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色兔子
“看来是师君剑下亡魂太多,一时想不起了。”苏危淡声道。
张鲁立时退了一步,待要夺门而逃,却恐跑不出这武将的长剑,况且他为师君,执掌百万鬼卒,又是在汉中他的地盘上,就算这苏危跟他有什么私人恩怨,也不敢在当下动手。他略镇定了些,冷声道:“大将军看来并没有紧急军情,还请派人送我回去。”
“汉中太守苏固,这个姓名师君有印象吗?”
仿佛一道炸雷劈下来,张鲁愕然道:“你是苏固的……苏固的……”
“苏固是我叔父。”苏危入汉中以来,尽量避免与张鲁见面,也是恐怕难以掩饰恨意,反而坏了大事。
当初张鲁被刘焉任命为督义司马,带兵与另一位司马张修同击汉中太守苏固。
张修杀苏固后,张鲁又杀张修,吞并两人兵众,截断斜谷道,杀害朝廷使者,助益州自立于朝廷之外。
“你竟是苏固的后辈吗?”张鲁反倒镇定下来,道:“你叔父非我所杀,杀他的人乃是张修。而我杀了张修。苏大将军若是寻仇,可就寻错了人。若是寻人报恩,倒还说得过去。”
“师君一张嘴,叫人好生佩服。”苏危讽笑道:“若非你与张修联合攻打,我叔父怎会兵败?你们跟随刘焉,背叛朝廷,罪当灭族。我今日不过叫你做一只明白鬼!”
张鲁连退数步,背抵到帘幕之上,却撞不开那帘幕,已是给人从外面封死了。
“你……”张鲁面色清白,掏出袖中匕首,面对步步紧逼上来的苏危,厉声道:“我与皇帝联盟,合击益州刘璋,你作此等事,皇帝可知?”
苏危手握剑柄,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盯着张鲁道:“此乃尚方斩马剑,陛下亲赐予我,可不报而斩命官。师君乃修道之人,正合适给此剑开刃。”话音未落,一剑直出,快到叫对方无法闪避,扎入张鲁心口。
此时烛火跃动下,苏危颊上染血,真如玉面修罗一般,欺身上前,对剑下人道:“你若果有神通,便化作恶鬼来寻我报仇!”语毕,手腕顺势下带,立时便叫他开膛破肚。
张鲁挣扎着道:“鬼卒……反……”低头一看,清红一片的肠子与脏器都淌了出来,这便没了声息。
他到死都不能明白,苏危为何敢这样大胆行事。
他一死,百万鬼卒起事,比之黄巾贼还要暴烈,朝廷就不怕吗?
帘幕上溅满了血水。
亲兵在外面唤道:“大将军?”
苏危俯身,从张鲁破开的胸口衣襟中翻出一方印,见正是阳平治都功印,与那三五斩邪雌雄剑同为五斗米教的掌教信物和传嗣法器。他浑不在意,将染血的阳平治都功印揣入怀中,同样染血的脸犹如鬼面,平静道:“叫方泉过来。明日要用的物什也都请赵校尉再查验一遍。”
翌日傍晚,整个汉中郡都传遍了,据说师君忽然得仙人点化,今夜便要羽化飞升。
郡内数万鬼卒都闻讯而来,汇聚于大校场上。
朝廷的兵马想来也畏惧师君之能,竟然广开大门,允许鬼卒涌入观看师君飞天的仪式。
此刻高台上放着一口比人还大的铁锅,锅底堆满干枯的薪柴。而高台下,距离最近的就是那二十四位应召而来的祭酒。
此时这二十四位祭酒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纷纷低语。
“这不可能吧……传信的人说,师君得了点化,要先洗涤在人世的罪孽,便能升天成仙——可是下油锅,洗涤罪孽,这人不就死了吗?”
“是啊,这热油锅岂是好下的?”
“以师君之能,说不得可行……若师君果能飞升,我们虔诚追随,是否也能有那一日呢?”
这最末说话的秦祭酒是个信教信傻了的,别的祭酒都不爱搭理他。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祭酒中最谨慎的那位章祭酒道:“昨夜师君才召集我们,说了那样一番话。不过一日之间,师君便又传布鬼卒,说他要飞升成仙了。昨夜见面之时,你们可觉得师君像是……要飞升的样子?”
