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漩涡海
“可能……装傻吧。”这是他最擅长的一项‘本事’了，装傻、忍耐、等待……那其实和毕思罗镇长的做法也差不多。
“你也是这样啊。”毕思罗轻快地笑了起来。
“然后，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装傻，背地里积极做准备啊。
老人家沉默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还是比我强。”
“您，尽力了。”温融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从夏兰女士的只言片语当中能想象到一些画面。十几年前都还是那么严酷，已经熬过大几十年的老镇长在他最当盛年的那股时代面临的可能是更多的危机和风险吧。
镇上这么多年来因为老镇长的不理镇务，对他的怨言也有。如果设身处地去换个角度，真不见得有谁能做得比这位更好。
守成比开拓更艰难。温融在心里感叹。
“如果能够早点等到你，该有多好。”老镇长‘听’到了他最后那句感慨，突然笑了起来，
“快到了！”蜘蛛看向前方，那里隐约已经可见一些车辆，只是没有被允许开进镇子。
毕思罗镇长颤抖着枯槁的双手颤巍巍地整理着脖子处领结，就是整理不顺。
温融在一旁看着：“要不我帮您？”
这位老绅士穿得非常隆重，西装、领带、背心还戴上了宝石的领带夹与袖扣。
蜘蛛从车后镜瞪了毕思罗一眼：敢？
毕思罗却不当回事：“麻烦了！”他放下了自己的皱皮老手，不受蜘蛛眼色的胁迫。他快退休了，还怕什么呢？
车子在镇子口停下来之前，毕思罗镇长的领结被整理好了。
从车子里挪动到轮椅的这段，是这位老绅士自己坚持自己来的。温融觉得奇怪的是他现在的气色好像比刚刚好了不少。
在轮椅上坐定，这位倨傲地扬起下巴看向前方，对着温融道：“推我过去吧！让我们看看，百年不见的贵客齐聚一堂的盛景。”
温融答应一声，站到了他的轮椅后面，推着他往前走去。
普西尼城主针半弓着腰陪伴着几位背对着镇子的贵客的身后，嘴上在介绍着什么，那些人听的心不在焉，知道听到身后传来轮椅的动静，这几位同时转过了脸来。
温融在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和部分外貌特征时，有一股强电流瞬间从他脚后跟直接冲上了脑顶，整个身体都在这一刻麻痹起来。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面部轮廓、熟悉的发色、熟悉的姿态神情、熟悉的气质……
他几乎在这几位成年人身上看到了他们家几个崽子成年之后的一部分影子。
不用什么检测手段，他很肯定……他们家崽子和这几位，绝对有关系。
第199章 换不来的尊重
温融的脑子在这一刻想到的不光是小崽子们和这几位客人之间的关系，按照正常的思考逻辑，自然也想到了小崽子们被繁育出来的‘目的’。
像大部分人都会有想法逻辑一样，他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阴谋论。
毕思罗能感应到温融脑子里复杂繁乱的思绪，这是很正常的。任谁看到这几张脸都会如此吧。
他们几位都是用了最完美的样子来到这个地方的，因为他们要来见的是自己这位选择了跟随时光脚步老去的前朋友、前战友，也因为他们既害怕又期待在这里见到那位阁下，想着用最鼎盛、完美、年轻的姿态，才能在那位面前不落下风。
“欢迎几位长官的光临。”毕思罗镇长笑呵呵地堆起满脸褶子，和曾经的战友们打起了招呼。
“毕思罗？你真的是毕思罗？天哪，你怎么……老成这样了？”第一个说话的是罗素。这位颜控的关注点永远是脸。
“卡比拉先生倒是依旧风采如故。您从离开这里之后就再没来过，自然不知道我的样子。”毕思罗并不介意这些，正常回应。
“真是没想到，你好歹能力也不弱……”罗素话没说完自觉闭上了嘴，因为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位为什么会这样。
与他们不一样，毕思罗哪怕曾经也拥有一定的领导地位却没有离开这里，从当年他们在那场著名的全线推进战役中溃败退守到这个地方经过大修整过后，他就主动留在了这里，说是想要给他们守住这大后方。
后来他们之后的的突袭屡屡取得空前胜利，大家沉浸在喜悦之中，就把这个‘大后方’给忘记了，等到在想起它，已经又是几年之后，而那时候再想起它，也只是把这地方就成了流放地与隔离点。
