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夜雨行舟
他并不知道锁链的尽头在何处。
应当?是被牵在魔尊手中。
他曾经和魔尊说过,觉得魔尊多此一举。
而且锁链很重,他不喜欢。
只是魔尊依然还是固执认为,解了锁链,他会逃。
他说不会。
魔尊坚持说会。
事实证明,和疯子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而且讲了之后,还会被折腾得更厉害。
几番之后,叶云澜便懒得讲了。
他力气不多,并不想天天消磨在床笫之事上。
有?很多事情他还需要?思考。
纵使费力,也要?思考。
比方说,移情咒。
他身中此咒已经有?两百多年。
两百多年爱欲残缺,他将爱用自己执念拼凑理解。他能够分清自己本心对陈微远和魔尊之间的区别,却分不清对前世魔尊和今生魔尊的感觉。
如果解开移情咒,是否可以问清自己本心。
他一直在思考这点。
只是,解开移情咒的方法,根据前世在浮空寺寻得的记载,只有取得自己所爱之人心头血。
但移情咒却已让他对那个人的记忆全数忘却。
他不知道那人是谁。
而陈微远说,那个人叫做玲儿。
玲儿。
他在心中低喃这个名字片刻,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熟悉。
但依然丝毫都想不起来。
如果他没有推测错,前世陈微远给他种移情咒的时候,应当?距离他被逐出天宗不远。陈微远所说的那个人,很可能是天宗弟子。
他需要?从前生记忆里没有见过的天宗弟子中寻找。
而前世今生里,名字中含有玲儿二字,而且,他前生并没有?见过的人,只有一个。
尹玲。
当?年曾经在宗门里热烈追求过他的那一位尹师姐。
叶云澜抚摸着手中书卷,想起那个总是一身红衣艳丽,眉目英气勃发的女子。
他对尹玲并无?感触。
很早之前,便已经彻底拒绝了对方。
但或许,也是因为移情咒去除爱欲的原因。
他不能肯定。
而要?解除移情咒需要?喝下对方的心头血。
心脏乃是一个修士命核所在,若是剖开命核。不死也会重伤,没有修士愿意将心脏剖开。叶云澜也绝不会强迫别人这样做。
何况他还未能确定,尹玲是否就是那一个人。
所以此法不通。
叶云澜沉默地垂下长睫,看着?手中书卷。
书卷上的字一行行落入他眼中。
阳光斑驳映照在他脸上,雪白脸颊如同一朵低垂绽放的幽兰,令人感觉岁月平静,安宁祥和。
魔尊走入藏书阁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他这幅模样。
胸腔里因为几个时辰没有见到叶云澜而翻涌不休的戾气平复些许,耳边萦绕的哭声笑声似乎也减弱了许多。
三十多年以来,围绕在他周遭的声音从未停止,人世如狱,唯有在叶云澜身边,他能找到一点歇息的空间于是不由自主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
“师尊在看什?么。”
叶云澜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停留在书卷之上。
书卷上印有几行字——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既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净矣……[注]
“清静经?师尊怎看起这个。”魔尊低笑一声,“是不是师尊觉得我?们这些日子太过放纵,欲求过度了?可是师尊分明也乐在其中。何况我们也并非是纵欲,而是修行。既是修行之事,又怎可算放纵,自是多多益善才好。”
这是歪理。
这些日子他们之间有过许多次,却并非每一次都是修行。盖因魔尊并非每一次都能专注运转功法,而他的身体也未必受得住太多次灵力灌溉。更多时候,只是被迫沉浸欢愉。
叶云澜想要挣开他,脚边却有阴影缠绕上来,没入他脚踝小腿。
他的身子在这些日子来已被弄得对魔尊的气息极是敏i感,何况他身体是炉鼎体质,本就比常人敏锐柔软,能够感受到的欢愉更多,也更容易沉溺欲i望。
