇后的家人有关?赵皇后十四岁入宫,到生下成宗,将近十年,武宗的后宫一直只有她一个。”
另一个学生:“是啊,如果皇后一直没有孩子,武宗怎么办呢?”
学霸:“历史没有如果的说法。”
学神:“其实武皇帝在早年从宗室里选了五个孩子放在身边读书,可见他曾经是有过继的打算的。”
王教授:“呵呵,这个嘛,确实。大家今年才大一,对历史还不是很了解,受电视剧和电影的影响比较深,喜欢把我们现代人对爱情的美好追求套在古人身上——当然,像武宗这样‘专一’的皇帝,纵观历史,确实不多。我想除了皇帝皇后夫妻感情好,也可能与武宗自己的性格有关系。他是一个特别追求完美的人,严于律己,同时严于待人。
“尽管武宗是文宗的次子,他的外家姚氏是北方名门,出身一点不差,太子傅瑛又因私募军队早早就被废了,他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皇位继承人;但文宗和武宗的父子关系是很一般、甚至说是很僵的。武宗对父亲文宗‘男女不忌’的作风表现出强烈的厌恶之情,比如《祭献陵回宫》一首,用的词‘明褒暗贬’——真是塑料父子情。”
底下同学小声笑。
王教授对自己课前恶补的网络知识的效果很满意,喝了口枸杞菊花茶,看看时间,神色大变,说:
“扯远了扯远了,我们还是根据教学大纲走,马上期末了,才讲到成宗。唉,讲不完喽。开始赶进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