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如朝日 第38章

作者:哈卡色cho 标签: 古代架空

老翰林脾气好,语气依旧温和:“哎唷,老夫记性差嘛。呵呵,娘娘恐怕不知道,这几个字倒有些像陛下的字迹——常言道字如其人,陛下的博学和谋略,放眼江南塞北,天下无有相匹者——陛下的字,老夫绝不敢教;孰料娘娘初学,习字的连、断竟暗合陛下自创的笔法……”

赵彗之眼底浮现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傅润忘了他。他们在金匮发生的一切只他一个人记得。包括用树枝教他写“二殿下”体。

识字之外,曾侍奉先帝元后王氏的女官风雨无阻,轮班抱三大摞红牙卷轴来,请他熟记宫内礼仪与宗室谱牒。女官们老眼昏花,加之谨守尊卑,从不抬头逾矩,是以并未察觉“端倪”。

有一日,他收到两盒珠翠金珰,披衣奔至外殿,新补的太监和宫女们果又不见了踪影。

方嬷嬷叹气,“陛下必有他的打算……总该有的,若没有……唉。姚娘娘……”

这些人到了傅润手底下那些大太监手中会遭遇什么?

傅润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越来越好奇傅润的过去,可宫里无人说得清从前的二殿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傅润醉酒、隔着宫门发牢骚的时候,他一面觉得可怜,一面觉得可恨,近来又觉得可爱——

……

木轮外沿的铜钉压过砖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车内黄帐红绸四垂,檀香缭绕。

傅润绷直腰背坐在左侧软垫最外沿,不时推窗透气,哑声道:“你怎愿涂女人的胭脂?荒唐!”

赵彗之眸色幽深,尝试轻握傅润搁在膝盖上的右手,“……那么哥哥呢。”

“嗯?”傅润眼前闪过烟雨扑朔的画面。

“哥哥喜欢么?”

一直仰望的人如今被少年从上至下地俯视,纠缠的呼吸无关敬慕疑恨,只有滴水成流的妄念。

傅润鬼迷心窍,愣愣地看着自己伸手碰触赵彗之的嘴唇。

赵彗之颇感意外,旋即无声地笑了一下,“傅哥。”

仁宗有七个儿子,文宗有九个儿子,傅家人太多了,喊傅润哥哥的人尤其多得数不清。

可哪有这样喊的。

谁准他——

傅润的魂魄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地趴在青年耳边大骂“色令智昏”,结果率先洇染绯红色。

修剪圆整的指尖蹭到一点温热湿润,惊慌失措,奈何挣脱不得,被霸道地握紧了又吻又咬。

白皙的指节蜷曲着扯拽桑黄色霞帔上冰凉的金珠,逐渐无力、下滑,慢慢松开。

宫车颠簸摇晃,宽阔又逼仄,明亮又昏暗。

殷红的胭脂着了火,烧得傅润面若桃李、心热神燥,闭目睁眼都是一个湿漉漉的“色”字。

……

赵彗之倏地闷哼一声。

傅润跌跌撞撞站起来,恼怒得将失去理智,指着某处想想又臊得慌,骂人时险些咬着舌头:

“你、你,你怎么敢——”

他吐字很是费力,不免吞咽过多的唾液,被亲得极敏/感的口腔霎时把胭脂的滋味尝了个遍。

醋、青蔬、樱桃,以及成色最佳的胡燕脂子。

傅润第一次“躬行”品尝燕京御贡胭脂的所有成分,长睫颤瑟,满脑子都是杀人灭口的念头。

他要杀了赵彗之。

居然敢、居然敢——

“陛下,将到天坛了。”小查子在车外恭顺地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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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醒园录》有记载,桂花糕十斤糖二斤粉(太甜了吧这也)。

普通胭脂好像不用樱桃,但我想加了樱桃可能“好吃”点,再苦不能苦陛下,是吧陛下@#¥%*#

第四十二章 恕我

天坛位于南郊,圆丘方土,中设明堂。

傅润沿东阶而上,先拜帝神祖宗,再行祈报之祭。

一时祭乐大奏,天阴将雨,忽现晴虹。

他做皇帝前最恨天象征兆之说,如今却坦然得多,命众臣即兴作诗唱和,论诗意分赐御物。

天坛的主礼官个矮年迈,落在后头,见傅润神情冷淡,好几次踟蹰,始终不敢上前。

傅润招他来,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冷笑,“什么事?”

“陛下可要降旨赦免关押在刑部的……”主礼官悄悄抬头,又垂下灰白的脑袋。

傅润:“哦,祭天是该有这么一出。不过孤想杀的人还未处理干净,明年孟春大祭再说罢。”

这等乖戾的话若教史官听去,将来的国史本纪可了不得啊。

礼官讪笑,战战兢兢随傅润往桑坛去,左手微不可见地朝几位中枢大臣摆了摆。

傅润看也不看身旁的赵彗之,催促道:“还不开始么?”

女官手心有六粒滚圆的金珠,“皇后的霞帔乱了,方从车里捡拾起来。陛下略等一等?”

