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照君
旁边看着的,不知哪家小厮笑道:“这位哥哥还是清醒些罢!不买他个十来本,还想抽到先生的花笺,哪儿来那么好的运气呢!”
侍卫心头火起,暗道,我他娘的还不信邪了——
不就是个龙阳话本吗!
买!
又买了五本。
没花笺。
十本。
依然没花笺。
二十本。
仍然没花笺。
侍卫:“……”
旁边看热闹的,早已不止刚才那个小厮了,只是此刻,众人看他的神情,都变得同情了起来,纷纷道:
“害……也不过是个花笺而已,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我已经替我们家小姐买到了,但是这东西吧……有是锦上添花,没有话本子不还一样看么?”
“是啊这位小哥,你都砸进去百来两银子了,别糟蹋钱了,许是你家主人,便是和一顾先生,没得缘分呢!”
“是哦,先生的话本子里都说了,缘分这种东西,强求不来喏!”
侍卫:“……”
好他娘的委屈。
长这么大没这么委屈过,竟然……还是因为一本龙阳话本子。
他越想越来气,却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淡淡男声——
“怎么,还没买到吗?”
侍卫一惊,回首便见到,果然是带着黑色帷帽,身着玄衣的三殿下,他一时交不上差,有些难堪,却又没其他办法,只得把刚才的事,跟三殿下说了一遍。
裴昭珩闻言愣了愣,在帷帽后笑道:“噢?这么难?那我也买一本试试。”
便叫侍卫又付了一本的书资,给店里伙计,这才从摞了老高、新印的《哥儿》话本子书堆上,随手捡了一本。
结果刚刚翻了几页,一张薄薄笺纸,便这么扑簌簌的从书页缝隙间,滑落了出来。
众人:“哦!”
伙计:“哇!”
侍卫:“……”
他娘的。
裴昭珩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张薄薄花笺,笑道:“看来,还是我的运气好些。”
他拿起那花笺,顿住目光一看——
虽然此前,也早已猜测过,“一顾先生”多半就是子环,但是那些猜测,却都没有此刻,叫他看见这张花笺这么……
证据确凿。
他带着贺顾写了大半个月的字,几乎知晓他大半的运笔习惯,是不是贺顾笔迹,裴昭珩只要一眼便能识得。
“一顾先生”便是……
子环。
裴昭珩余光瞥见书坊里,那些个闹着要见“一顾先生”一面,就差把断袖两个字写在脸上的人。
“……”
子环果然有着他完全不知晓的另一面——
多愁善感,风流细腻。
裴昭珩攥着那花笺的修长五指,便也随之紧了紧。
现在……他知道了。
旁边的侍卫低声道:“殿下,咱们走么?娘娘等着见您呢?”
他“嗯”了一声,这才转身带着侍卫离开。
八月十五,中秋宫宴,很快如期而至。
其实如今,贺顾在京中的名声,有些尴尬。
毕竟刚刚与长公主成婚不久,长公主竟然就离京去宗山小住了,虽说大家伙都心知肚明,这对小夫妻八成合不来,但也万万没想到,竟能不和到,一日都不愿同住的份上。
长公主宁可躲到快关外去,也不愿意留在驸马身边,可见二人感情多差。
便不由得,要猜测,驸马会不会因此落罪与帝后。
只是他们猜测归猜测,中秋宫宴前日,宫中还是照常给公主府送了帖子,甚至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可见陛下似乎,并没有因公主离京一事,怪罪驸马。
这倒是真的奇了怪了。
女儿赶在中秋前夕,被女婿气跑了,陛下竟然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难不成真能那般随和,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不过他们猜破了头,也是猜不出来究竟为什么的。
贺顾倒没太在意,他本来连宫宴都不想去,但是知晓了另外一件事,这趟宫宴,他却必须得去了——
三皇子裴昭珩,竟回京了。
据说,是陛下半个月前,收到了金陵三殿下的书信,说他身子好转,有心趁今年中秋,回来见见皇后娘娘,皇帝便欣然应允,召他回宫了。
这么个体弱,又不得宠的皇子,换了旁人,也许不会太在意,但贺顾却不可能不在意。
他还想着明年开春,带着颜之雅去一趟金陵,给三殿下治病,不想他竟然自己回来了。
也不知病好没好,虽说现在是八月,天还燥热,但是一进了九月,入秋了,汴京的天气就要开始转冷了。
三殿下那小身板,可能抗得住么?