众祭酒心中都有所思量,只那秦祭酒道:“传信的人说师君是昨夜才得的点化,得道飞升,原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忽然人群躁动起来,却是苏危的亲兵手持火把,上前点燃了那油锅下的干柴,一时间油锅四周烟火滚滚。
昏黄的夕阳余晖下,只见一精瘦的道人,面黑高挑,道袍舒广,看穿戴步态,依稀是师君张鲁的模样。那“张鲁”拾级而上,慢慢至于油锅前,便有道童朗声道:“师君已得仙人点化,即将飞升证道,如今先下油锅,洗净人间罪孽。”
只见油锅已经烧热,正咕嘟咕嘟往上冒泡,这要是人进去,非给烫熟了不可。
那“张鲁”在众人注视之下,伸手入油锅,在众人惊呼声中,怡然微笑道:“还不够热,不够痛快。”说着便起身,仰躺浸入油锅之中,只露出一颗脑袋。
锅底烟熏火燎,在“张鲁”催促下,不断有道童抱薪添火,火光大作,锅内热油沸腾的声音,隔了很远都能听到。
近距离看着的二十四祭酒齐齐惊呆了。
那“张鲁”好似在热油锅中泡澡一般,半响才又慢悠悠爬出来,道:“好,如今罪孽已洗净,该换仙衣飞升了。”便走开几步,转入高台上的屏风之后,想来是在沐浴更衣。
道童在油锅边道:“师君请列位祭酒上前,一观油锅,也洗一洗罪过,对日后飞升有好处的。”
于是那二十四祭酒便列队上了高台,都是半信半疑,还未走到那油锅前,便觉热浪扑人,几乎无法近身。
那谨慎多疑的章祭酒眼珠一转,对一旁探头看油锅的秦祭酒道:“你是最虔诚的,你何妨伸手一试?”
那秦祭酒想着师君都能躺在热油锅里洗澡,自己伸手一试也不该太受伤,便忍着热痛,伸手下去,手指还未触碰到油面,手背已经被溅起的油花烫伤了。
“哎唷!”秦祭酒大叫一声,急忙抽手回来。
众人围上来看时,只见他手背上已起了几个老大的水泡,只看着都觉热痛难当。
章祭酒这才服气了,收了猜疑,心中惊骇。
士卒又领这些祭酒下去,说是师君已换好衣裳,吉时已到,仙人要送通天绳下来,给师君爬上去了。
众祭酒这便又下高台,屏息凝气,与大校场上数万信徒一同,要看张鲁如何飞升而去。
苏危在旁看着,终是忍耐不住,问赵泰道:“陛下这法术,究竟是怎么玩的?”
赵泰咧嘴一笑,小声道:“陛下说,好方士从不揭晓他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噢耶,朕是古代大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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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汉中郡大校场内, 此时天色已经昏黑,只高台上亮了两盏灯烛。
烛光映在“张鲁”新换的衣裳上,只见竟是一袭雪白的羽衣, 好似人已成了鸟儿一般。
道童打开高台中央的背篓, 里面是人手腕一般粗的麻绳。小道童弯腰找了一会儿才找到绳头, 双手抱出来, 往高台中央一插,那绳子竟然自己立住了。
哪里有能自己立住的绳子?
便在此时,高台之旁鼓乐之声齐奏,长安大军的军乐士卒都在底下卖力演出。
“张鲁”缓步上前,伸手试了试那直立的麻绳, 道:“我这便去了。”竟就顺着那绳子向天空爬去。
待到“张鲁”爬到半空中,众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却都不敢发一语, 恐怕打断了师君飞升的重要时刻。
章祭酒斗胆叫道:“师君,你这一去, 我们更当跟随何人?”
此时“张鲁”已经爬到了绳索旁的一片“云彩”之中,只羽衣下裳与一双脚还露在底下, 却已经不能为人看清。
众人就听“云彩”之上,传来“张鲁”朦胧而又神圣的声音,“我教从前的祭酒方泉, 颇有慧根, 天官、地官与水官都看顾于他。从前是我误会他了。待我成仙以后, 方泉可为下一任师君。”
话音未落,就见“云彩”中落下来两物,掉在那原本装麻绳的背篓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方泉早已等候多时, 此时冲上高台去,从那背篓中摸出东西来,举在手中给众人一看,只见正是五斗米教的掌教信物和传嗣法器:一方阳平治都功印,一柄三五斩邪雌雄剑。
方泉被张鲁逐出五斗米教,此事还未传开,但二十四祭酒已经得知,此刻听羽化登仙的师君竟然指定方泉为下一任师君,还说从前是误会了方泉,不禁都有些不知所措。
尤其是章祭酒,他乃是大祭酒,底下的鬼卒最多,斗胆发问,难免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没想到张鲁竟然抛出方泉这个被逐出五斗米教的人物。
忽然,人群中不只是谁从方泉身上挪开视线,望了一眼远处的青山,惊叫道:“快看!那一群白鹤——领头的一只仿佛就是师君所化!”
