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哈卡色cho
“不许胡闹!”傅润低喝,说罢又笑了,慢慢睁开水光潋滟的眼眸,哑着嗓子催促梦里的人影解衣裳,“孤有美玉赏你,你把你那奇怪形状的玉佩送与孤,可好?孤想拿来送人。”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落在谁的影子的笼罩里,还以为是湘妃神女,自可凭借帝王的身份颐指气使,横竖一觉醒来浑身疲倦、榻冷怀空。
赵彗之难堪地别过脸,几度动怒,想想又掐着傅润的下巴回吻,且强迫他挺直了发软的腰。
少年长身鹤立,骨架宽大,高八尺余,一双带薄茧的大手几乎将怀中美人的腰禁锢在掌间,每每美人咬唇推拒、身体有往下瘫软的趋势,便无师自通地在其臀侧打巴掌,指头用了巧劲,力度一半是惩罚一半是慌乱。
酥酥麻麻的刺痛蹭地传至尾椎,霎时激得傅润眼角发红。
后来美人再撑不住,骂了一句“你放肆”。
咬牙切齿的,熟稔的,自由自在、纵情声色的。
赵彗之呼吸一滞,用手掌粗鲁地抹去傅润唇边的银丝,把人往床上重重一推卷在被子里。
红烛闪烁,天明方熄。
傅润这“梦”做得累,不大高兴,一觉醒来,第一件事是要水沐浴,第二件事是赏刘福三十鞭子,第三件事是不传见歇在偏殿的皇后就匆匆离开,仿佛长乐宫有什么吃人的精怪在追他。
御辇起驾。
傅润闭眼假寐,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心里邪火未散,冷声问:
“鞭子吃完了?”
“是,奴婢谢陛下赏,嘿嘿,不敢懈怠,吃完鞭子就赶快来伺候陛下。”刘福走路一拐一扭。
“……昨夜是怎么回事,嗯?孤为何睡在、睡在皇后宫里……险些坏事。”
傅润说得平淡,刘福听完却险些跪地磕头,两股战战,忍着背部火辣辣的痛楚小心答道:
“回陛下,陛下昨日回宫后心情不大好,晚上用了高昌进贡的烈酒,醉意上心,因命奴婢陪着去长乐宫。皇后娘娘那边,陛下素来不喜奴婢们跟随得太紧,奴婢不敢违逆呀,在两百步外站定等候。这……这其中陛下是如何开了长乐宫的门,如何进殿……奴婢实在不知。”
傅润揉按额头指甲盖大的红痕,低头解新挂在腰间的两枚双鱼献宝镶金玉佩,不情不愿地释然,“找个人送去。对了,皇后她不是要看书么,字也写得不错了,吩咐王长全将孤的书房列个书目出来——不,这事太监做不好……传旨诏、唔就诏天书阁许翰林吧,到宝庆殿候着。”
“是。”
傅润坐在辇上眺望天边血红色的朝霞,千思万绪如乱麻。
“……小福子。”
“奴婢在。”
“鹿血今后撤了,省的平白招惹不相宜的人。将昨夜送鹿血的太监带去工部黥字,按旧例办。”
“是。奴婢遵命。”
赵彗之。
赵彗之。
月色灯影下的吻和竹叶的气味在脑海中徘徊升腾、挥之不去。
隔着一扇宫门,他永远是君,赵彗之则本该永远是初入宫时的模样。
老赵家的女儿,万万碰不得。
傅润啊傅润,昨夜是没发生什么,要是生下一儿半女,老赵父子岂不骑在头上耀武扬威!
“三年不见,怎么长歪了呢……好像比孤还高壮好些,手摸上去冷冰冰的,哪里像个女孩儿家。”
傅润连连叹气,想象出一个虎背熊腰能横拉十二石弓的少女,不禁怀疑自己不但身体有毛病,脐下三寸的癖好也出格得很。
总不能是因为小时候看多了娇俏的美人,觉得厌了,所以对一个面目模糊的小哑巴——?
