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大雁
他先前一直在担忧,若江肃陪他回了教中,拿到了那两把钥匙之后,江肃便要离开圣教,而他还得代替谢则厉留守教中,那……那他以后岂不是就再也没有见到江肃的机会了?
因而方才他试探着与江肃说,要一同随江肃进不胜天看一看,这便也就等同于表明自己要跟随江肃一道去寻剩下的那四把钥匙,而江肃没有反对,几乎便等同于同他应下了这件事。
江肃见李寒山不再言语,显然是认定了这誓言不愿更改,方才无奈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李寒山心中激动不已,一下转身看向与江肃之间相隔的衣架,想着要转过去与江肃说一说话,却不想他心情激动,那动作幅度太大,一挥手便将衣架退倒了。
整个架子倒向江肃一侧,江肃反应迅速,几乎在那一瞬便已伸出了手扶住衣架,可哪怕如此,他二人还是对上了目光。
李寒山看见江肃披着一件单衣,却未曾将那衣服穿好,仅是松垮披在身上,衣下便可见一截裸露的脖颈与肌肤,锁骨削瘦,湿透的发尾贴着脖颈滑入领口,略带些许水珠,如玉润泽,而今他抬手扶着衣架,将衣摆带起了一些,李寒山不由跟着目光下移,瞥见一截肌肉线条舒缓的纤瘦小腿,再往上衣摆遮挡若隐若现,反倒是更加引人遐想。
李寒山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猛地收回目光,一颗心砰砰直跳,好似在那一瞬间,他忽而便领悟了许多耳熟能详的诗句,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千金难得美人笑,英雄难过美人关,他脑中尽是胡思乱想,直到江肃轻咳一声,侧过目光,面不改色将那衣架子扶起来,李寒山才猛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江肃好歹还披了件衣服,他就不一样了,他根本什么都没穿啊!
那衣架倒向江肃,好歹还遮挡了一些江肃腰下的部位,李寒山则几乎完全暴露在外,他不知道江肃到底看见了多少,可他回想江肃最后刻意别开目光去扶架子的模样,他觉得……可能不太妙。
李寒山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也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候,他不敢想象在江肃脑中,方才那一幕到底是什么样的景象,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他故意推倒了衣架,他简直……像个变态。
江肃清了清嗓子,道:“你放心,我方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李寒山:“……”
不对啊,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这本来应该是他对江肃说的话吧!
江肃见李寒山沉默不言,一句话也不肯同他说,便以为李寒山还是为自己突然走光而不好意思,便又咳嗽一声,斟酌措辞,道:“你放心,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不必这样害羞。”
李寒山:“……”
这不就等于说他看见了吗!
李寒山实在说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难为情什么,的确,若是照江肃的说法,二人坦诚相对,本没有什么值得害羞的地方,就算看见了也不要紧,反正江肃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只要他装作若无其事,他就不会尴尬。
李寒山深吸一口气,干笑道:“你说得对。”
他匆匆去扯衣架上的衣服,也不管那衣服到底干没干,匆匆便要往身上披,正忙着系衣服的衣扣,忽而听见外头急促雨声中似乎带了些其他声响,听起来像是……脚步声。
李寒山惊了一跳,不论来者何人,他总不能以现在的模样去面对他,他急忙想要系好衣物,却听得那头江肃也正匆匆穿衣。
二人皆是惊忙不已,仓促之间,李寒山扯下那衣架子上江肃的腰带,待发现不对想要塞回去时,江肃却已经将他的腰带系上了,一面还急匆匆同他道:“他们快来了,先将衣服穿好再说。”
李寒山一想,觉得确实还是江肃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先将衣服穿好比较重要,腰带而已,又不是贴身衣物,系错就系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显然忘记了,江肃惯穿白衣,那腰带自然也是白色的,而李寒山今日又穿了一身黑,这么一条纯白的腰带系在他身上,实在扎眼得很。
江肃也没好到哪儿去,他二人的腰带看起来都有古怪,可两人都已顾不上腰带了,那脚步声已到门边,略带些许急促,听起来却并无敌意,而脚步声在门外一顿,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是他们的马,还好,他们两在这儿。”
江肃:“……”
是贺灵城。
江肃怎么也想不到贺灵城竟也会折返回来找他们,而若门外之人是贺灵城,江肃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李寒山的腰带,陷入沉思。
好像……不太妙。以贺灵城的脑子,他肯定是要想歪的。
他听贺灵城还未到门边,想着贺灵城总要敲门,急忙推开二人之间间隔的衣架子,却又不敢言语,以免被贺灵城听见他要寻李寒山交换腰带,他只是匆匆伸手,扯了扯李寒山腰上系了一半的腰带,再冲李寒山使了个眼色,令他立即将腰带换回来。
李寒山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江肃的意思,他急匆匆去解自己的腰带,那动作飞快,将腰带一解,交到江肃手中,江肃却根本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贺灵城已直接推开了门。
“少主!属下终于找到你了!”贺灵城满面焦急之色,手中提了纸伞蓑衣,匆匆说道,“方才我便说要下雨了,让你带上伞,你偏偏——”
屋中两人衣衫不整,显然是仓促之间穿上的,而江肃手中拿着自己的腰带,腰上挂着却是李寒山的腰带,看起来像是两人穿错了衣服,可是……等一等,他们两人为什么会穿错衣服?
