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凛冽剑光穿透了巨树的树干,里面显出一个树洞,树洞中是浑茫扭曲的空间。
他抱着叶云澜跳入进去,又勾了勾唇,随手向后挥出一剑。没有回头去看后方情况,便与叶云澜一同消失于树洞之中。
而正朝他们挪近的容染,早在看到两人寻到生门时候加快步伐,此刻不知巧是不巧。正正对上了沈殊随手所劈那一剑!
难以形容那一剑的险恶。
容染从未见过邪意如此之盛的剑法,好像要将人周围封锁天罗地网,并追杀到九天十地不死不休。
他瞳孔收缩,举剑抵挡,却被剑气抛飞出去,凌厉的剑意穿过他面颊一侧上原本的伤口,把原本皮肉搅成一滩烂泥,血不住流淌着,比之原本只是被火焰烧出的伤,含有剑意肆虐的伤口更加难以愈合。
或者说,如果伤口之中的剑意不能拔除,他脸上伤口一辈子都难以愈合。
容染这才觉察出了沈殊的意图,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拿这张脸如何去面对外面的弟子。
不对,还有?那件法宝……
他目光中忽然泛出恶毒冷光。
……
沈殊抱着叶云澜进入树洞之后,落入了一处地穴之中。
地穴昏暗难以视物,沈殊点亮火焰在手心,才窥见周围,阴森森的地穴里是无数岔道。
沈殊:“该往哪走?”
叶云澜看了看沈殊依然环着他腰身的手,“……你先放开我。”
沈殊认真道:“地穴危险,师尊。”
叶云澜:“我手中有剑。”
方才枫叶林杀阵,如果不是沈殊一开始就把他死死护在怀里不肯撒手,而他还要分心计算,也?不会由着沈殊将他抱这么久。
沈殊:“怎可让师尊辛劳。”
叶云澜终于领悟到与沈殊说话是无用之功,直接抬手抓在了沈殊臂上,“放手。”
沈殊叹了一口气,总算将他放开。
叶云澜观察前路的几个岔道,思索片刻,指了一处洞口道:“往这边走。”
沈殊:“这一条是生路么?”
叶云澜:“不一定。但此地既然是方才杀阵生门,便不会是一条死路。此地位于杀阵下方,四通八达,或许上面所连通的并非一个杀阵,而是山道上所有?杀阵之‘基石’。我们现在所处,很可能是浮幽山的山腹之中。依我推测这处地穴至少有?两个出口,一在山上,另一在山下。”
这并不只是推测。
前世他与容染也?曾在地穴之中受困多日,才终于走出,对这地穴的情况早有所了解。
而本来以他记忆力,能够将整个地穴走过的路都记忆得?清清楚楚,可现在回想起来,却不知为何有?些?模糊。
甚至没有?办法辨清,哪一条岔道才是正确。
方才那随手一指,只是凭依他对杀阵对应方位的计算和直觉。
沈殊:“那师尊所选这条,便是通往山上出口之路了?”
叶云澜:“或许。先走再说。”
两人便迈步走在地穴之中。
幽深的甬道回荡着他们的脚步声,沈殊手心凝着的火焰微微摇曳,将两人身影在洞壁上拉长。行了约摸一刻钟,走到了一处开阔地,前方洞口共有六个。
沈殊停下脚步,“师尊,现在该走那条路?”
叶云澜站定在岔道前方,凝眉思索。
火光映照着周围,角落之处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钟乳和石块,他凝视着那些钟乳石的形状,觉的有?些?熟悉,记忆里却全无印象。
摇曳的火光中,无数钟乳石的阴影在他的视野中摇晃,许是思索太过深入,他头蓦地一疼,刺入神魂的七情针传来一阵难以承受的苦楚,甚至比之前见到陈微远时还要剧烈许多。
他痛哼一声,冷汗涔涔,几欲摔倒在地上。
沈殊觉察到异样,忙将他扶住,“师尊,你如何了?可是伤又发作?”