哪怕这样，毕思罗也从来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
“电话里听声音还真听不太出来。”罗素讪讪地再感慨一句。他是真的弄不懂这男人，他为什么会愿意留在这鬼地方。说是为了忠诚吗？这家伙也没见得对从前那位阁下忠诚到哪里去。每年莱比锡都会来这里，他不还像个仆人一样尽心尽力地接待对方？
“毕思罗，你气色非常不好，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莱托笑微微地走上前来，俯视着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仪与老镇上身上的虚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气势上，老镇长落后一大截。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不像你们，一个个比当初二十出头时还要龙精虎猛。”毕思罗恭维他们，停顿了一秒后继续道：“这样的状态能维持多久？一天还是半天？之后需要打多少药剂，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哈哈！温融在心里窃笑。
他听懂了。敢情这几位大长官如此保养得益的青春，是科技产物啊。不行呐，根本比不上他们家那位，那可是真正的逆龄。
老镇长怼得好。
莱托他们几个的脸显然被这句话弄得僵了僵。今天这位，怎么态度比之前强硬了不少？是抽风了吗，还是故意开玩笑？
“一天。”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是仇魄，“事实上半天左右药效就会褪一些，副作用目前还没见到有。”
“仇长官，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比其他人老实。”不痛不痒地夸了一句，毕思罗歪了歪脖子，看向这些大长官身后带着的人。
“人不少嘛！欢迎大家光临我们‘幽灵窟’，我们这里很穷大家看到了，欢迎各位善心人士踊跃捐款。”老镇长扭头往后看了一眼温融。
温融反应过来，清了清喉咙：“是啊，我们这里是出了名的‘贫民窟’来着。各位如有心帮忙的话，参观了之后可以多捐些善款。”
这里头有多少人是当初把这个地方封锁隔离起来的那项政策的制定者？温融在分别注意他们的神色表情。他可不觉得要捐款丢脸，这些人里头有不少应该对这个地方负责的，要点捐款可弥补不了。
“……刚刚还有哪位先生说这里人还生活在百年之前的落后时代，可怜的，多支持支持地方发展吧。”普西尼城主也跟着鼓动。
“我看不是捐款是得拨款吧。”仇魄开了口，“莱比锡将军看看是不是应该给这里特别拨出一笔款项来用于基础建设？”
莱托打哈哈地笑笑，“不是来参观的吗？毕思罗，先带我们参观参观吧。听说这里变化不小。”莱托目的明确，他们要进来这个地方。
他的态度是不容任何人拒绝的那种强势。
一行人准备坐车进去，被毕思罗给阻止了：“几位大长官应该知道这个地方只有一条主路，你们这么多车进去连调头的地方都没有。既然想参观，那就走着进去吧。”
大长官们没说什么，跟着来的一些亲属不愿意了，掩着鼻子一脸嫌弃：“这鬼地方有什么好参观的？”
莱托回头扫了对方一眼，那位自觉闭上了嘴巴。
温融推着老镇长走在了前面，其他人则跟着他们一路走。
“这边是‘红灯区’……”老镇长进去之后就开始向他们尽职介绍，“这里之前生活艰难，很多为了生存做了这一行。”
“不稀奇，哪里都有。”有人怼了老镇长一句，“用不着卖惨吧？”
卖惨？温融瞥了一眼对方的穿着打扮。真是上下嘴皮一碰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您一天的花销是多少？”毕思罗问他。
“几百到几万卡比。怎么？那也是我辛苦赚的，只能说你们这里的人赚不到。”对方耸耸肩，满不在乎地说着。
“卡比。”毕思罗镇长笑了，“这里的人不久前一天能赚到一个髓币或者等价一个髓币的麦饼都不错了。我相信他们付出的辛劳绝对不比阁下少。”
“髓币？”有位年轻人问旁边的长辈：“髓币是什么？”
髓币是大中型城市早就淘汰多年的玩意儿。这里的人心里都清楚，却没人回答那个年轻人。
一个髓币、一个麦饼……这条件比百年前刚恢复世界次序时还要不如。
所有人都清楚这是怎么造成的。