只因他向来性情寡欲,所以素日行止淡薄。
唯有魔尊不管不顾,三番四次要将他的匣子打开。
魔尊从他身后走到他前方,俯身吻住他的唇。
他的腿根微微有些颤抖。
魔尊便笑了声,低低对他道,师尊怎么湿了。
他不回答。
魔尊笑的更欢,那些阴影猖狂作?乱。
半晌,叶云澜抬手攥住魔尊衣襟,对他说,够了。
魔尊便环住他肩,两人一同陷入阴影里。
藏书阁里墨香弥漫。
叶云澜长发落在书架上,垂挂几缕。书架微微摇晃着?,忽然有几本泛黄的书籍掉落下来,发出响声。
却没人去捡。
又一会儿,周围开始氤氲起一种淡淡甜腥的香气。
魔尊道:“师尊好香。”
叶云澜闭上眼。
他感觉到温暖的灵力在体内冲刷。很温柔。
实际上,这些日子以来,魔尊似乎每一次运转功法,都比前一次更加克制温柔。
魔尊似乎在一点一点找回自己的神智。
待功法运转完全,魔尊将他抱着,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低头轻轻吻干他睫毛上的泪水。
又给他梳理打结的头发。
“从很多年前开始,我?眼中的世界便是血红的。月光是血红的,剑是血红的,人也是血红的。”魔尊神色餍足,执迷看着?他,“我?已经完全忘了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但我?依然记得师尊的模样。”
他低头去吻手中叶云澜的头发。
“还好,师尊一点都没有?变。”
第123章 点化
藏书阁中幽静。
窗外风声也安然。
叶云澜被魔尊抱在藤椅上,头发被他吻着,眼眸疲倦半阖。整个人软如?春水,裸露在外的肌肤像染了胭脂,透出莹润的红。
此?刻已?入夜。
泠泠月光照耀入藏书阁中,浸着他侧脸,睫毛垂下深深阴影。
他由着魔尊玩弄他白发,忽道:“九转天魔体的功法,你已?练到第几重?了。”
魔尊:“早已?大?乘。”
叶云澜:“天魔之体唯有脱离人身方?可晋升蜕凡。而今五音五色五味,你还剩有几分?”
魔尊缓缓道:“我还能听,能看,也能尝。”
就是听到的东西,看到的世界,尝到的滋味,都已?经与常人不同。
常人能够听到鸟雀虫鸣,他却满耳皆是冤魂嘶吼,尖叫咆哮,常人能够看到花红柳绿,色彩缤纷,他的世界之中却只剩一片浓稠的红。
他在血色炼狱中行走,无边阴影跟随着他,而常人能够品尝到酸甜苦辣,到他口中却只有空无干涩,唯有血肉甜美的滋味,能够被他感知。
但是这些,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的世界里有叶云澜一个人便足够了。
其?他东西是什么模样,他并不关?心,更并不想要去看,去听,去尝。
叶云澜沉默了片刻,道:“莫再于?此?道修行下去了。”
魔尊此?刻正吃饱餍足,故而并没有生气,只是亲亲他的侧脸,问道:“为何?”
叶云澜道:“天魔之道不属于?此?界,修炼到蜕凡已?是顶点,若想再求突破,必然会触动到此?界法则,为天所忌,横遭灾劫。”
魔尊却笑?了一声,道:“师尊,我自出生便因自身与常人不同之处,而被亲族关?押于?地窖之中,他们?想要把我活活饿死。后来噬魂宗的弟子把我带了回去,欲将我炼成魔傀,便把我丢在万蛇窟中,想让我被毒蛇吞噬五脏而死。我逃了出去,却又?被刘庆那?厮抓住带回天宗,他和那?些弟子把我当狗一样使?唤,想把我肉身驯服,意识湮灭,当他手里一具乖乖的魔傀。刘庆发疯之后,他剩下的那?些弟子,也想方?设法想要我死。”他顿了顿,修长手指继续灵巧地帮叶云澜把发丝理顺。
“后来,师尊走后,我进了魔渊。”他继续道。
“魔渊里面魔物很多,它们?都饿得发疯。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活人,实力很弱,是它们?眼中的香馍馍。它们?蜂拥而来,争夺撕咬我的血肉,吞噬入侵我的魂灵。它们?个个都想要我死。可是我最后终究还是没有死。”他又?笑?起来,“我把它们?都吞吃干净,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