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看天
你个假正经!
之前还替我写作业!
翻脸不认人啊?!
谢璟不给白明禹抄,但白明禹却不敢空着什么都不写,黄先生手里的戒尺可不是吃素的,尤其是这位哼一声他爹和大哥就恨不得撸起袖子打他一顿给先生出气,白二少是不怕挨打,但也不想天天挨打啊。
白明禹眼睛偷偷看一眼黄先生,又借着大木桌上垂下的桌布遮掩,轻轻拿脚去碰谢璟,第一下只碰到一点,他伸长了脚又碰了下。
谢璟忽然站起来,淡声道:“少爷自重。”
白明禹:“???”
第26章 戏班
黄明游抬起头,嚼了两口面匆匆咽下:“嗳嗳,干什么哪?”
白明禹悄悄伸手拽了谢璟衣角,跟他求饶。
谢璟坐下来,没吭声。
黄先生吃完面,拿手绢擦了擦嘴过去巡查一遍,训斥道:“做学问需得静心,尤其是在考场上更要时刻保持肃静知不知道?你们两个别搞小动作啊。”
白明禹小声嘀咕:“那您昨天晚上还去听戏吃羊肉锅子呢……”
黄先生道:“你说什么,大声些!”
白明禹吭哧两声,没敢说,埋头写题。
黄明游站在他们身后,一个人盯着两个学生毫无压力,前头坐着的白二少却浑身像是有小蚂蚁一样,痒痒地时不时动一下,背后监考老师用鼻子哼了一声,白明禹老实了一点,慢吞吞答题。
谢璟很快就写完了,拿了试卷交过去恭敬放在黄先生桌角:“先生,我已答完。”放下之后又小声询问,“我可以提前走一会吗,九爷晌午的时候从黑河回来,我想回去整理下书房,熏熏香。”
黄明游方才站在他们身后监考的时候,基本已经把他们俩写的那些都看完了,其中谢璟写得尤其好,交代的功课全都有认真完成,比旁边那个猢狲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他笑呵呵摆摆手道:“去吧,路上慢点,下午的课记得准时过来。”
谢璟应了一声,提前交卷走了。
谢璟给黄先生关上办公室的门,手还未放开门把手,就听到里头先生训斥白二的声音,嘴角扬起来一点。
白明禹大约是做不成以前那个威风八面的白掌柜了。
不过比起当年阴沉着脸不爱说笑的白掌柜,他更喜欢现在这个。
二少人虽傻了点,但心眼挺实在。
是个好人。
谢璟回了东院,打扫整理完毕,燃香半柱,九爷便回来了。
黑河酒厂里的机器基本已安置完毕,这两月就要开始产出,不止是白家盯着,周围不少豪绅望族都在盯着这里。现如今大家都听过一两句机器,留洋的少,真正见过机器的人更少,全线机械化投入生产的,不光是黑河,找遍北地三省也没有第二家。
九爷今日心情不错,进来之后换了平日在家穿了衣裳,谢璟问道:“爷今日不出去了?”
“嗯,没有访客,偷得半日闲。”九爷伸手让他给整理了一下衣角,嘴角扬起点带了笑意问,“你今日如何,族学有趣吗?”
谢璟老实道:“族学比我之前念书的学堂大,黄先生讲得极好,他嘱咐我下午再去听讲。”
九爷赞同道:“黄先生的课是该听听。”
有人送了新下的瓜果进来,有几枚山莓色泽殷红,九爷拿帕子擦了手吃了一颗,又顺手喂了谢璟:“还算甜,你拿去吃吧。”
一旁的人就把那一小篮山莓递给谢璟,他们已经习惯了,九爷喂小谢吃东西大约就像是喂雏鸟一般,瞧见什么好的自己尝了,定然要给身边的小谢也喂上一颗尝尝。
谢璟抱着那篮子山莓跟在九爷身后,低声陪着他说话。
“酒厂事忙,我大约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九爷坐在主座,瞧着他道:“你若是喜欢,以后可以留在族学那边同他们一起念书。”
谢璟摇头:“我和他们不同。”
九爷点头:“是有些委屈你了。”
下头送瓜果的那位还未走远,正在桌上放一只花皮西瓜,听得小谢这么跟九爷说话,吓得差点把瓜摔地上。他偷偷看了一眼,看看小谢,又看看九爷。
谢璟站在那目不斜视,表情倒是跟平日里一样,一贯的认真。
九爷低头正在翻一本图纸,倒像是在聊家常,随意开了口道:“那边白日的课也没什么,还是跟我去黑河?若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在酒厂抽空教你就是,只回来晚上念黄先生的小课罢。”
“哎。”
两个人的谈话简单,说完九爷就招呼谢璟来看图,再谈的话,却是送瓜果的人听不懂的了。
那人小心关了门出去,心里那份奇怪也淡下去不少。
实在是见得多了,都已开始慢慢适应。
如果说谢璟和他们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平时毫不觉得自己哪里弱,而他们九爷也信。
比如遇到什么事,旁人还在想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应九爷的时候,谢璟已经自然而然接口,说的话,还都是九爷爱听的。
好像就他们两个人打暗语一样,说一些只有彼此能理解的话。
隔日。
谢璟跟着九爷去了黑河,酒厂里来了两位德国人,在调试酒厂的机器,一连几天都十分忙碌。
九爷有心要扶持身边得力人手,他这次从省府带来不少人,也从青河白家挑了一些还算机敏的,原本以为会从这里头找到一两个出挑的人才,但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是谢璟。
谢璟像是一张白纸,又像是一块海绵,把他扔在哪,就努力吸取周围营养,成长得比谁都快。
九爷一个人忙不过来,起初是带着谢璟,慢慢的,也能放心吩咐他独立去做些事了。
谢璟认真,踏实,少年人的灵动和一份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融合在一起,再加上他和九爷之间难以言说的那份儿默契,常常让九爷忍不住瞧他几眼。
眼前的少年弯腰去跟人学调节蒸馏机器,黑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一点眼睛,抬手擦一下额上的汗,再低头跟德国工程师商量的时候,已经可以偶尔说出一两个洋文单词,全都是机器特有的词汇。
谢璟学的很好,比他想的还要好。
数日后,谢璟得了一天假,回青河县探望亲人。
酒厂里有轮值,九爷身边也有张虎威和省府来的人,这次不论是安全还是车间生产都没有问题,谢璟回来的很安心。
他和其余轮值休假的几人一同骑马回来,这些人都是从省府而来,在这里没有家眷,在东院就停住了,谢璟没停,直接骑马回了家中。
只是家中大门紧锁,东厢房空无一人。
谢璟把马拴好,喂了它一些草料,正抓一把豆子给它添在马槽里的时候就听到小院门口“吱呀”一阵响动,抬头就瞧见了寇姥姥。寇姥姥看到他也惊喜极了,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着急忙慌道:“璟儿,你可回来了,我昨日晌午就去找你,今儿早上也去了一趟,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求人找去黑河了……”
“姥姥慢些说,出什么事儿了?”
