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李怀跪在丹阶下,信心满满,乍闻龙椅上的青年轻飘飘地说了一个心愿,猛然抬头喊道:
“那不能!高丽虽用汉人文字,虽读诗经论语,但——”
无数隐匿在阴影里的侍卫手握长剑虎视眈眈,阳光照在一件件盔甲上,摇曳如金波。
李怀冷汗直流,意识到他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小小的高丽根本无法与汉人皇帝“交易”。
“……愿陛下急发兵。”一失足成千古恨,他重重地跪地叩首,出宫时不觉泪流满面。恐怕明年再无高丽。
是夜。
傅润在写有“发银钞七万两、调军十万”的圣旨旁盖下玉玺朱章,另传一条密令发与裴多。
日本不比高丽,四面涛海,民风野蛮,征下来容易,留人经营是个麻烦事。
他只要岛上的硫磺。
不出一月,裴多击退海寇的消息传至京都,群臣上表恭贺,世子李悯亦出席谢恩。
赵坼则辗转得知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
裴多的副将接管了高丽沿海所有港口,迅疾征收百姓们的海船,连同船夫水手一并充军。
“陛下这是打算借高丽的快船去日本走一遭了。老裴这家伙,在开京出了回风头而已,这么快唯陛下是从,唉!”亲兵拍案道:“大将,征日本是小事,那岛上的海寇必往南边逃窜,三郎在北海被打个措手不及可怎么好!小小岛国,有什么非征不可的东西啊。”
赵坼颔首,“备马,老子要进宫。傅润这孩子心思重,弱冠后愈发难料,只怕他眼高手低将要吃亏。日本也不是那么容易征的,多山林少平原……吓他们一吓倒很简单。”
*
另一厢。
万鼎和工部侍郎托抱一只四尺长的木盒,脸上浮现点点笑意。
傅润垂眸思索半晌,忽见两人还站着等他,掩下眉间忧愁,抚掌笑道:
“好,好,工部饕餮似的吃了孤三年银子,总算是……你们可有什么想要的?硫磺要再等等。”
工部侍郎笑吟吟点头,因年轻,故以为陛下无所不能。
满面崇拜,满心敬畏,一无所求。
万鼎身量高瘦,性格内敛,大约觉得难以启齿,纠结许久小声说:
“臣想……为内子请封淑人。”
傅润知他惧内,亦知他外放时曾与夫人有共患难同生死的情谊,挑眉应了。
万鼎一日只睡两个时辰,面庞较同龄官员苍老憔悴得多,闻言倒高兴得像个半大小子。
傅润心念一动,额外问他:“你夫人若处处不合、不合……世人的眼光,你将如何?”
万鼎缓缓说道:“内子虽要强,是臣不通庶务的缘故;她善妒么……臣本也无意纳妾。”
傅润:“孤说的是假如她不合……罢了,这是为难你。”
天下哪有第二桩娶错性别又一时不能了断、愈缠愈乱的婚事。
万鼎心存疑惑,频频看向陛下明黄色的衣角。
他的确有些“一根筋”,见侍郎欠身告退,明明会意,竟非要讲完心里话不可:
“臣想……娶妻聘妇是告知祖宗之大事;既得祖宗庇佑,便没什么‘合不合世人眼光’的说法罢?”
傅润一愣,险些被他说动了。
稍后,想起太祖的御容画像中刚正不阿的面孔,想起太宗嫉恶如仇、怒斩奸臣的事迹……
哼。
太祖太宗怎么可能因为生前与赵家亲厚,便容许赵起俞的五世孙坏了他傅家的宗牒呢。
赵起俞是忠臣,赵坼未必是,赵坼处心积虑送进宫害他出丑、要他断子绝孙的儿子肯定不是。
将来生变,都是赵彗之的错。
……
万鼎二人低声告退。
傅润心事了却,自饮自乐,大醉,夜访长乐宫。
他破门而入,撞见刚沐浴完的少年,鼻腔一热,抬手指着对方的脸嘀嘀咕咕。
“……什么?”赵彗之侧头擦耳朵里的水,故作淡定地任凭傅润打量身体,下颌线条稍显僵冷。
这一个月许是高丽有战事的缘故,政务繁琐,傅润总是醉酒,也总是……跑来找他。
“我说、将来事发,都是你和你父兄的错。你是骗子。欺君之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赵彗之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压低声线俯身问:“那陛下想治我什么活罪?”