叶云澜长睫不停颤抖着,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流过长睫末端,如泪般坠落下来。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我无事。”
刚落下七情针的时候,他也?常常会感觉到这样的苦楚。
为他施针的老僧告诉他,这是因为他神思过妄,爱恨难消所致,过一段时间便会好了。后来,也?如老僧所言,慢慢不再痛了。
虽然不再痛了,但他对周围人事感知,却也仿佛越来越遥远。
他与人间似乎隔开两岸,周围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往前走已无去路,只是往后走,却也没有他的归处。
后背忽然传来炙热温度。
是沈殊将他按进怀中。
力道很强硬。
不容抵抗。
背靠着青年胸膛,因疼痛而生的汗水流过下颚。
沈殊道:“不管如何,且先歇会,师尊。”
“看着你疼,我舍不得?。”
第86章 拥抱
“好了。”
待神魂中痛楚缓去,叶云澜哑声开口。
“不必再歇息,继续赶路吧。”
沈殊揽着他,把头搁在他肩上:“我总觉得师尊有事瞒我。”
叶云澜:“为师没事。不必想太多。”
“总是这样,”沈殊道,“师尊心里仿佛总是藏着许多事情,却从来都不愿说与他人听。难道我就这般不值师尊信任么?这可真让徒儿伤心。”
叶云澜:“……”
他并没有从沈殊的语气里听出任何?伤心的意思。
只感觉到对方温热呼吸喷在脖颈,传来微微痒意,而手则搭着他腰,十分不知收敛。
遂将其爪子掰开,迈步往左边第二个岔道走去。
沈殊啧了声,忙跟上去。
两人便在黑暗里一前?一后前?行?。
在迈入又一个稍显空旷的地穴时,耳边忽然哗啦啦的一声,有无数蝙蝠惊掠而起,发出奇异刺耳的声音,足以让人猝不及防吓一大跳。
偏偏来者?两人都经历无数,很?快便定住神,面不改色地走进洞穴中。
沈殊道:“有蝙蝠,看来离出口不远了。”
叶云澜看着将整个地穴大部?分地方占据的一池碧绿水潭,那种异样的熟悉感觉又一次升起。
他蹙起眉,观察四方,发现如果是想要到地穴对岸的通道,就必须先走过这个水潭。
沈殊又一次积极提议:“不若我背师尊过去吧。”
叶云澜:“不妥。我们还不知道水潭多深,有无危险。”
沈殊:“师尊想要知道,找个好心人试试不就可以了。”
叶云澜:“此处除却你我,哪里还有他人?”
沈殊手中火焰摇曳。
脚底的倒影很?长,蜿蜒向后方。
他道:“自然不止你我。有一个人,已经在我们的后面跟了许久。”他转过身?,“我说得对么,好心人?”
后方一片黑梭梭的,没有动静。
沈殊冷哼一声,手中残光划破洞中寂静,剑气劈在黑暗之处,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他剑指黑暗之中,“再不出来,下一剑,要的就是你的命。”
黑暗里走出一个狼狈身?影。
乌发散乱,白衣被血迹沾满,柔美?的脸上有一半血肉模糊。
容染已经完全无法维持平日温和有礼的假象,眼神怨毒盯着沈殊,如一条淬毒的蛇,“你想怎样?”
沈殊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帮我们试试前?方水潭有无危险啊,好心人。”
他说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令人生?气。
容染面色陡变,道:“沈殊,若是出去之后,别人知道你强逼同门师兄探路,不仅同门师兄弟们不会放过你,宗门里的戒律堂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等他出去,他必要教这个小子死无全尸!
容染无比怨毒地想。
但?在此之前?,必须先保全住自己性命。
于是又转过头对着叶云澜,面露哀求之色道:“阿澜,便看在你小时候师兄曾与你相依为命,之后又接你入道门的情义上,你也不应当?纵然你的徒弟所为——”叶云澜漠然地看着他,终是开口说出一句话。
“容染,当?年之恩,我早已还清了。”
若非容染,前?世他本不会那样狼狈被赶出宗门。
后来,他再没有踏入天宗一步。往事如云烟尽散,容染后来如何?他并不知,只知最后,偌大的天宗,终究还是倾塌在大劫之中。
而容染口中所说的情义——早在宗门三千长阶下,对方冰冷的刀锋和被血污沾染的视线里,就被一刀刀割得破碎支离。
容染面色变得煞白,“阿澜,你不能——!”
沈殊懒得再听,抬手剑气横扫,便将容染扫入水潭之中。
冰冷的潭水没过头顶,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不断拖着人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