贺小侯爷着实是有点替这位,他未来的主君兼小舅子担心起来。
只是,等真的见了面,贺顾才发现……
他可能是想多了。
入了宫,贺顾便打算先去芷阳宫给皇后磕个头,之前他听瑜儿姐姐说过,成婚前宫中的赏赐,多半都是皇后从私房钱里添的,便以为昨日那些赏赐又是皇后给的,自然要去跟丈母娘磕头谢恩。
然则刚过了御苑花园拱门,还没走近芷阳宫,贺顾便在芷阳宫,宫门前不远处,一丛盛开着的有红有白、娇艳俏丽的月季花从前,看到了一个背影。
那人身着玄衣,背影颀长挺拔,宽肩窄腰,他一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
听到脚步,他身形顿了顿,这才缓缓转过头来。
贺顾看着那背影,本来正想问他是谁,然而那人转过身来,他甫一看见那双形状熟悉的漂亮桃花眼,却骤然呆在了原地。
这双眼睛……瑜儿姐姐?
不,不对……
好像……不太一样……
瑜儿姐姐的眼睛,是寒气凛冽,淡漠到让人压根儿不敢接近的,可眼前这人,看着他的眼睛——
带着三分笑意,温柔有如春水一般,几乎能看化了人一颗心。
贺顾的心跳微微漏了几拍。
玄衣人看见他,似乎了愣了愣,半晌才勾唇一笑,温声道:“这位,便是姐夫了吧?”
第45章
上一世,贺顾虽与恪王——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裴昭珩,有过短短两日相处,且还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但因着那时,汴京正是三九,大雪纷飞、天气寒冷,恪王从头到尾都带着帷帽,是以贺顾并未得见恪王真容。
他虽早就知道,三殿下和瑜儿姐姐是双生子,生的像没什么奇怪,但眼下真见着了,还是不免觉得……
这也太像了吧!!
且不说五官容貌,便是身量个头,竟然都差的不太多,恍然一见,贺顾简直要以为眼前这位,便是女扮男装的瑜儿姐姐了!
唯一能让贺顾意识到,他们的确是两个人的,还是那双眼睛——
虽然生的一模一样,可看人时的眼神,却实在是天差地别。
瑜儿姐姐虽然也有和声细语的时候,但她的眼神却总是淡漠无波的,便是后来他们相熟了,看着他时也偶有温柔神态,但那却也总是一闪即逝,很快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可眼前这位,即使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贺顾时,那双桃花眼,都实在是水光潋滟晴方好,三分笑意眼里藏,温柔和煦、暖风明媚,叫人连同他说话,都不由得要放低三分声气。
是以,才叫贺顾一时看的失了神。
贺顾身后跟着征野,以及方才从宫门口,接着他往芷阳宫来的宫女和一众宫人,那宫女是皇后宫中遣去接他的,似乎名叫青珠。
青珠估摸着是识得,这位刚刚入京的三皇子,故而眼下遇上了三殿下,见驸马爷驻足愣住,还以为他是不认得三皇子,当即柔声介绍道:“驸马爷,这位便是咱们那位,刚刚从金陵回京的三殿下呢。”
贺顾听了她的话,这才恍然回神,发觉自己竟然看的愣了,连忙低下了头去,两步上前,一撩衣袍下摆,单膝跪下礼道:“见过三殿下。”
然而贺顾还没跪下,便叫三皇子一把拉住了,裴昭珩笑道:“驸马与皇姐是夫妻,更是我的姐夫,咱们虽是头次见面,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其实贺顾方才愣神,此举的确有些过于多礼了,他本就是朝廷册印过的长阳候世子,眼下又做了驸马,是天子内婿,只要不是太子,似裴昭临、裴昭珩这般,尚未封王授爵的皇子,他见了是可免跪拜,不必行大礼的。
但是这一世重生后,无论是因为如今,已知晓太子不是良主,而且三殿下才学不逊于太子,还是因为自己娶了他的亲姐姐长公主,贺小侯爷都已在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这辈子定要扶这位三殿下,搏一搏那万人之上的御座,他是个实心眼,既然已经认定了,三皇子便已经是他心中主君了,见了面,也自然是恭敬的。
只是没想到,这位三殿下,竟然如此性子亲和、平易近人。
不过也是,毕竟如今三殿下也不过十八岁,前世他们相见时,二人都已经年近而立,眼下三殿下还年少,活泼些也没什么稀奇。
三殿下与长公主这对姐弟,实在是生了一幅好相貌,说是倾国颜色,也绝不为过,虽然姐姐是女子,弟弟是男子,性子也是天壤之别,可却又各有各的颜色,没一个逊了分毫。
若说长公主是一枝开在料峭崖壁、独立北风中的红梅,三殿下便更像是一株挺拔、修雅的白兰花。
旁人拿花比人,怕辱没了花,但若是这姐弟俩以花喻之,贺顾却只觉得,花尚且不及人五分颜色。
三殿下虽穿了一身玄衣,可这一身黑,却没叫三殿下显得有分毫孤僻冷傲,反倒越发显得他干净、矜贵,却又温煦脱尘。
贺顾让他扶起来,心中还有些恍然,鬼使神差的寻思到——便是为了这张脸,扶三殿下上位,也比扶太子顺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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