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商人 第20章

作者:爱看天 标签: 种田 甜文 年代文 穿越重生

  九爷接手家里的生意,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省府白老爷子让他单枪匹马来黑河建酒厂,也是给他立下威信,总要做出些什么来,以后才好服众。

  本家只有一位幼主,但分家尚在壮年的大掌柜却不在少数。

  黄明游一直替自己这位学生担忧,他觉得九爷这回来黑河建厂是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需小心,每一步也要考虑全局。

  黄先生发愁,九爷却一直神色淡然,瞧着跟往常一样,没什么特别。

  黄先生学文,对建厂之类也帮不到什么什么,就逮着两个学生下手。

  白明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上两份学堂。

  白天在族学里念完书,晚上还要被抓过来再念一份,懵了两日之后,白二就不干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小厮每月都有一天假,他一天也没有!

  白明禹不肯去东院,被自己大哥扯着耳朵带过来,顺带还送了一把新戒尺恭恭敬敬递给黄明游:“黄先生,舍弟年幼,还不懂规矩,书本、茶水还有这戒尺,我都给您备好了,您只管教导,我们全家都听您的。”

  黄明游拈着自己那两撇小胡子,挺着微突的肚子道:“我知道二少爷为什么不服气,因为平日只有我考他,他这是也要来考考我。”

  白明禹抬头看他,完全没听懂,他要考先生什么了?

  黄明游挺起胸膛,颔首道:“行罢,左右没什么事,我明儿去学堂瞧瞧。”

  白家大爷有些激动,但又不太确定道:“黄先生,您这是要?”

  “左右都是带学生,一两个和一群也无甚差别,你家既有族学,我在九爷这也闲着无事,去给孩子们上两天课,兴许能让他们学到点东西。”

  白明哲是知道这位先生的,立刻千恩万谢,一直把黄先生送回家中。

  白明禹站在东院院子里没走。

  他来的时候他爹发了话,不管先生在不在,进门不在东院待上一个时辰,回去就让他屁股开花。

  白明禹依着一棵老树百无聊赖,躲在树影下看着东院进进出出的人,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眼睛盯准了,瞧见他往这边走来的时候,抓准了机会一把将人扯到了树影下,“谢璟……!”

  谢璟听出是白二,往怀里摸到一半的手又收回来,心平气和跟他问好:“二少晚上怎么还没回去?今天黄先生有事,已经提前回去了。”

  白明禹:“黄先生有什么事儿?”

  谢璟:“晚上订了票去看戏,还叫了德顺楼的羊肉锅子,就在九爷常用的那个戏院包厢里。”

  白明禹:“……”

  黄先生也坑我!

  什么我不服气,分明是他想偷溜出去吃羊肉锅!

  二少爷气得磨牙,拽着谢璟不松手,谢璟不好当众打他,被纠缠几次刚想走,就听到白明禹忽然道:“你怀里什么东西,怎么硬邦邦的?”

  谢璟退了一步:“没什么。”

  白明禹不肯信,伸手去抢,缠斗的时候谢璟身上掉了一本书。

  白明禹弯腰捡起来,得意道:“我就说有东西,我瞧瞧,不过是一本破书……嗳?谢璟,你这书怎么回事儿?”他举着书恨不得怼到谢璟脸上,愤怒道:“你这书上都划了线!这里,还有这里,还画了圈,怎么回事?啊?!”

  谢璟顿了一下,道:“哦,我看书喜欢划着看,方便记。”

  “是方便记了,这是先生给你开的小灶吧?”白明禹冷笑:“你少给小爷扯谎,睁眼就编瞎话,这分明是黄先生的笔迹,这边还有他写的注解呢,你当小爷眼瞎了不成?”