仇魄嘴角挂满了讥讽。离开这里后他从来没有敢再来过这个地方，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里，有些情况只能当做不知道。今天再度踏进这座城，一路上看着这里人们的生活条件对比着外面，这就是当年他们的决定带来的结果。原来除了觉醒者后裔被坑了，还有更多这种偏远地方，作为流放地的小城镇里的普通老百姓们，被一同坑得这么惨，坑了这么多年。
这些后果，都该由他们来承担才对。
内心深处，仇魄觉得也只是个不敢面对错误和失败的家伙，一个理想主义者，是罗素口里的伪君子。
“这边是J区，也称作大油桶区。”走了一段路后，毕思罗突然停在一个巷口，示意温融推他进去、
温融面面无表情地推着老镇长走在了前面，他还回头向身后那群人询问：“不是要参观吗？”
要参观就好好看看。
仇魄和罗素先后带头跟了上来。
“为什么叫大油桶区？”罗素好奇地问。
“一会儿您就知道了。”温融推着老镇长走到了第一个大油桶旁边。如今这里依然还有些年纪大一点的少年居住在大油桶里。他们有了工作有了钱也不愿意花费钱去租房子，宁愿住在这样的地方，能够在成年之前积攒一笔钱，可以有资本做一些其他的小生意。
球哥他们那些少年就是如此。J、K区里没有亲人的孤儿太多了，温融能帮助的也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少年和孩童们还是需要住在一起相互照顾的。幸运的是现在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也能学到知识，精神和肚子得到饱足感后，住的地方相对差一点他们也不在意。
温融的计划是等到年后把J、k两区的房子全部修一遍，到时候造成片区式宿舍，提供给无儿无女无依无靠的老人和孩子。相当于他将这两个区的租金自掏腰包给cover了。
敲了敲大油桶的门，过了一会儿里头有人挪开了一片厚木板，从里头探出了张带着惺忪睡意的脸来。
“镇长爷爷？小老板？”球哥揉着眼睛喊了他们一声。
“今天休息吗？”温融问他。
“嗯！昨天刚刚送货回来，今天轮休。”球哥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巷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干嘛的啊他们？”
“参观。”温融道。
球哥点头，他跟着送货队伍送货也见识了一些人了，对这些穿的光鲜亮丽的有钱人并没多少犯怵的感觉。
“客人们没见过大油桶，给他们看看。”温融解释了一句。
球哥胡乱应一声，从里头弯腰钻了出来，将里面一层草帘子掀开，大方地笑道：“看吧！”
只一眼就能看清楚里头的环境，除了几条被子外，里面也就放着水桶和喝水的工具。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刚刚那位随行的年轻人看着这环境，惊道。
好几位跟来的官员一起黯下了脸色。这样的环境在三线以上的城市就连临时的收容所都比这里好太多。
“我不是人吗？”球哥不客气地回了对方：“我们这里没爹没妈的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们这些大城市的看不惯吧。”
“球哥，球哥，我给你带晚饭回来啦！”正说这话，有两个七八岁小家伙儿穿着灰色的套装，怀里揣着东西兴冲冲跑了回来。
“你们没去学校？”球哥见到这两个这个点在外面跑，立马瞪了眼睛。
“一点都听不懂啊。今天大食堂做面包，我们帮着去摘菜了，琼奶奶就先给我们一人一个，我和小库吃一个，这个给你啊。”
说话的小男孩儿从咯吱窝里掏出来一个还带着热乎气的面包，举起来给球哥。
“快回去学校去，不然打你们了。”
“球哥你也不学习，人家阿土哥学了认字已经可以做更好的工作了，你还在送货。我们以后也送货就够啦。”
“不行！”球哥横眉冷竖，“我是年纪大了学不会。你们还小，天天学月月学，年年学就能学会。快给我滚回学校去！”球哥的职责和阿土那个时候差不多，除了当哥哥，他也是他管理的这帮孩子们的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监护人’吧。管这帮孩子比那些当爹当妈的都严格。
两个小家伙把面包往他怀里一塞，抱头就跑：“回去啦，回去啦！”
“学校？”仇魄听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词汇。这里，有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