众人纷纷望向青山之际那一群曼妙远翔的白鹤,待回过神来时,高台上通天绳与羽衣仙人早已不见,只余一位捧着阳平治都功印,手持三五斩邪雌雄剑的中年汉子。
朝廷安排下的人,便在此刻高喊,“这便是我们的新师君方泉了!”“新师君保佑我们!”“系师已化仙,恭迎新师君!”一面高喊,一面纳首跪拜。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这些人一跪,立时便带动周边的人都跪了,呼啦啦一片一片的人潮拜倒下去,大校场的数万鬼卒一时间都跪了下去,还未从师君张鲁就在自己眼前羽化登仙的冲击下清醒过来,就已迷迷糊糊认了方泉做新的师君。
瞬息之间,大校场上的数万人都跪了下去,只除了一旁的苏危、赵泰等人,还有高台下的那二十四位祭酒。
然而形势已经到了这儿,连苏危和赵泰等人都跪了下去……
秦祭酒第一个跪了下去,捧着水泡越来越痛的手,喃喃道:“仙人保佑!新君师保佑!”
眼见秦祭酒跪了,剩下的祭酒拉拉杂杂便也都跪了,况且在场所有人跪了的情况下,几个人孑然站着,会感到一种异常的压迫感。
终于,连最后一个章祭酒也跪了下来。
“张鲁”羽化登仙,五斗米教迎来了新师君方泉。
而新师君方泉,左手捧着阳平治都功印,右手捏着三五斩邪雌雄剑,明明是一脸络腮胡子的草莽汉子,此刻那双小眼珠却一直往旁边的苏危、赵泰等人身上瞟,透露出浓厚的……无措、惊慌和求保护的意味。
方泉:是仙术吧?是真的仙术吧?昨夜师君不是已经被杀了吗?所以长安城里的小皇帝,才是真的会仙术吧?
长安城中的小皇帝刘协接到汉中苏危写来的密信,见张鲁已死,方泉新立,微微一笑,放下一段心事,对曹昂道:“汉中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暂且不必担心,只等结果即可。你们底下可以把精力先放在益州一处。”又道,“襄阳可有消息了?”这是问冯玉的下落。
“暂时还没有。”曹昂道:“以玉奴的才学相貌,若是现于人前,只要在荆州,应该是在刘表身边,多半不会在襄阳这等毗邻别方势力的危险之处。”
“玉奴可是最爱涉足险境了。连朕都劝不住他,刘表又如何能劝住他?”刘协此时不知人是否平安,恐有不测,倒是也不忍心责怪冯玉,叹了一声,将苏危写来的密信也递给曹昂一观。
曹昂匆匆看过,先是舒了口气,道:“汉中除去了贼首,底下的祭酒就算起疑,短时间内也难以成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下油锅、通天绳之事……”
刘协虽然对赵泰说好方士从不揭晓他的秘密,但此刻见曹昂问起,却是哈哈一笑,带了几分得意与少年的活泼,道:“朕告诉你,你可不能再告诉旁人。”
曹昂笑道:“这是自然。”便附耳听来。
“你可知道月石砂?”刘协微笑道:“医工又叫它硼砂,此物遇热便会冒出气体里。那油锅上面是油,底下却是醋,醋中又有月石砂。锅底薪火一烧,醋还未烫人,那硼砂先冒出气体来,蹿出油面,便好似油烧滚了一般。那方士躺在里面,只要感觉太烫了,便起身离开。此时那些祭酒上前来,油已烧热,他们再以手去试,岂有不受伤的?”
“原来如此。”曹昂恍然大悟。
“况且这等方士原也精通法术,有些方法保护自身的,这却非外人所知了。”
“那这通天绳……”曹昂更好奇了。
“这其中的故事,”刘协却故意使坏,笑道:“朕明日再告诉你。”
曹昂无奈一笑。
“汉中张鲁已死,便可以让益州动手了。”刘协低头看向荀攸写来的密信。
“刘范与刘诞已经进入益州,按照朝廷所要求的,将汉中之外的益州余部,一分为二,两人各据其一。”曹昂明白皇帝所说的“动手”之意,思量着道:“一旦动手,荀攸可能控制住局面?”
“所以要苏危领兵,枕戈待旦。”刘协道:“一旦益州事变,大军即刻便开入掌控局势。”
“益州士族……”曹昂叹了一声。
“益州士族,已经强大,却还不够强大——这是他们可哀之处。”刘协平静道来,并无悲悯之意。如果益州士族足够强大,那么益州当权者就要学孙策在吴地、或是袁绍在冀州,倚靠当地的士族,非与他们媾|和不能稳固政权。但益州士族虽然强大到让当权者忌惮,却还没有强大到令当权者不得不依附,这是其脆弱之处。
未央殿内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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