贺灵城:“……对不起,少主,属下不该来。”
他尴尬笑了笑,默默将蓑衣和纸伞留在屋内墙角,而后后退一步,拉开还想凑前看的乌歧,二话不说关上门扭头便走。
江肃沉默站在屋中,明白贺灵城必然是要误会了。
也是,屋内这情况,若是他看见了,他也要误会。
两个武功这么高的人,不用内力烘干衣服,在这儿傻乎乎脱了衣服烤火,说出去谁信啊?!
他叹了口气,一时间倒还有些无可奈何,也无力再去同贺灵城解释,反正贺灵城误会他也不是头一回了,他清楚解释也没什么用,便不再多言,将腰带换下给李寒山,自己继续在那火堆边上坐下,默默烘烤衣物。
李寒山皱了皱眉,见江肃不走,他便也只好继续坐下,却抑不住局促,脑内却还是方才衣架被他推倒的尴尬一幕。
他好似乎而便意识到了一件事。
如今二人独处,又无人打扰,这难道不就是压下方才的尴尬,好好向江肃表明心意的时候吗?
李寒山终于再次鼓起勇气,转头看向江肃。
李寒山:“我有事情想同你说——”
江肃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
李寒山一怔:“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可江肃来不及回答,他们已又听得贺灵城折返了回来,在外犹豫着敲了敲门,道:“少主,江少侠,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给你们带了点儿吃的……”
江肃立即过去开了门,好让贺灵城进来,可那门方开了一条缝,便见一只黑猫呲溜蹿进了屋中,后头跟着乌歧尴尬的解释:“它不喜欢下雨。”
江肃并不介意。
他不讨厌小动物,还试探着想要抱一抱那只黑猫,而猫都已经进屋了,乌歧自是立即便跟了进来,贺灵城一人在外尴尬犹豫了好一会儿,也只得小心翼翼迈进屋子,进来之后还先用力吸了口气,像是要嗅一嗅屋内可有什么奇怪气味,毕竟发生那种事后,屋内总该有些不一样的气味的。
可他什么也没有嗅到。
这屋子里只有一股霉味,伴随着柴火燃烧时的烟味,并没有贺灵城所想的古怪气息,贺灵城不由便更加懊恼,只想方才那种境况,若自己再晚来一些,只怕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少主只差一点就成功得手了,偏偏还是自己打断了他。
不行,他得想办法弥补。
贺灵城转过头,见江肃已抱起了乌歧的猫,而乌歧紧张不已眼巴巴盯着,二人都不曾注意到周遭发生的事情,贺灵城这才匆匆凑到李寒山身边,小声询问李寒山,道:“少主,方才……”
李寒山闭上眼:“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将衣服弄干。”
贺灵城原不想相信,可李寒山神色真诚,他也知道少主不擅长撒谎,他方才相信了李寒山的话,却又忍不住问:“少主……你还没说?”
李寒山:“方才被打断了……”
贺灵城以为打断这一切的是他,匆忙道歉:“我不该不敲门就进来。”
李寒山:“……无妨,被打断了很多次,不差你这一次。”
贺灵城:“……”
什么,告个白而已,怎么还能被打断很多次?
