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远少爷
她这么一说,百姓们便又蠢蠢欲动。
“将本地在职官员都给本王叫来。”梅庚冷冷下令,又面带讥诮地瞥向那老妪,“你说这孩子是祭品,可有缘由?”
老妪言之凿凿:“河神喜食童男,此子献祭后,年年献祭,河神必定护佑我等不为水患所侵!”
“对!只要将祭品献给河神,这雨必停!”
“一定是因为今年还没送河神祭品,才会下这场雨,快将祭品还来!”
梅庚单手抱着婴儿,另手撑伞遮雨,眸内沉沉,映着坠落的雨,冷笑出声:“既然河神喜食童男,临漳的童男想也不止这一个,此子本王瞧着甚喜,不如换个童男也是一样的。”
闻他所言,那些放肆讨伐的声音一静,不少人面露慌乱,那老妪更是反驳道:“不可,时辰快到了,你快将祭品还来!否则若是发了洪水,你拿什么赔这么多人的性命?!”
说得义正言辞,那你们又拿什么赔这孩子的命?
梅庚未说出口,只是不紧不慢地讥讽道:“无妨,若河神生气便多给几个祭品便是,来人,给本王查查在场诸位家中可有适龄童男,尽数带来送予河神,也算是全了他等诚意。”
这手段不可谓不狠,众人当即慌了神,不少都是年轻男女,家中有子嗣的也不少,有儿子的当即被吓得白了脸。
梅庚犹嫌不足,又慢条斯理地添了一句,“仅送童男未免过于吝啬,将童女也带来,吃食有了,不若再送一场大礼,适龄婚配的少年少女通通带来,送予河神做妾室。”
方韧震惊,眼神瞟向了秦皈,使了使眼色:真抓?
秦皈犹豫片刻,颔首肯定——抓!
方韧脸色狠狠扭曲了一下,面无人色地点了点头。
而先前还气势汹汹的众人如今在雨中各个打蔫,不少人惨白着脸,他们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指望着一个小孩换来雨过天晴,可若是自己的骨肉,便不舍了。
人心自古如此,梅庚冷眼瞧着,只觉可笑。
所有人瞧着那单手环抱襁褓的年轻男人,站在潇潇细雨中,容貌俊美却蛰藏阴鸷,如同淬毒的美艳花朵,锋芒毕露,极其危险,触之即死,令人望而生畏。
为首的老妪面色煞白,哆哆嗦嗦地怒道:“你……你这是要触怒河神大人!”
“本王已备了赔礼。”梅庚有恃无恐,眸光倏尔凌厉若万箭齐发,冷声讥讽:“还是说,这所谓的河神祭祀本就是子虚乌有?”
自从到临漳后便被南国细作绊住手脚,竟未查到这群百姓竟还有活祭河神的习俗,被他这么一搅和,先前嚷嚷着的百姓皆偃旗息鼓,生怕自家小辈真被抓来祭河神。
有人去搀着老妪低声劝道:“赵婆婆,要不……要不就算了吧,总不能将全城的孩子都带来活祭啊。”
“是,是啊,改日再祭吧。”
耳聪目明的西平王冷冷一笑,“不必改日了,现在便祭,本王倒是要瞧瞧这全城的童男童女,能护住临漳几年。”
人事一朝可改,人心却是亘古难变。
那几十号人当即期期艾艾,连被称为赵婆婆的老妪都说不出话,最后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梅庚,口中振振有词:“罢了罢了,今年没有祭品,河神必定发怒!待日后发了洪水,就等死吧!”
她骂骂咧咧地从岸边的木板路走下来,瞧梅庚的眼神尽是怨毒,仿佛梅庚当真断了她的生路。
恰至此时,诸位被从府中扯出的大人也被禁军逼着到了漳河畔,西平王搂着嗷嗷哭的小婴儿,一声令下,连百姓带官员全带回衙门。
各位大人脚步虚浮,无声叫苦,临漳出了南国细作他们已难辞其咎,没成想又让西平王抓住了把柄。
——
衙门内灯火通明,后堂传来阵阵孩子哭喊声。
“不是,王爷。”秦皈摸了摸自己的耳根,眼神往楚策怀里的襁褓上瞄,“能不能想想办法让他别哭了,这都半个时辰了。”
楚策无奈,低眸瞧了眼襁褓中的婴儿,轻轻道:“再哭下去,只怕孩子也受不了。”
梅庚两辈子也没伺候过这么点的小孩,摩挲着瓷盏道:“本王有什么办法,哭便哭吧,寻着他父母后交还回去就是。”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楚策敛下眼,轻轻晃着怀里的婴儿,眉眼柔和像是圆润的美玉,又轻声:“拿些温水来,先喂喂他吧。”
梅庚秦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谁喂?”
“……”楚策无言,叹道,“我喂。”
五殿下任劳任怨地拿着瓷勺,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给婴儿,那小家伙大抵是真饿了,只是温水也让他暂时止了哭声。
梅庚捻了捻指腹,若有所思地瞧着楚策,他喂水动作游刃有余,极其娴熟,当真像个慈父,当年楚策被封为太子后,便娶了当年将要世袭林氏开国公爵位的林书俞亲妹妹为妻,成婚后一年太子妃诞下长子,那时楚策也是这般的慈父做派,简直如出一辙。
可惜后来美艳娇柔的皇后娘娘被他一截弓弦勒断了脖子,长相极似父亲温润的太子死在军帐里。
梅庚脸上的笑缓缓敛去,瞧见这样温柔的楚策,他便想起那夜,刚刚得知太子被凌辱至死的楚策,原本寂然空洞的眸子里蓦然涌出的恨意。
无论他如何折磨,楚策都不曾露出那样的神情,直到太子的死。
似乎是察觉到了梅庚的凝视,少年忽地抬起头瞧去,温声笑道:“怎么?你想喂他?”
瞧见楚策唇角的揶揄戏谑,梅庚回了神,敛去那些复杂情愫,缓缓应声:“小殿下,本王更喜欢喂你。”
尾音微微扬起,说不出的轻佻。
秦皈摸了摸鼻尖,心道又来了,又来了,王爷又开始调戏小殿下了。
楚策脸一红,狠狠瞪了眼那披着王爷外衣的登徒子。
梅庚笑得意味深长,目光却流连在小殿下身上来回打量。
楚策生得温和相,不似梅庚那样危险又锋利的俊美,而是如纯白温玉般的干净柔和,怀里抱着襁褓父爱泛滥时便更显得温柔万分。
梅庚瞧了半晌,才收回视线,无声地笑了笑。
——谁能想到这就是日后那个阴鸷狠辣的年轻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