傅润见四位女官要搬小凳子才能够得着他的皇后,不情不愿地接过金珠,“孤拿着罢。”

也该他拿着,毕竟是他扯下来——迟早杀、杀了赵彗之!

两人一左一右沿丹陛登坛,挂在远处的天灯忽然熄灭一盏,惊起一众宫人喧哗。

傅润凤眸微狭,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索性忍着杀意为赵彗之的霞帔系扣金珠。

“……陛下还气恼么?臣……越界了。”赵彗之压低声音,只他们两听得见。

傅润越想越怒,“你说呢。孤不是先帝,孤不好男风——”他多少有些心虚。回想这五个月的相处,最先“放火”的是他,不许“点灯”的也是他,被咬了一口便要打要杀,他在计较什么?

祭天耗去两个多时辰,赵彗之已恢复镇定,随手解下挂在傅润腰间的一枚香囊,道:

“我明白。”

“什么?”傅润看赵彗之将薄荷香囊拆开闻了闻气味,猜测他有些胸闷气短,欲言又止。

“我明白陛下……陛下谁也不喜欢。车内是我……”

“什么?”傅润心神恍惚,瞟了一眼候在阶下的刘福,再问一遍:“你、说什么?”

赵彗之将香囊收入袖袋,微微挑眉,额头贴着青年的额头,半晌低叹道:“是我情不自禁。”

傅润哑然,发觉赵彗之比暮春初见的时候高了两寸,俯身迁就他时像一头伺机而动的凶兽。

他面颊发烫,嗓子渴得冒烟,以为是伤风着凉的缘故,一阵胡思乱想,绷着脸面无表情地问:

“你有什么情?”

“这个么。”

傅润手心发汗,待赵彗之张口要说话,连忙后退两步,瞥见天灯大亮,不由松了一口气。

雅乐骤起,乐人齐唱:

[天垂风露兮……祥风生……氤氲气合兮……尽安康。]

祭桑坛是从祭之礼,皇后只须按女官指引祈愿桑神庇佑,祝求来年风调雨顺,最后坐在织机前略推两把丝线即可。养蚕在春夏季,眼下只有一些未能羽化的蚕茧。淡黄色,不破不立。

傅润乐得清闲,独自站在东南角的缫丝池边,望着热腾腾上升的水雾垂眸想心事。

一双苍老枯皱的手颤巍巍地把纺锤递过来时,他很吓了一跳。

“陛下。”着淑人命妇服的老妇欠身行礼。

耳垂宽厚,眼明齿齐,当是有福长寿之相。

傅润认识她,暂且搁置烦闷猜疑,亲自扶她到一旁歇息,笑道:“淑人近来如何?”

老妇也微笑,“老身明年八十初度,尚能吃两碗粥,还请陛下派天使来程府观礼吃汤饼。”

程氏,京都最有声望的贵妇人,年轻守寡,长子、次子俱高中状元,凭儿孙们的官职和请封晋三品淑人,女儿们业已儿孙满堂。她自幼博学善辩,婚后寡居,五十岁那年长孙出世,这才兴办诗社邀男女诗人吟咏山水,此外兼任大臣家的闺秀的塾师,其中便包括姚妃。

姚述与发妻只这么一个女儿,年纪轻轻才貌闻名京都,到头来落了个难产血崩的恶结局。

作为教了姚妃几年诗文的女先生,程氏待姚妃如亲生女儿,乍闻姚妃死讯,大病一场,几死。

往事兵荒马乱,傅润语气飘忽:“唔……淑人的生辰是十二月初八?”

程氏笑眯眯谢恩,听了很是受用,发现傅润不时望向皇后,联想早逝的“学生”,慈祥地说:

“陛下既与娘娘举案齐眉,何不行一饮之欢?娘娘如今的身子应是很强健的。不会错。”

合卺、破瓠、饮欢,无论说得文雅不文雅,实是同一件事。

傅润一噎,旁人敢这样讲、他早甩脸色了,扶额道:“这、这个么……”

当初他放纵宫人传递禁宫消息以便引小人上钩,不想如今钓到自己身上来,钩出旖旎风月。

真是自食恶果。

程氏惋惜道:“陛下过了年,将二十有三了,再后继无人可怎么好?社稷江山总要有人守啊。”

傅润面不改色地扯谎:“是……皇后他仍需调理。并、并非,咳。”

程氏露出一副明白的神情,早有准备,待桑祭礼毕,悄悄递一册线装本与刘福,请他转呈。

傅润随意翻了两下,腾地阖上写着“百补构精圆”等药方的书页。

“什么书?”赵彗之抬手整理勾住发簪的纱帷,下意识往傅润这里走。

“!”傅润气息不稳,卷起书册隔着浅色纱帷敲了他一下,“你看什么!这是孤要看的——”

程氏年纪大了,因操心成婚三年第一次出宫的皇后和傅润到底是何情形,强打精神天不亮就在天坛等候,方才告了罪要先去庄子上吃药,此刻乘一顶软轿子经过傅润的宫车。

轿夫停步跪拜,她靠在轿子上和善地为傅润解围:“是啊。这是给陛下看的。娘娘顺意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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