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漩涡海
一直在线上沟通的罗素与木清樽马上分开行动，一个继续往办公室去，另外一个则往仇魄家里赶去。
温家小少年们落在几百米高的建筑外面，倒挂着靠鼻子来追踪仇魄的气息。他们每年都能悄悄地和这三位‘好朋友’见两次面的，他们的气味儿早就牢记在自己的记忆里了。
“这边……”四宝与三宝同时指向一个方向，另外两位兄弟根本不会怀疑他们的判断，率先跃了出去。他们之间早就在无数次特训当中形成了默契，当其中两个做出相同判断后，就会无条件地信任他们兄弟的判断，而只有一个人做出判断时，他们则会更慎重地重新审判情况。
几条影子幽灵一般于半高空掠过。
仇魄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脑子还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情况哪里不太对。他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呈现出了一种身体与意识分离的状况，仔细品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他的身体被注射了大量特别的松弛类药物，没能像他的意识那样迅速地恢复过来。
转动目光看向前方，前面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那位回过头来，冲他诡异地咧嘴笑了笑，一笑嘴丫子快要咧到耳朵根旁。
仇魄的眼神恍惚了一下，定了定神，再一看，那张脸又正常了，正是‘左明奇’的脸。
这会儿他的记忆重新搭上了线，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应该是……生病了。奇怪的是，他一直都有做身体检查，最近这几年虽然操劳过度，体检报告显示的也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怎么会突然晕倒？
“司长……你病了。”‘左明奇’正视前方，说起话来，“是吃错了东西导致的。不过您放心，很快，您一切都会好的，再也不用替那些愚蠢的家伙们操劳了。”
吃错了东西？仇魄转动着眼珠子，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从来都只在家中用餐，很少在外面吃喝别的食物。能让他因为吃错东西而导致身体出问题，只有可能是平时日积月累在食物中做了手脚的关系。看来他没有防住的是自己家里人。
“您是不是在想怎么会吃错东西的？”‘左明奇’对他的思考模式还是比较了解的，“您哪，对自己家族的人关心太不够了。您这几年做的有些事，可是让您家族不少人都跟着蒙受了损失。您看，如今，您自己的亲族都容不下您。”
仇魄的眼神震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看来您想到是谁了。”对方一副看笑话的嘴脸，突然又换了一种声调，“司长，您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
见仇魄目光冰冷地盯着自己，‘左明奇’肯定道：“您肯定是觉察到了什么。您虽然待我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有些私事您不和我聊了，您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仇魄心中明白，对方这是打算要处理掉他了。
“这几年您的某些行为也是有些古怪的，总是能有意无意地打击到一些重要的位置。您到底和谁合作呢？”‘左明奇’好奇问。
仇魄想回应他这会儿也没办法说出话来，只能盯着他。
“……没关系，您现在不说我也会知道的。等到我亲自接触过他们后，就会知道躲起来和您合作的对象是谁。”‘左明奇’扬声笑了起来。
仇魄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心中曾经设想过这样的情形。他、木清樽与罗素之间，他就是那棍棒，是刀刃，是最容易暴露自己且引来对手最先回击的对象，何况他身边不少的钉子。他只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没有做更多，打击更多，遗憾……他将愧对于那些无辜的民众们。
“他们都说您是最难对付的，其实他们错了，您是最容易对付的。因为您无论做什么都很容易被判断出来，您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所以当您做出超乎我们意料之外的事情时，很容易就能猜到您哪里出了问题。”
