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不奈何 第20章

作者:淮上 标签: 强强 豪门世家 仙侠修真 穿越重生

  很好。

  大佬刚才逼着他溜须拍马大半天,现在要逼着他痛骂自己了。

  宫惟心中默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然后深吸了口气:“法华仙尊枉顾玄门法度,无视沧阳宗威名,竟然妄想刺杀宗主,罪行罄竹难书!法华仙尊平素为人轻浮,不堪为一代宗师,弟子为之而不齿!”

  徐霜策问:“你当真这么认为?”

  “当真!”

  偌大车辇一片安静,许久才听徐霜策悠悠道:“宫徵羽,刑惩院大院长。”

  他四根修长有力的手指在桌面上轮流叩动,发出如金叩玉般的声响。

  “自幼年入仙盟,不曾修道、不曾筑基,根骨魂魄与凡人无异,一夜之间却遽然突破金丹后期,天下玄门莫不震动。上古三大幻术失传已久,全天下唯独宫徵羽一人通晓其二,其来历、背景、法力都深不可测,实力一度压过举世公认的第三人剑宗尉迟锐,仅屈居我与应恺之下。”

  徐霜策顿了顿,略微俯下身来,轻声道:

  “但我一直以为,如果宫徵羽露出本相,天下无人是其对手。”

  他俩靠得太近了,宫惟不引人注意地向后微仰,下一刻徐霜策却从鼻腔里轻轻冷笑了下,冷冽的气息直直扑在了他耳侧:

  “——你说,堂堂的法华仙尊宫徵羽,怎么会看上向小园这个半妖呢?”

  那瞬间两人几乎相贴,宫惟的头皮都快麻了。

  咣当一声他站起来,退后半步,抱着徐霜策的手“扑通!”就跪了下去,情真意切地朗声道:“师尊!”

  徐霜策动作一下定住了。

  “弟子虽然身份卑微,但对沧阳宗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当年法华仙尊行刺师尊,其行为丧心病狂,令人齿冷,弟子誓与此人不共戴天!宁死也决不能把身体让给这种人来还魂!”

  “……”

  宫惟低头跪地,声情并茂:“请师尊明鉴!!”

  徐霜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那只被宫惟当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抱住的手。

  空气像是冻结了一样,半晌他终于就着这个相连的姿势抬起手指,扳起宫惟的下颔:“……你管我叫什么?”

  但凡脸皮稍微薄一点的此刻已经丢盔弃甲了,但宫惟斩钉截铁:“师尊。”

  “……”

  “宗主教化一方,全沧阳宗上下都是宗主的弟子,不是亲师尊、胜似亲师尊!”

  徐霜策那双漆黑的瞳孔直直盯着他,良久突然古怪地一笑,说:“好。”

  好什么?

  任凭宫惟脑子转得奇快也来不及揣测圣意,这时巨禽接二连三发出尖唳,随即向下俯冲!

  整座车身一斜,宫惟猝不及防松脱了徐霜策的手,哐当一下向前撞到了案上,紧接着整个身体顺桌案边缘向左一溜,啪叽撞上墙,再随着倾斜向右一溜,哗啦又撞上了立地大花瓶。车身陡然拉平,宫惟猝不及防向后仰倒,眼见要叽里咕噜向后顺地滚远,突然手腕一紧,被扣住了。

  徐霜策面无表情地把他摁在原地,但冷不防这时巨禽又俯冲向下,惯性骤然改变方向,宫惟整个人以头抢地,额头“咚”一声磕在了徐霜策面前的桌案上。

  轰隆——

  四头巨禽平稳降落,车辇缓缓落地,不动了。

  “……”宫惟保持着这个向徐霜策磕头拜年的姿势,内心苍凉,一动不动。

  “平身吧。”徐霜策冷冷道,放开手站起身,整了整衣襟,径直下了车。

  天光已然破晓,巨车降落在沧阳山首峰之巅,如同披着黄金般的朝阳。各位长老、真人已经带领各自的入室弟子在此恭候,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齐齐顿首:“恭迎宗主!”

  众人的视线只能看见徐霜策鞋底踩在白玉砖上,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才从上方传下来:

  “临江都之祸已解,但此事确认与法华仙尊有关,已交由仙盟处置。”

  ——竟然真是法华仙尊!长老真人们纷纷色变,又齐齐顿首:“宗主英明!”

  “宗主,”最前列的静虚真人起身低声问,“桃祸将至,事关重大,不知您现在是先回璇玑殿稍事休息,还是召集各位长老上天极塔议事,我等也好……”

  他的话没说完,只见徐霜策突然回头看向巨车。

  正掀帘试图溜走的宫惟一下定在了半空。

  场面仿佛完全静止了,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徐霜策伸手一招,平静道:

  “过来,爱徒。”

第19章

  如果说刚才场面只是凝固的话, 现在应该就是轰一下猝不及防,所有人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谁?

  宗主叫他什么?

  我的耳朵没听错吧?

