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远少爷
分明占理,但梅庚偏生说不出口。
楚策却又轻轻道:“但那晚你背我回宫,我便知,你舍不下我。”
委屈中存着狡黠,借以掩饰那不易察觉的些许复杂。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梅庚究竟对他用情多深,竟还能原谅曾经做下那些事的他。
“你啊。”
梅庚无奈,伸出手指狠狠点了下少年的额心,又凑近去落了个轻轻柔柔的吻,低声呢喃:“是舍不下你,生生死死都舍不下。”
梅庚将人抱得更紧,轻啄了几下柔软脸颊,似有若无地在唇边落了个吻,到底还是没有吻在柔嫩的唇上。
小孩还小,梅庚又不是没经过事的毛头小子,哪怕只是唇齿相依,他都怕自己会把持不住。
“梅庚。”楚策又软声软气地唤他,清朗的嗓音如珠似玉,悦耳动听。
梅庚叹口气,低下头吻了吻秀挺的鼻尖,苦笑一声,“小家伙,能不能老实点?”
楚策回以个无辜又单纯的笑,刻意又往男人怀里蹭了蹭,梅庚脊背又是一僵,权当小家伙是无意的,却没发觉楚策低下头时眼底闪过的狡黠微光。
——那日又是威胁又是凶,害他这两日噩梦不断,总该吃些苦头。
这报复着实让西平王欲拒不能。
等西平王用冷水沐浴回来时,五殿下已然在榻上睡熟,手里还攥着他方才脱下的广袖外衫。
少年玉面,映着暖色烛光,恬淡安静。
梅庚拥着他阖目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想,若是大楚安稳,或许他喜欢的小孩也会永远这般温暖。
伴着淅沥小雨入睡,一夜好眠,雨夜空寂,次日却仍不见天光放晴,接连数日下来,漳河已有决堤之势,次日梅庚还不曾去衙门,便被砸门声惊醒。
方韧在门外高声道:“王爷!王爷!外面出事了!”
惊醒了房中相拥入眠的两人,梅庚和楚策近乎是同时睁眼,西平王朗声喝道:“在外候着。”
外头便没了动静,房中两人迅速起身穿戴,开门时梅庚还顺手束了发,尚且算能见人,五殿下则只是以玉簪挽起,稍显凌乱,不过年纪尚小,倒更显得可爱。
不待梅庚问,方韧便面色难看道:“漳河近日有决堤之势,临漳这群百姓竟然要活祭。”
活祭,以活牲畜祭祀,梅庚也曾有所耳闻,可瞧方韧那吃了苍蝇似的表情,当即蹙眉道:“用什么活祭?”
方韧深吸口气,道:“活人。”
楚策蓦地睁大眼,梅庚也瞬时面色铁青。
兴许是忌惮梅庚这位西平王和楚策这个货真价实的皇子,活祭之事竟始终被他们瞒着,甚至想趁天还未亮便去祭祀,结果被守着漳河的守卫兵瞧见,这才报过来。
“他们要拿孩子祭祀。”方韧怒道,“听说还是个襁褓婴儿!”
“叫上秦皈,去看看。”梅庚转身欲取油纸伞,袖子却被攥住,楚策手持油纸伞,轻声,“我与你同去。”
“你留下。”梅庚毫不犹豫。
楚策蹙眉,“你带不带我去?”
“……”梅庚哽住,随即伸手狠狠捏了把少年脸颊,还顺手将伞拿过来,“走走走。”
两人冒雨赶赴漳河河畔,远远便瞧见远处人头攒动,乌压压地跪了一大批人,竟还悬着红绸,在雨中湿哒哒地垂着,零落萧条。
本地官员竟是一个都没来,只见那河水翻涌的岸边,白发苍苍的老妪怀里抱着襁褓,正对着漳河絮絮叨叨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伴着婴儿尖锐凄厉的哭喊声。
梅庚身后跟着秦皈和几个暗卫,方韧又直接叫上了禁军,赶到漳河边时声势浩大,惊扰了正在准备活祭的百姓。
周围几个持刀的守城兵一瞧见,仿佛瞧见了救星似的迎上去,连忙道:“属下恭迎西平王,五殿下。”
“少啰嗦。”梅庚面色比那随时可能决堤的河水更可怕,弥漫煞气,眯起眼瞧着那明显惊慌的百姓,抬手指去,“将祭品取来,本王先瞧瞧。”
守城兵面露迟疑之际,只听雨中响起几道破风声,几息之间,那先前站在王爷身后的黑衣男人已然抱着个大红色的襁褓回来,“王爷。”
梅庚面无表情地将襁褓接过来,小孩已经哭得声音嘶哑,小脸涨红,有气无力的。
眨眼之间便被夺走了孩子,站在河边的老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便面色扭曲地癫狂道:“快!快将祭品抢回来!时辰要到了!若是再不将祭品送予河神大人!我等必要葬身在这漳河之中!”
惊慌失措的百姓顿时找到主心骨似的,对死亡的恐惧将活人逼成兽,他们仿佛已经不再恐惧,接二连三地高声道:“将祭品还回来!”
“对!快将祭品还回来!”
“你们难道想看着临漳都死干净吗?!枉为皇室!”
第七十七章 慈父楚策
人群慷慨激愤,仿佛梅庚要断了他们生路一般,雨水声,河水声,呼喝声,交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嘈杂。
秦皈拔剑而出,剑芒冰冷,冷银色的剑身锋利,他持剑狠声斥道:“放肆!”
与此同时禁军也猛地一步跨出,兵器出鞘,明晃晃的刀剑让喊声戛然而止。
梅庚低头瞧着襁褓里的婴儿,目光沉冷地扫了眼众人,遂问道:“这孩子的父母在何处?”
无人应声,最终是守城兵中的一人悄悄道:“这等情况怎会容父母瞧着,想必都已被关在某处了。”
众生皆苦,可梅庚瞧着眼前的众生相,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寒。
这些百姓,他们眼中尽是恨意,仿佛从这世上最肮脏之处爬出来的污秽东西,张牙舞爪的丑态不堪入目,理所当然地牺牲旁人,甚至是个不会言语心智不全的婴儿。
那风烛残年的老妇人几乎喊破了音:“不要怕!官府的人不敢对咱们动手!快去把祭品抢回来!祭河神的时辰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