  谢璟看了一眼,确实是黄明游写的一行蝇头小字,这院里虽有灯笼,但光不太亮,二少爷眼神十分好使,他都差点没看到。

  白明禹把书揣起来,用破案的语气道:“我当为什么每回你都考的比我好,回答问题也每个都知道,原来你作弊。”

  谢璟:“……”

  谢璟:“二少爷说的对。”

  白明禹得了这本书,得意极了,上下瞟了谢璟一眼冷笑道:“明儿先生来学堂,肯定还要考教,这书小爷替你保管,你明天可要好好‘考’啊。”最后一句磨牙似的,贴着谢璟耳边威胁他,“你给小爷等着,明天有种别跑。”

  白明禹得了书也不在院子里傻站着了,立刻就返回自己住的地方,他要连夜背重点。

  谢璟瞧着人走远了,手放在靠近腰侧的地方,往下按了按,那里有一支枪,是九爷当初给了防身的。平时没有人会跟他这般近身打闹,也只有白明禹这么乱来,下回还是换个地方藏的好。

  第二日,学堂。

  白明禹熬了一夜,眼圈青黑一片,坐在那眼神木呆呆的,旁人喊他都带了几分迟钝。

  他想不明白,明明书上都圈画好了,他怎么还是看不懂、背不过呢?

  族学里有平日跟白明禹玩得好的,瞧见他来,立刻笑嘻嘻凑上来道:“二爷,咱们今儿放学一块听戏怎么样?戏院里来了新人,有个老生唱的特别好,大家伙打算连包三场捧捧他!”

  白明禹心里烦,听见他说听戏更烦:“去去去,少爷没空跟你们瞎胡闹,这都什么东西,爷懒得听那些。”

  那学生碰了一鼻子灰,也知道白二素日里是个混不吝的主儿,高兴了跟你勾肩搭背,不高兴了立时翻脸,他生来就是含着金汤匙,家里父兄又颇为宠爱,底气十足,他们这样的跟白二可比不了。

  学生悻悻坐在一旁,他原以为不说话就能不招惹白明禹,没想到屁股刚坐下,就被白明禹踢了凳子一脚。

  白明禹眉头紧皱,喊他:“起来!”

  那人懵了一下,小心问:“二爷,怎么了?”

  “你挪个地方,换后面……不,换到前面去!总之旁边的位置给我空出来。”

  那人老老实实收拾书本挪走了。

  族学里也不全都是白家的孩子,有些远亲或者交往较多的人家也因为这里先生学问好,送了自家孩子过来念书,因此想讨好白二的大有人在。

  但是一连被赶走了两三个,最后白明禹干脆把自己书包搁在凳子上,摆明了这位置谁都甭想坐。

  没过片刻,学堂里的学生们就都知道,白家那位小霸王给人占了座,应当是关系非常要好的人——二少爷明目张胆地把桌子拽得特别近,两张恨不得并列在一处了。

  白明禹没管周围人怎么瞧,他此刻心急如焚。

  二少爷心想,不成。

  这题他不会做,还是得想法子抄。

  作者有话要说:白二少迷茫:不应该啊,这书上印得清清楚楚,我怎么就不会呢?

第25章 小考

  谢璟是跟着黄先生一起过来的。

  他站在黄明游身后,身上穿了件日常小厮穿的衣服,进来的时候抬头瞧了学堂里面一眼,白明禹拼命给他打眼色,谢璟垂眼只跟在黄先生身后,权当没看见。

  族学里的老师看到黄先生过来,连忙站起身,客客气气的让出位置,脸上带了几分掩藏不住的激动。

  黄明游倒是半点架子都没有,笑呵呵摆摆手,走过去随意探头看了一眼道:“我看看,讲到哪儿啦?”

  那个老师道:“正在讲诗,今日说到李白的《登高丘而望远》,刚讲了半首。”他声音有点抖,努力稳下来讲话,黄明游这样的大师可不是能轻易见着的,文人傲气,但遇到真正的大师心里却只有敬慕。

  “成,那我接着讲,你带小谢去找个座位,有劳。”

  老师带着他身后的谢璟去入座,但整个学堂里所有的位置都满了,惟独白明禹那空着一张书桌。老师有点犹豫,还是谢璟先开口道:“先生,我就坐在这里吧。”

  谢璟坐下,白明禹瞅着老师一走,立刻凑过去想套近乎,低声道:“没带书吧,瞧我的?”