李寒山看了看江肃,见江肃的注意力着实不在两人身上,方才小心将贺灵城引到一旁,忍着满心委屈,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所有事都同贺灵城说了一遍,当然,他自动略过了自己没穿衣服被江肃看见的那一幕,而后再小声与贺灵城道:“我本来想再试一次的。”
贺灵城:“……”
贺灵城总觉得李寒山所描述的这一切……有些不对。
江肃好似与以往不太相同,又扯些什么修习止水剑法需得断情的无用说法,倒像是在纠结亦或暗示,只不过他话中所藏的话,凭少主这等直来直去的脑子,是绝不可能听懂的。
贺灵城再看向江肃,见江肃仍是在逗着乌歧的猫,偶尔却要状若无意看他们一眼,显然很在意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贺灵城忽而便明白了。
他本来就觉得奇怪,就凭江肃这能言善辩几句话气疯教主的能力,不该连李寒山那么直白的几句话都听不明白,如今看来,他觉得江肃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贺灵城觉得,自己应当为他们两人再添一把火。
他已经知道了,江肃纠结的根源在于温青庭传下的那半部止水剑法,他觉得温青庭要门中所有人断情,因而才会如此纠结,那他若是想要帮助少主,便直接从这件事下手便好。
贺灵城回到火堆边,拿了根柴火拨弄火堆,一面故意同江肃道:“江少侠,我记得……你想看看我教中同令师祖有关的卷宗,对吧?”
江肃几乎都已要忘记这件事了,贺灵城突然提起,他便点了点头,道:“对。”
“回去我就让人给你翻出来。”贺灵城道,“对了,我隐约还记得一些,江少侠可要听一听?”
反正在此处烤火太过无趣,听听故事也无妨,江肃便点头,道:“你说吧。”
贺灵城稍加回想,添油加醋。
“正月初八,无执剑主温青庭随教主归返,夜中同榻而眠,促膝长谈,令教中守卫退出院外,无令者不得入内。”贺灵城绘声绘色道,“正月初九,二人往山中灵泉,共浴;正月初十,雪中赏梅,大醉而归。”
江肃:“……”
不知为何,听起来好像只是几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从贺灵城口中说出来时……莫名就有些不太对味。
“教主令副使清扫房屋,以备无执剑平日歇息,可夜中二人多抵足而眠,彻夜长谈,只如相逢恨晚,情意深笃。”贺灵城又想了想,说,“我只记得大抵,教中卷宗内写的,或许会更细致一些。”
江肃:“细致?”
“夜半声响暧昧,两人举止亲密,说真的,江少侠,我不会胡乱说话,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说是令师祖勾引了谢无教主呢。”贺灵城叹了口气,又道,“不过如今看来,勾引二字是我偏见,他二人应当是两情相悦,情深义重,只可惜后来迈不过正邪相对的坎……”
贺灵城对李寒山使了个眼色,李寒山却不明白贺灵城的意思,贺灵城只得皱眉,趁着江肃蹙眉深思,急忙凑过李寒山耳边,压低声音,匆匆道:“少主,他是在装傻。”
李寒山一怔:“装……什么?”
他再看向江肃,多日来心中的疑惑好似顷刻便已荡然无存,若江肃一直以来都在装傻,那也怪不得这些时日来他觉得江肃举止奇怪。
李寒山微微一顿,便接着贺灵城的话道:“温青庭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断情,为什么要求门中其余人断情。”
江肃:“……”
贺灵城便道:“他就是在胡说八道,这天底下,哪儿有什么功法需要断情。”
江肃:“……”
李寒山这才转过目光,看向江肃,见江肃并不看他,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唤:“江肃,你一直都知道吧。”
江肃却反问:“我知道什么?”
李寒山一时间竟忍不了心中激动,他未曾想过自己纠结许久,结果却只是江肃在同他装傻,他有些委屈,几乎想也不想,道:“你还在装傻!”
贺灵城:“……”
完了。
贺灵城觉得完了。
他努力了这么久,可却忘记了一件事。
在情感之事上,少主就是个傻子。
江肃本就装傻不愿承认,偏偏少主还要说得这么直接,好了,这路堵死了,江肃绝对不会承认的。
果真江肃挑眉,道:“装傻?什么装傻?我听不懂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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