仇魄心中苦笑。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到位，没想到对方真的不蠢，而是将计就计在等待时机。
“可惜了……您真是一位不错的人。如果不是因为立场不同，我真的很希望与您做正儿八经的朋友。”‘左明奇’一直在说话。
仇魄将视线转向了车窗外，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外面部分建筑群，大概能判断出他们此刻依然还在‘荣光城’，正在往城外开。
朋友？！杀了他朋友的朋友吗？他一点儿都不稀罕。
“或许，您可以转变一下原则，加入我们。”
“绝、不。”从仇魄的嘴里生硬地吐出了这样两个字来，他脑袋以下的部位还在恢复知觉当中，嘴巴刚刚能发声。
“就知道您会这么回答。”‘左明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只能抱歉了。难得这次能算计到您，我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说着，‘左明奇’解除了车子自动驾驶的程序，单手把住方向盘，回头对他到，“您放心，您会以‘左明奇’的身份离去，而我，会替您……继续存活下来。”
话音落下间，这家伙当着仇魄的面，面容在几秒钟内迅速变化，于仇魄震惊的眼神中，最终定型成了仇魄本人的那张脸。
“不错吧？”对方的声线调整了片刻，很快就变得与仇魄一模一样，“您具体觉察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不管怎么样，你们都只是傀儡。”
“不、要、小、看、人。”仇魄一字一句地回怼他。这帮家伙们不也被他们给算计了几年了。他相信阁下和温先生的能力，相信、相信人类的韧性。
“啧啧！”对方不屑地笑了起来，“您可真是对自己的种群盲目自信。没关系，我会替你检验他们的承受能力的。”说完，这家伙在高速路上打开了车门，最后无声地道了一声‘再见’，闪身跳下了车。
解除了自动驾驶程序的车子开始发出警报声来，车辆在高速路上蛇形打了几个弯儿，一路向着前方横冲直撞过去。
眼看着这辆车子就要冲出安全岛，翻下几百米高的悬浮车道。仇魄只能睁着眼睛看着灾难发生而没办法及时阻止……
周围传来了其他车辆集体按喇叭提醒他的声音，车子在猛烈地撞上安全岛翻了个身飞出去的时候，仇魄的眼前快速闪过的是走马灯一样的回忆，最终定格在了一张刚毅稚嫩的小脸蛋儿上。
都说人临死前最后一刻记忆定格的会是自己最在意的人或事。仇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最终到了这一刻，会想到那个总共和他没说过几十句话的小家伙。
可能是遗憾吧……遗憾对方不知道他是谁。
第297章 别死了
车子一连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眼看着快要撞向下一层的悬浮车道边缘时，突然从车子的下方传来两声巨响，倒过来的车顶上凸进来几个不大的手掌印，原本速坠的车子一下在半空中被截停。
紧跟着从旁边半开的车窗翻身挤进来一个小少年的身体来，对方迅速按下了车子的‘反重力装置’的按钮，把好方向盘，回头淡淡地瞥了仇魄一眼，冷静地打了个招呼：“唷！”
刚刚还在自己记忆里最后定格的那张小脸，此刻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仇魄目光发直，眨都不敢眨地盯着这个熟练把控着方向盘的开车的小少年，直到旁边车窗再度被打开，依次钻进来另外三个崽子，他才晃了下眼神惊醒过来，胸口有种突然蹿出来的热流在激荡奔涌。
反重力装置打开后，车子调整好重心缓慢地升空，朝着刚刚掉落下来的那条高空悬浮车道重新升了回去。钻进车子里的小少年们迅速检查了一下车子的情况，确定没有大问题后，关上了车窗，免得被外面的摄像头给扫到里面。
“仇叔叔……大意了啊。”二宝先摸过来将仇魄半靠在后排座的身体给扶了起来，“您一向最严谨的，怎么反而是第一个被算计到的？”
仇魄轻声‘嗯’了一下，不好意思说话。生平第一次，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实际年纪。原来他真的不年轻了，这些新生代小鬼头们成长得太快了。
“要不是爸爸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正好在这边有事儿，您现在已经‘BOMM’——没了。”二宝调侃道。
是……温先生告诉他们的？仇魄心下更温暖了。温先生，真的是位仁义善良的人哪。