“李元丢了!”
谢璟捏着豆子的手一顿,皱眉道:“丢了?什么时候的事,可求了东院的护院帮忙?”
“求了,不是之前来咱家吃过饭的俩小哥,我认得他们,昨天就帮着我找了一圈,可是一直找到现在满青河县也没找见,跟平地消失了一样。”姥姥心急如焚,“他没拿钱,箱子里的银元也好,外头小钱匣里的铜板也罢,一枚也没少,可急死我了,他若是拿点钱跑了也就跑了,怎么好端端一个人就没了呢?”
谢璟略想片刻,道:“我知道他在哪,姥姥你先回家去,我去找。”
谢璟解开马缰绳,起身上马,坐在马背上嘱咐老人道:“您这两天就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这院子里住着黄先生,九爷的护卫明里暗里都会多关照一些,我让人送些吃的过来,您在家等我。”
寇姥姥心口跳了一下,追出去两步问道:“璟儿,你去哪里找啊?”
谢璟道:“我先去趟东院,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谢璟去了东院,找了张虎威那班护卫。
之前在黑河遇匪的时候,谢璟就和那班人一同出生入死,和张虎威更是有过命的交情,平日里关系一直不错。再加上谢璟虽是九爷面前的红人,但丝毫没有骄纵的架子,接人待物细心周到,他只说需要人陪自己走一趟,就有不少轮值的护卫站出来,要陪他同去。
谢璟挑了两三人,换了一身衣裳,和他们一同骑马去了东郊。
东郊穷困,但并非毫无人烟。
恰恰相反,因为临河而居,码头上不少卸货工,这里有生意,便更是聚集了不少人,三教九流都有,看着脏乱又喧哗。
谢璟在这里住了多年,自然知道这里的环境,骑马前来,不过是做势。
他带人去了戏班。
程班主穿一身半旧的绸褂,天气刚热,解开了两颗扣子,正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晃悠,另一只脚则踩扁了黑布鞋帮,趿拉着露出大半只脚。他一边吆喝周围半大孩子们练功,一边转着手上的两枚核桃,手边八仙桌上还有一把竹鞭子,已用得包浆发亮。
谢璟找上门来的时候,程班主微微坐起身,他驼背厉害,坐起来也并不直,只嘿嘿笑道:“哟,小谢这是发达了,衣锦还乡啊,来来,坐下聊聊,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呢,你姥姥的病好些没有?如今没有再咳嗽了吧?”
谢璟道:“不劳烦您费心,这次来,是想跟您赎一个人。”
“谁?”
“小李子,李元。”
程班主吸一口烟,慢吞吞出了一口烟雾,脸上依旧笑着:“他是我们戏班的人,早些年他爹娘一纸契书卖进来,黑纸白字可写得清楚,也没想到那小没良心的私下就跑了,我这也找了许久……”他留神瞧了谢璟的神情,见他神色未变,也不多做争辩,心里已有数。“你既来了,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人确实在我这里。只是戏班养了他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科登台,你这要买走一个大活人,可不是当初那半袋粮食的价儿了。”
谢璟点头:“一处有一处的规矩,您开。”
程班主掀掀眼皮,道:“三十块现大洋!”
谢璟从带着的白布袋里数出,放在他面前八仙桌上。
程班主手中核桃转了半圈,待他放下那一刻又道:“现在涨了,三百块大洋。”
谢璟手顿了下,又去怀里拿钞票,还未取出看清钞票面额是多少,对面的程班主又吆喝道:“现又涨了,三千现大洋。”
谢璟看向他。
程班主也抬眼瞧着他,皮笑肉不笑,他压根就没想做这场买卖。
第27章 砸戏楼
谢璟拿脚勾了一把凳子,坐在程班主对面,用手敲了敲八仙桌面:“班主既然想对价格不满意,那我们再多聊聊。”
“聊什么?”
“李元。”
程班主嗤笑一声,没接话。
谢璟道:“我听他说,他说错了话,又挨了罚,伤得太重怕是也唱不了旦角了。”
程班主揣起手,哼了一声道:“是,之前出了篓子,打算让他接着演猴戏。”
谢璟摇头:“他年纪大了,演不了。”
“演不演得了,那就轮不到你来说了,得先问问我手中的竹鞭,我这戏班虽小,但也有几个孩子颇不错,他们天生也不会这些,谁从娘肚子里蹦出来的时候就会翻跟头呀?”程班主咂嘴,“还不是调教出来的,天天挨打,等打够了的那天,就学会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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