  嗡嗡议论声迅速穿过人群,甚至连长老、真人们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不论谁的惊恐程度都比不上宫惟:

  “那个……宗主……”

  徐霜策那只手停在半空, 重复了一遍:“过来。”

  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都落在宫惟身上, 而宫惟整条脊椎都在嗖嗖冒寒气,硬着头皮走上来, 随即肩头一重。

  徐霜策那只手落在了他肩上,就这么沉沉地按着,好似完全没注意任何人的表情, 转向静虚真人:“回璇玑殿。”

  ·

  “宗主带回来那少年是谁?”“向小园?向小园是什么人?”“你说宗主叫他什么?你再说一遍?”

  ……

  沸沸扬扬的私语就像被风吹一样, 半日间便传遍了整个沧阳宗。

  而所有人议论的焦点——璇玑大殿此刻却空旷而安静, 建筑高深壮丽, 摆设帷幔华光熠熠。徐霜策一掀衣袍坐在案后,言简意赅:

  “脱。”

  宫惟动作僵在半空,半晌才委婉道:“宗主, 这不太合适吧。”

  徐霜策问:“为何?”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弟子唯恐宗主清誉有损,个人名节倒是不大要紧……”

  “咳——”远处石柱后两名守殿弟子同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随即一个寒战收声站直,喉咙痉挛却硬生生忍住了, 半声不敢出。

  徐霜策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 但出乎宫惟意料的是竟然没有动怒叫他滚,半晌淡淡道:

  “你我二人至亲师徒,不要紧的。”

  宫惟立刻:“弟子惶恐,弟子不敢!弟子只是区区一介外门——”

  “本宗主教化一方,沧阳宗上下都是本宗主的徒弟, 不是师尊胜似师尊,有这回事吗?”

  宫惟:“……”

  宫惟哑口无言,强迫自己直视徐霜策,拱手真诚赞叹:“师尊所言极是!”

  他在对面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中慢吞吞伸手解下衣带,更加慢吞吞地脱下外袍,又仿佛剥葡萄皮似地磨磨蹭蹭脱下里衣;足磨叽了一盏茶功夫,直到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终于发现对面竟然还完全没有要叫停的意思。

  难道要叫我脱光?

  要不是宫惟深深了解徐霜策此人有多严厉禁欲,以及他清修了上百年的无情道有多么坚不可摧,可能此刻就真要往某些龌龊的方向去猜想了。

  “……”

  不管了,反正他又不知道我是谁,再说在徐霜策面前脱光了算谁占谁便宜还不好说呢。

  宫惟把眼一闭,咬牙抬手就去解裤带,冷不防这时却听对面传来一个字:“停。”

  只见徐霜策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瓶药膏,冷淡道:“为师只是想给你上药而已,不用着急脱裤子。”

  “…………”

  不远处石柱后鸦雀无声,大概是守殿弟子因为惊恐而活生生吓岔气了。

  宫惟用尽全身演技才绷住了表情,感激涕零地伸手去接:“师尊大恩大德,弟子无以为报,区区小伤怎敢麻烦师尊?弟子还是自己……”

  徐霜策拿着药膏的那只手略微一抬,道:“过来。”

  ……好吧,徐白今天兴致突发,要演师徒情深。

  宫惟吸了口气,他最大的好处就是什么戏都能接,当下面色一整:“谢过师尊!”随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跪坐了下去。

  他左肩被鬼修一剑贯穿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概因在临江都时被医宗弟子抹水泥一样抹了半桶千金圣药的缘故——那药价换成钱,能一比一打造一个真金的向小园。

  但徐霜策手里这瓶药应当更加珍贵罕奇,也不知道那闪烁着珍珠光泽的药气是什么做的,刚沾上皮肤便一阵冰凉,紧接着创口疼痛完全消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干涸、结痂,内里筋骨生长带来难以言喻的麻痒。

  “——别动。”徐霜策突然抓住了宫惟忍不住要去抓伤口的右手。

  徐霜策的手看起来就冷,实际上也确实很冷。他指节经络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强硬气劲,宫惟的右手一下就被握住了,不上不下定在半空,进退不得。

  只听他平淡地吐出两个字:“药贵。”

  上辈子宫惟曾经在徐霜策面前脱光衣服玩水,但那是年幼不知死活时的事了,至少他被任命为刑惩院大院长之后就再没有过。眼下虽然只脱了上衣,但不知怎么的宫惟还是非常尴尬,余光偷瞟了徐霜策一眼。

  徐霜策的眼睛形状很锋利,因而垂着视线的时候,尾睫如同一片锐利而有弧度的刀锋。可能是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原因,那张脸给人的第一感觉往往不是俊美,而是无法忽视的、扑面而来的威压。

  一丝寒意突然从宫惟心底窜起。

  “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听见幻境中自己带着哽咽的喘息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不能这么对我,徐霜策……我……我喜欢你……”

  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象?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宫惟跪坐原地一动不动,瞳孔却无声无息地缩紧了,视线不自觉落在徐霜策身上,顺着他手臂一路向上,着魔般定在了那近在咫尺的咽喉间。

  他都那样对待我了——那道清晰的、充满了悲伤和绝望的声音再次从潜意识深处缓缓浮现。

  这么近的距离,只要一伸手……

  只要一伸手……

  “怎么受的伤?”

  宫惟蓦然回神,闪电般打了个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