“您哪里不舒服？”二宝摸了一把仇魄的脑门儿，“哥，你看看吧。他动不了啦。”
在前方副驾驶座上坐着的大宝答应了一声。
“那个家伙还在应急通道上！”四宝半边身体挂在右后边的车窗外，仰视着上方的悬浮车道，扑捉到了不久前才跳下车的‘左明奇’。
“杀了他。”三宝轻声嘀咕了一句。
仇魄内心极度震荡，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儿子口中说出来的。他，他还那么小……“我去！”四宝一个飞跃蹿了出去，轻飘飘地上升，很快就抓住上层悬浮车道的安全岛翻身落在了应急车道上。
“我去帮忙！”对于这种事情，二宝是最积极的，紧跟着钻了出去。
大宝从前排副驾驶挪到后排来，同样摸了下仇魄的额头：“您中毒啦。”
仇魄有点儿呆地看着这些行动力果断又有条理的小少年，距离上次亲眼见到他们已经过去了七个月，他明明记得上次见面时，他们几个还黏在温先生身边撒娇，吵着要玩具，上游乐园玩儿呢。
“您中的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合成生物毒素，等一下，我先取个样。”大宝说着从自己腰间带着的腰包里拿出一个小的便携性注射器，扎进仇魄的手背血管，抽了一小管血，装回到自己的腰包里。见这位长辈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动作，他歪着脑袋笑道：“我带回去做研究，这样下次再遇到这种毒素就能马上解毒啦。”
仇魄想到了木清樽，那家伙年轻时候经常做这种事。
“还是给您吃一颗我们研发的综合解毒剂吧，应该能缓解松弛症状。”大宝说着，掏出一颗小药丸，送到了仇魄嘴边。
仇大司长没有犹豫就着这小少年的手把药吃了下去。
开车的三宝稳住了车子，缓缓将车子开回到刚刚的悬浮车道上空，追在前方应急车道上正在奔跑的三条影子后面，一路跟了过去。
除了刚刚‘唷’了一声，这个小家伙儿没有再说一句话，但从他的动作能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仇魄很想快点儿恢复，自己亲自去处理这件事。他不想让这几个小崽子动手，不管怎么样，他心里总觉得他们还是天真稚嫩的幼童。
因为刚刚发生的这场车祸被周围的交通记录仪给记录了下来，得到消息的交警们正在朝这个方向赶。只需要调取车牌号就知道这是谁的车，在确定了是仇大司长的公务车后，这次的车祸事件很快就被传了开来，罗素与木清樽先后接到了消息。
罗素作为交通单位主管人，平日与仇魄的关系更和谐一些，他调转车头向事发地急速赶去，同时他给木清樽去了电话，让他折返回家，他们三个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地方。悬浮车道旁边供行人转移的应急车道上，建筑悬浮车道用的轻型材料四处飞溅，并伴随大量的烟雾粉尘，遮蔽了前方一小段的车道。
原来在路上行驶的车辆看到这异常状况，马上停车的停车，紧急下车道的下车道，没有人敢留在这一段车道上。
这几年民众们见到越来越多的‘觉醒力’搞破坏的场面，从原来最开始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追着直播观看，到现在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过来，中间付出的可是不少无辜老百姓生命得到的教训。
以至于现在只要一遇到不明状况，普通老百姓们第一反应就是躲得远远的，不敢随便上前凑热闹。这也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新社会，习惯了生活里有‘觉醒者’这种新人类，习惯到自然，自然到麻木……这就是绝大部分的普通民众的人生。
烟雾之中紧跟着传来的是金属铿锵声，没多久就听到了一声惨烈的叫声。
上半身已经能动的仇魄直起身来，一把抓住了准备跳下车的三宝，不希望他下去。三宝轻松甩开了他，对大宝交代了一声：“哥，我去了。”
大宝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背：“去吧，去吧！”
三宝凌空跃下悬浮车，稳稳当当地落地后，起步抬腿，快速冲进了那片烟雾之中。
仇魄心下有点儿着急，强撑着身体想要下车去，被大宝给拦了下来：“仇叔叔，你不要担心。我们训练过好几年啦，不会有问题的。”
训练了好几年……仇魄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你们爸爸，也同意？”
“爸爸最尊重我们啦，为什么不同意？”当然，他们有些训练科目是瞒着爸爸进行的。有些事情，他们家那位容易感伤的爸爸并不适合知道得更多。
