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诏狱看大门 第163章

作者:雁过寒潭 标签: 平步青云 美食 穿越重生

  没了主子的奴才在宫内活的还不如一条狗,梁芳二话不说,贿赂了周太后身边的大太监,转投宁清宫,想要得到周太后的荫蔽。

  周太后当时就看万妃很不顺眼,看他可怜,于是就顺手收留了他。

  此人脑子很是活络,虽然一开始在宁清宫只是一个在院外伺候的小太监,但是和各个宫殿的太监宫女们都搭得上话。又善于用小恩小惠来收买人,仗着周太后宫内人的名头,在各个宫殿内畅行无阻。

  很快,庆云伯周寿就和他搭到了一起,两人里应外合,老鼠背米似得将宫内的珍品往外头搬,得了银钱就二八分账。

  为了快速销赃并且掩人耳目,周寿找到了在京内做了三代古董生意的人家荣宝楼。

  这荣宝楼的掌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攀上皇亲和内侍,是他这么一个小生意人一辈子都想不到的“大好事”。

  他们不过才合作了三五个月,赚到的钱就足够让荣宝楼在文思院那边买下新的宅子和铺面,从而扩大经营。

  周寿得了甜头,自持国舅身份,更是变本加厉起来。

  他先想办法为梁太监谋了一个浮梁县御器厂督造太监的官职,将人从宫里弄了出来,下一步就开始将整个御器厂作为自己的产业来打理了。

  “真可笑……国舅爷将一部分御器厂的‘窑变’瓷器作为礼物,送入恭王所住的撷芳殿和母后的宁清宫。唬得朕的母后高兴,逼朕打赏于他。他用朕的东西,送给朕的母后,又骗了朕的赏赐,哈哈……”

  朱见深听着袁指挥使报上的案情,气的咬牙。

  众所周知,周太后溺爱小儿子崇王,恨不得为他摘星星捞月亮。

  周寿就利用这一点,不断向崇王供奉各种奇珍,哄得小孩子在他姐姐面前说自己的好话,好得到更多的便宜差事,乃至御赐田地。

  这三年来,他在通州老家的御赐田庄足足扩大了好多倍,甚至超过了周太后亲生女儿重庆公主所拥有的皇庄数量。

  反正每次只要周太后开口,皇帝就算再不情愿,最后也会把田地给赐下来。

  另一部分“窑变”的瓷器,加上本该销毁却没有销毁的御窑次品,以及从宫内偷出来的各色古董,在被抹掉了底部的款识后,这几年来通过荣宝楼的路子,从京城销往大明各地,为周寿积累了无数金银财富。

  甚至有不少名画古董,居然远漂海外,流落到东瀛、朝鲜和交趾国那边去了。

  如今即便朱见深想要追回赃物,都求告无门,这位“文艺青年”越想越恨不得把这个“娘舅”大卸八块。

  “荣宝楼不但负责销赃。荣掌柜的为了拉拢国舅爷,还利用雇佣使女丫头的名义,骗了不少良家女子,给她们服下药物后,成为半醒半痴的废人,供国舅爷……和他的幕下之宾享乐。”

  杨休羡拱了拱手说道。

  “那袁氏之女,原本是在御器厂帮厨的。因为姿容出众,梁太监想要将她献给庆云伯。一个多月前,在运送这批龙纹窑变瓷器入京前,梁太监派人将她打晕之后,装在运送瓷器的箱子里,放入船舱之内。”

  幸好这一个月里,庆云伯都跟着恭王的车队,没时间回荣宝楼淫乐,这袁氏女才保住了清白之身。

  袁明光发现妹妹不见之后,先是在御器厂内遍寻不得,就跑到了邱家的茶场找人。

  邱管家见他满世界的嚷嚷,又怕邱家和梁太监合作的事情被他发现,于是自作主张派人将他教训了一顿,扔回了御器厂的后山。

  邱家人走开后,装船完毕的梁太监带人回来。

  梁太监做贼心虚,害怕他发现自己绑架了袁家妹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扔进了当日准备烧制瓷器的窑中。

  然后命令点燃柴火,想要将袁明光活活烧死在里头。

  幸好老天有眼,在被扔进瓷窑后,袁明光很快就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身在瓷窑内部,而且瓷窑已经被关上门,温度陡然升高,袁明光又惊又怕。

  好在他曾经多次在御器厂烧窑,知道这烧制御瓷的“龙窑”除了正前方火膛,通风口和一侧的窑门外,在窑门后方还有一个投柴的口子。

  口子不大,但是足够一个精瘦的人进出了。

  他爬上梯子,努力地爬上了投柴口,打开了投柴口的风门。

  密闭的窑身内突然涌入大量空气,本来温吞的火势一下子凶猛起来,火焰几乎是追着袁明光的动作升腾而起。

  在千钧一发之际,袁明光纵身一跃,从口子里挣扎地翻了出去。

  即便如此,炙热的火舌还是将他半个身体都撩到了。袁明光忍着剧痛,飞奔到了御器厂用来陶澄泥土的水塘里,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入泥水中。

  袁明光从瓷窑中逃脱不久,瓷窑突然发生爆炸。

  御器厂内所有的陶工和匠人都跑去救火,居然没有人发现泡在泥水里的他。

  要说他也是命大,这泥塘里都是上好的高岭土,细致洁白,很好地包覆好了伤口,误打误撞之下,居然救了自己一命。

  梁太监听闻瓷窑爆炸,想到应该“死”在里面的袁明光,更是惶恐,怕前往救火的人发现了里面的尸身。

  干脆下令听之任之,不准人进火场搭救,将好好的一个瓷窑给彻底烧废了。

  如此炙热的高温下,就算是骨头都能扬了灰。事后经过检查,窑内除了炸裂的瓷器什么都没有,总算让梁太监放下心来。

  袁明光大难不死,跑到山上想要伺机复仇。

  他最后是被邱家的家丁打晕的,自然认定是邱家的人想要害死他。

  他要报仇,还要找到自己失踪的妹妹。

  但是袁明光如今不人不鬼,报仇也好,寻人也好,根本无从谈起……但是他却幸运地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奉了上官的命令,从隔壁歙县而来,正在收集浮梁县和景德镇各种异动的官员。

  江南监察御史,邱子晋的手下。

  “邱家……邱子晋的母亲,真的入了荣宝楼的股份么?”