傅润凤眸含雾,勉强清醒一瞬,半个时辰前吃的安神汤却起效了,晕晕沉沉抱住少年——
“治你……”
“嗯,治我什么?”赵彗之耐心地等傅润理清头绪,常常刻意忽略他们过分近的呼吸。
喝醉了的美人耍无赖时有几分像十六岁。
像一轮海棠色的、昳丽的、令他永生难忘的朝日。
可望不可即。灼热而冰冷。
此时此刻,这轮朝日一点点地落入他的视野,咬着他的唇含糊地说:“治你不许……亲我。”
这是两句话。
是以追着傅润赶来的赵坼脸黑如锅底,一时不知先揍哪一个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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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日晚改少量词句,剧情不变。国庆我尽量多更一点……实在对不起,太忙了,忙得晕头转向,昨天和大学同学商量到凌晨一点多,她的工作比我还忙,我两商量完方案倒头就睡了哈哈,也不知道这个工作能不能在放假前解决,解决了要请同学吃饭,没解决……就大概还是隔日更。
第四十七章 可能
赵坼教过文宗六个儿子剑法,这些出身尊贵的学生里他最厌恶的是傅润,最喜欢的也是傅润。
倨傲、自负、隐忍、淘气、任性。
果敢、坦诚、谨慎、多疑、天真。
有主见的孩子。
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人生。
荥阳傅氏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勤勤恳恳经营四世,终于生出一个最像皇帝的种。
其余皇子联手捉弄以至于设计构陷,这个孩子首当其冲,吃尽苦痛和冷眼。
……所有的隐情,赵坼都知道。
有趣的是,傅润分明是弱者,天生却有一种教旁人心甘情愿追随他、为他肝脑涂地的气势。
缺点和优点像纯金制成的齿轮,彼此咬合,最终组成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叫傅润的少年。
一眨眼,二十二年过去了。
二十二年过去了啊。
赵坼不满长子斐之至今还把皇帝当亲弟弟看待,其实他何尝不以为自己仍是傅润的父辈。
“嗬……嘶……”
可恶!可恶!
这孩子扑在男人身上做什么!
傅润……先帝遗命……高丽整装待发的海船……不知前路的赵氏……
殿外漆黑一片,阴影扑在赵坼浮肿的眼睑上打转。
他像一头顾首不顾尾的狮子,暂时忘却他的幼子,想也不想大步冲进去,单手揪住傅润的衣领把人拎至双脚悬空,“啪——”地扇了傅润右脸一巴掌。
赵彗之黑眸如炬,迟半拍锢住父亲的手腕,视线与之交汇,被其中煞气劈中面堂,心神震散。
老人们常说:打人不打脸。
傅润藏在眼底的清醒和警惕被激出来,他舔了一圈口内被牙齿刮破的伤,吐出一口血。
“臣……”赵坼额头生汗,悻悻地松手。
眼前的青年早不是可以指着骂“小混账”、派亲兵追上去按住就是一顿胖揍的孩子。
傅润又怒又恨,深以为耻。
他冷冰冰回眸,瞥见躲在窗外闻讯赶来观望动静的乐妓的脸。
秋芙吓得脸色发白,脚底绵软,怯生生弓腰后退,下一刻猫儿似的一溜烟跑了。
裙摆绊住她的绣鞋,她急于逃跑脱身,不慎接连撞翻两盆新栽的篁竹。
瓷盆乒乓碎裂的响声打破了殿内的僵局。
赵坼羞愧不已,动了动嘴巴,伸手想摸傅润红肿的脸,小声道:“陛下——”
傅润低着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他抬眸时,脸上已收拾得看不出一丝喜怒。
他又望了一眼赵彗之,轻轻地笑出声,眉眼生气含情,拇指反复揩拭嘴角浅淡的咬痕。
赵坼见傅润这副模样,便断定傅润挨打不冤……自责请罚的话到嘴边又突然说不出来了。
彗之和傅润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的儿子总不能是在下面那个——可彗之若敢以下犯上把傅润给——唉!
那叫什么事!
将来到了地下有何颜面见文宗和姚妃!
赵坼在心底长啸三声,纠结得眉毛紧皱,加之所谓“父辈”尊严,竟没有向傅润请罪。
傅润闭目忍怒,呼吸渐渐恢复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