他连赵彗之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因此下辇入殿见到老神在在的李相,更重要的烦恼兀地挤占心头。
江山要紧,醉酒轻薄木头皇后的事、日后再说。
或者忘了罢。
“陛下。”李相颔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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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里放盐是唐朝就有的吃法,从海外进口香料是宋元对外贸易的大宗,和传统朝贡体系还不太一样,基本上较为平等,钱货两讫,尤其元代。高昌在西域那一块。30日改几处错字。
第九章 庶人
屋内议论声嗡嗡如煮水。
梁间蓝翠细格子藻井像一张巨网,吸食吞灭室外灿烂朝阳的生气。
傅润坐在龙椅上听得燥热,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倭人前岁朝贡的猩猩红折扇扇柄。
赵坼是武将,在军营里说粗话说惯了,自从两年前某次小朝被李相党夹枪带棒唬得“自愿”削减半成军费,再也不来上朝,或者索性和昨日大朝一样作壁上观。今天自然未到。
工部尚书万鼎和兵部尚书元勉有样学样,双双告了病假,傅润只字未言,都允了。
“……河洛秦氏是变卖家财随太祖出征的功臣,此番官价买粮,臣想着该加一倍价钱与他家。”
傅润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提笔写字。
说话的大臣眼睛一亮,与次辅陶先互视一眼,颇受鼓舞,继而忿忿说道:
“河洛卞氏亦然。陛下您看?那些从福建、浙江来的商户倒是可以多征一些粮,免得商人为了蝇头小利自由流动,以至于官府为税收大开方便之门,利诱农民纷纷弃田从贾。”
江修夔捏紧袖中折子几步走到此人面前,“国库每年不过四千万两银子,各地旱灾水灾频发,官员冗余……且不谈陈年弊病。秦、卞等家既曾效忠于太祖,有变卖家财等忠义之举,陛下乃是太祖四世孙,他们在危急关头当以贱价、或便不要朝廷的钱,自发开仓赈济百姓才好。”
“这、这个么!岂有……自古……天底下……这!”大臣眨眨绿豆眼,张口结舌。
次辅陶先捻须微笑,走上前说:“欸,这话无道理。江太傅世居江西,对南方蛮子或有怜悯之情,可前朝兵祸亦从南起,南人狡诈重利,不是个个都像太傅一般饱读孔孟的。”
江修夔抖动嘴唇,指着天说起“天下南北皆为王土”等语,旁征博引,愈说愈快,唾沫飞溅。
傅润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太傅,神色淡然,将批好的一封调任折子抛给陶先。
陶先匆忙不迭接住,展开一看,哑然失语。
傅润:“戴进。”
那大臣双手捧玉牌应了,神态倨傲。
傅润看向李相,笑道:“戴进啊,有司状告你家仆人在泉州私自博买外国商船细物,不卖便拉人下狱,此事待河洛水患解决了再讲罢,孤想着、加一倍价钱籴米……不若翻番。太祖的忠臣,怎可亏待?多的银两么,且从你家里出——陶先既说南方不好,孤便不贬你去云南。”
陶先被点了名,眼皮扑簌下垂,把写着“迁五原(今内蒙)”的折子扔给戴进,鼓腮欲谏言。
李相拦住陶先,皮笑肉不笑地抬眼仰望傅润,“陛下英明。只是运粮一事……臣想让兵部办。”
傅润面无表情起身往阶下走,“河洛水患明日再议。孤累了。”
“陛下。”李相不急不慢拿出新写的《庶人瑛求见陛下圣容劄子》,“老臣听闻陛下昨日大醉,想来未曾看这封东西,少不得又烦扰陛下一回。”
傅润懒洋洋垂首一瞧,脚步不停,眉间神色冷淡,“李相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孤内朝的事了?”
“呵呵,元本兵所托,老臣才敢一再烦扰陛下。废太子是陛下的家臣,并非一般皇室子弟。”
元勉?
难道他这老家伙还不死心,告病是为了示好或是威胁,想替大哥求一个恩典?
哈,岂有这样的道理!
到底谁是君、谁又是元勉的君!
傅润微怔,抬抬下巴示意刘福拿过劄子,脚步有些发乱。
李季臣全看在眼里,不禁心怀轻蔑。
*
寿康宫。
徐太后年近五十,保养得宜,面容姣好,鬓发若绿云,搂着鸳鸯眼白猫靠在榻边听宫人吹笛。
“哎呀,好好一曲《春江花月夜》,你这丫头怎么弹出国破家亡的味道了。”
宫人吓得跪地谢罪,双手不住颤抖。
徐太后悠悠梳理猫的毛发,话中夹枪带棒的,“可不是么,君位不正,也怪不得你。”
站在门外的刘福面色不改,恭敬地掐着嗓子说:
“奴婢请太后娘娘安。陛下有口头圣旨一则。”
“嗯,讲罢。他又要老身往什么地方拜佛祈福?老身体乏多病,此生不想再出禁宫一步。”
刘福暗骂一句老妖婆,卑微地笑道:“那是陛下梦里得了先帝的旨意,是先帝要见太后娘娘。”
徐太后杏眼怒睁,纤手拍案喝道:
“混账东西!”
刘福可不怕手里没权的女人,面上越是谦卑,“娘娘息怒。陛下是问您……庶人瑛回京多日了,歇在新马门外,陛下念及庶人瑛一片孝心、昔日对娘娘也孝顺得很,问您可要见上一见?”
“阿瑛——不,不,我不见。”徐太后眼中含泪,“庶人与我何干。我只有小九一个皇子。”
……
“她不见?”傅润若有所思,揣测其意,招手命元霄济上前,“孤要你去办两件事,赐你织金纻袍一件、虎头片牌一枚,有事可与京兆尹商量,他是孤的学生……哈哈,与卿一般。其一,慢慢将李季臣、陶先等人上朝所配禁卒找个恰当的理由换干净了,换成下得去手的死士,限你半年时间。其二,教勋贵人家出身的侍卫们随行东宫,孤要在那里见傅瑛。”
元霄济精神抖擞,朗声称是。
至于前者有多难办……到时候再说呗。他有一分信心说动伯公。
*
东宫是太子所居之地。
傅润登基前,分给他的皇子府甚至还未完工,如今京都百姓所说的潜邸,其实徒有虚名。
天高日暖,远处天空飘着两缕黄烟。
傅润走在野草丛生的宫道间,满目狼藉,忽然翘起嘴角轻声吩咐刘福回头叫些人打扫。
仿佛他是第一次知道东宫宫殿废弃颓败、亟待修葺的情形。
不修,只是扫,哪里有用。
没人气的地方呀,短短十年房子就塌了。老百姓都晓得的道理。
刘福也笑,复又忧心忡忡的,“陛下,您的潜邸自打完工也空着将近两年啦,奴婢打小被姚娘娘派到陛下身边伺候,奴婢自是蠢笨不堪用的小人,心里只盼望陛下有个小殿下在跟前。”
“哦?谁生?”傅润心情好,难得不动怒,眸色稍显幽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