  朱见深长叹一声。

  真是造化弄人,谁也想不到,最后揭开这层黑暗幕布的人,居然是邱家的独子,自己钦点的成化朝第一位探花郎。

  “邱母一心打开京城瓷器市场,更想将邱家产出的瓷器和茶叶抬为贡品,让邱家成为‘朝奉官’。花重金搭了上新来的梁太监的路子。又通过梁太监前后结识庆云伯,前后行贿,不下万两白银。”

  袁指挥使也是万分为这位监察御史惋惜。

  虽然这次案子,邱子晋全程回避,又有大义灭亲之举,但是今后的仕途,怕是很坎坷了……

  “可怜他了,搭上这样的母亲。”

  朱见深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朕都无法选择自己的母亲,何况小小的七品监察御史而已……

  被周太后刺激的实在厉害,这边案情还没听完,朱见深已经想着要怎么安慰安慰这位“大义灭亲”的小探花了。

  听说他和小郎舅关系不错……这样的“可造之材”,又年轻,可千万不能因为家累而沉沙折戟了。

  “荣家小姐又是怎么回事?邱母就算要攀高枝,也不用给自己的儿子戴绿帽子吧?”

  朱见深突然想到那个据说差点一尸两命流产,经过御医的抢救后终于保下性命的荣小姐。

  若真是如此,这位邱命妇可比周太后疯得更彻底些。

  “荣掌柜的坏事做尽,毁了那么多女孩的清白。想不到居然报应到了自己的身上。庆云伯三个月前,在一次醉酒后,逼奸了荣掌柜的女儿……”

  说起邱子晋的家事,杨休羡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邱母势利,邱探花蟾宫折桂后,觉得经营石灰生意的魏家虽然在徽州颇有声望,却登不上台面,一心想要为儿子另寻一门亲事。梁太监觉得有利可图,于是就给邱荣两家搭上了线。这两家本来就是生意伙伴,邱母觉得荣家有庆云伯和太后娘娘作为后盾,之后必然贵不可言,就欣然应允了。”

  可怜的邱子晋,差点成为了案犯的女婿。

  “刚巧,荣氏女发现自己居然怀上了庆云伯的孩子。伯爵府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她进门的,国舅爷为此操心不已。所以,荣家在得到了邱母允婚的答复后,迫不及待就将女儿送到了景德镇,并且匆忙定下婚期,想要在荣小姐的肚子显怀之前,和邱巡按拜堂……”

  “幸好邱巡按的手下无意中发现了袁陶工,袁明光才得以鸣冤,邱巡按自己也逃过一劫。”

  朱见深感慨地说道。

  可不是“逃过一劫”呢。

  若邱家真的和荣家成了亲家,这案子案发之后,邱家受到的牵连可就大了。

  贿赂朝廷官员,可比偷盗贡品,贩卖宫内珍宝,再加上逼奸良家女子的罪名要轻多了。

  案子已经弄清楚了,之后就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了。

  邱子晋已经递上折子,辞官戴罪,日日跪在家中反省。

  在这个案子彻底审结之前,怕是出不了门了。

  “小郎舅的伤呢。”

  朱见深挥退了袁指挥使,只留杨休羡单独留下说话。

  “他真的是‘命在旦夕’么?”

  朱见深看着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的锦衣卫千户,眼中是浓浓的怀疑。

  听说梅千张说,小郎舅和眼前这位杨千户,还有邱探花感情好的宛如亲生兄弟一般。

  若是那小子真的就剩半条命了,邱探花还能安心在家?这位还能若无其事地查案?

  刚才等待袁指挥使他们入宫的时候,他已经招了刘院判的手下前来问话。

  火铳击发后探出的铅弹和火药灼伤了小郎舅大片的皮肤,并且击穿了他左边大腿的一块血肉。

  但是后续的伤口处理得却很及时,锦衣卫的金疮药几乎照顾到了伤口的每一处,发烧只是自然反应,说“丧命”什么的,未免过于夸大。

  从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中走出来后,小皇帝越想越不对头。

  小郎舅到底要做什么?

  “陛下,这一切都是臣的罪过。”

  杨休羡撩起衣裙的下摆,双膝跪地,对着朱见深深深拜服下去。

  “你有何罪?又不是你伤了他。”

  “虽然不是臣伤了万大人,但是万大人确实是因为臣才受的伤。”

  杨休羡匐在地上说道,“臣不敢隐瞒陛下。所谓的‘内鬼刺客’只有一个。在万大人受伤前一日已经伏法。伤害万大人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说完,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眼神。

  天子的眼睛里,一刹那飘过了太多的情绪。

  震惊,怀疑,猜忌,拒绝,否认,最后彻底平静了下来,深沉地像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湖水。

  “为何?”

  少年人低沉的嗓音从龙椅上传来,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难道是为了让庆云伯的罪名再多一条么?”

  若是小郎舅有这样的心机……那他还是自己看中的那个纯直少年郎么?

  “因为万大人和臣……”

  杨休羡看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字,咬着重音答道,“互相钦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