“你们，还小。”
“欸？可是二宝的大侄儿都说，外面好多厉害的崽子比我们更小的时候就在训练学习啦。”大宝不以为意，“我们可是要保护爸爸，保护我们家乡的，如果不从小学习怎么能比得过别人？”
有些东西就是基因天生赋予给他们的‘本能’。哪怕他们从小在温融的爱的教育下被养大，也依然没有被养成温温吞吞的那种个性。就像他们在蛋崽儿时期就懂得‘趋利避害’，寻找最适应自己的生长之路一样，这就是第七代基因优化人天生就拥有的优越性。
仇魄没办法回答大宝的话，只是小声嘟囔：“小孩子，打打杀杀……不好。”
“仇叔叔，所以您今天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您好天真哪。敌人可不会因为我们年纪小就不对我们下重手呀。真正在战场上的时候，拿起了武器就是战士啦。”大宝笑眯眯地咧开了嘴，道。
仇魄抬眼惊讶地盯着这小少年。他、他多大？
“您放心吧，我们严格按照战士的行为守则在做事的。那个人要杀你，而且，他是会变脸哒，还看到我们啦，所以不能留他。”
对于‘仿身人’和‘囚山人’，他们的行动准则都有要求。一旦被对方看到自己或者自己看到了对方的真面目，就得清理掉对方。
仇魄心下波澜起伏，这几个小少年遵守得也是他们私下里制定的规定。他们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战士’在看待的。
前方烟雾粉尘之中，一阵红光闪烁，紧跟着惨叫声不绝于耳。
仇魄俯瞰着前方下面不远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二宝、四宝和三宝陆续从烟雾当中走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他们仨还回头瞪了一眼身后，身后有黑色触须一样的东西快速被抽回，紧跟着，一个面色清冷高傲的双马尾少女缓缓地蠕动着走了出来，她的手上轻松地抓着一具被戳了几十个血窟窿的身体，正是刚刚那位‘左明奇’，不过此刻他还保持着仇魄的那张脸，所以看上去好像是他们这几个小年轻袭击了仇大司长，而‘大司长’身受重伤，眼看着奄奄一息，情况非常危险。
“啊，又让小红姐姐抢先啦。”大宝看到这一幕有点儿惋惜地叹了口气，“小红姐姐总喜欢在最后时刻抢走我们的战果。”嘴上这么说，其实大宝他们也知道，小红姐姐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他们。
哪怕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理解战斗与杀戮的区别，懂得自己肩负的责任。作为他们的姐姐，小红还是不希望他们这么小就手上染血，宁愿那些血都残留在自己的手上。
仇魄眼睁睁地看着下方那婀娜少女如今的姿态，眼皮控制不住地在抽搐。他当然认识深红，作为崽子们的姐姐，他们每次给崽子们准备东西的同时都要给那丫头准备一份的。他们印象里那丫头甜美乖巧，从来没有见到过她现在这副肃杀冷硬的模样。
周围传来了警笛声，几辆交警指挥车没一会儿就开了过来，将他们包围起来，十几几道红外线对准了下面的少女和小少年，领头的队长冲着他们喊话：“放下手中的人质，举起手来，投降！”
这批交警们带着的只是一般性能的武器，但，作为执法公务员，他们每支队伍里都有专门的记录执法情况的人员。那位记录员举着一台小型记录仪正在扫描现场。
仇魄看到交警赶来了，生怕他们为难崽子们，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腿脚还是没办法这么快恢复，他看向大宝：“我要下去。”
“是，仇司长！”有交警认出了被小红拎在手上的人质的脸，惊叫出声。
很快，周围同时传来了枪械上膛的动静，之前还四下偏移游离的红外线即可对准了每个崽子的脑袋。
“竟然是小孩子！快通知‘特别管理局’，这些小孩子不是一般人。”一般人哪里能在悬浮车道搞出这么大阵仗来的？这种情况，他们只能通知专业人士来处理。
出于责任感，带头的队长依旧试图控制住场面，他对温家小少年们喊道：“放下你们手上的人质，抱头蹲下！”
旁边有其他交警附和着：“叫救护车，仇司长情况危急，赶紧通知上级单位！”
就听着这些交警们声音中透露的情绪一下变得比之前紧张了好几倍。
三宝侧目瞥了一眼还剩一口气的‘左明奇’，这家伙绝对不能活。他刚准备做点儿什么，对自家弟弟的每个眼神都比较了解的深红便有了行动，少女单手将手中的人提了起来，卡住了对方的脖子，在对面交警们惊愕的视线当中，少女只轻轻一用力，‘咔——’的一声，捏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