  白明禹递过来一本书。

  谢璟看了一眼,是他昨日那本圈画过的“小抄书”,他抬眼看向白明禹。

  白明禹脸皮厚,还在催他:“你快看看,一会考试的时候要用。”

  谢璟道:“今日讲诗”

  白明禹急了:“什么诗不诗的啊,这边老师不考诗,一会黄先生可真发试卷了!我跟你说,我这也是为你好,你赶紧的,趁着这堂课多看一点,记住多少算多少,少爷对你的好也得记住了,等黄先生考试的时候答案给我抄抄……”白二嘀嘀咕咕说上半天,见谢璟依旧只看他不说话,抬手挠了挠里脸难得低了一次头,压低了声儿道:“行了行了,昨天的事我跟你道歉还不成么,我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也没想干别的,说白了咱俩都有错,各退一步,你行了啊,别跟少爷闹脾气。”

  谢璟没觉得自己错哪儿了。

  他觉得二少脸皮真厚。

  白明禹那边心思比他细腻的多,至今还记着仇,一半委屈一半羞恼,他当初可是实实在在哭了几场“丰儿”。

  只是这事太丢人,他打死也不会告诉谢璟。

  讲台上,黄明游接过书正站在那里翻看。

  所有学堂里的学生们也都坐在课桌后仰头看他,上面新来的先生穿一身浆洗干净的半旧长袍,灰扑扑的颜色,人微胖且矮,挺着小肚子站在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账房先生,没有半点高明的样子。

  黄明游已站着把书翻完,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细长的小胡子,和气问道:“你们先生已讲了半首,那不介意的话,我接着那半首讲罢?不过我讲的方式不同,要想说文,需得解字。”他转过身在背后木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边写边道:“金文铭鼎,大篆刻于简,今天时间短,我便只讲这为首的一个字。”

  黑板上,字迹苍劲雄浑。

  ——秦皇汉武空相待。

  黄先生写了这一行诗,却只单讲一个“秦”字。

  台下学生懵了,站在后头留下听讲的老师也愣了。

  黄明游胸中藏有万卷书,精通政治与哲学等学术,史料更是信手拈来,讲得妙趣横生。学堂里的学生听得专注,只觉得比外头说书先生讲得还精彩,外头人讲个趣味,但黄先生的课里却是巍巍大山,血性中华。

  黄明游没带一本书,全程背着手讲下来,只一字便讲出了一部文化史。

  一直讲到晌午,他才停顿下来,看了一眼外头等着的人笑道:“大家稍等片刻,我再说一句吧。”

  族学外头等着的都是给家里少爷送饭的小厮管事,听到立刻往后推推,陪着笑只让先生多讲,他们多等不碍什么事。而学堂里,头一次如此安静,没有一人离席,连后排坐着的老师都没有动一动,只努力坐好认真听先生讲话。

  “史书是民族之魂,欲灭其族,必先去其史,史不正,族不存。”黄明游走了两步,又道:“吾辈今日读书当不为名利,不为强权,不违心妄论,你需知华夏文明发源之脉络,知自己起源之地,知何为华夏人。”

  学堂肃静,半晌方有学生陆续站起作揖,话却是说得整齐洪亮:“谨遵先生教诲!”

  黄明游说的解字,是为寻根。

  谢璟跟着起身行礼,心里想的却是南下那些年遇到的那些教授,不论留洋亦或在国内的,那些颇有声望的文人在彼此争论起来的时候都面红耳赤,但遇到外敌,却立刻掉转了矛头,一致对外。

  他们没人说过,但心里想的也是同样一件事。

  他们是华夏人。

  理应为华夏做些什么。

  晌午学堂里人走得差不多了,黄先生没急着走,他在隔壁教师的单间坐下吃午饭,顺便给两个学生考试。

  今日是李元来送饭,寇姥姥做得丰盛,因黄明游喜爱吃面食,寇姥姥特意做了捞面,配了七八种小菜和一大碗炸酱卤子,酱肉香味儿碰鼻子香。

  黄明游吃得开心,另剥了两瓣青蒜,一口面一口蒜,美得很。

  他一边吃饭一边监考,小眼睛看一眼房间里唯二的两个学生:“赶紧写啊,别耽误了下午上课。”

  白明禹使出吃奶的劲儿写了几个字,脸都要憋红了,黄明游卷子上的题目他都模糊记得自己见过相仿的,但坐在这了,却一个字都想不起该怎么答。

  趁着黄先生低头吃面的时候,白明禹抓紧时间凑过去看了邻座的谢璟卷子,但也只看了一眼,谢璟就拿手捂上了。

  白明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