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沈家三口看着他，都不准备起筷的意思……众目睽睽之下，宋景微淡然地端起碗来，夹菜，喝的是小米粥。应该今年新产的，入口香滑绵柔，齿颊留香。宋景微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原汁原味的小米粥。
不知道是谁一脸放松，然后三个人终于端起碗来，用比平时斯文一百倍的方式吃早饭。
期间杨氏好几次对儿子使眼色，让他别顾着自己吃，给儿媳妇夹菜啊……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她只是不好意思说，儿子跟儿媳妇昨晚根本没有行房……
两口子这么生分，可怎么行？
沈君熙垂下眼睛，假装没看见。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贸然对宋景微献殷勤，只会遭到反感罢了。
吃完饭后，杨氏收拾碗筷，沈东明对宋景微说道：“儿媳妇，你那些嫁妆太多，暂时咱们家没地方安置。我的意思是，把院子里的茅棚搭起来，好歹遮风挡雨。”
说到这事上，宋景微点头道：“暂时就这样，我在这边有块地，想建座房子。”
沈东明和沈君熙微微讶异，先不说建房子的事，沈东明问道：“哪里的地，有多少宽？”
宋景微道：“我不太清楚，说是小凉山脚下，有一百五十亩。”
沈东明倒抽了一口凉气，一百五十亩？他说道：“小凉山……那是好地啊，一百五十亩，你除了做房子，还剩下好多。”那边儿是好地方，因为靠着小凉山，山清水秀风景好。在小凉山那边，听说有一群富贵人家的避暑私宅。
村里的地不少在那边，时常有人过去干活。偶尔有人到山那边去瞅瞅，据说看见不少私宅，还碰见过达官贵人等等。
“看看再说吧，暂时还没想好。”宋景微说道，房子要做，地要充分利用，做什么暂时不必考虑。
沈东明看看儿子，又看看宋景微，说道：“真的要做房子？”他知道儿媳妇有钱，但是……总不能都是儿媳妇出钱，他们家坐享其成。
“嗯。”宋景微怔了怔，才知道沈东明担心什么，无非就是钱财的问题。他有钱，沈家没钱。他做好了新房，沈家人来不来住？这个问题宋景微之前没想过，他蹙着眉头想，自己愿意一起住，但不知沈家人的意思。
显然沈君熙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知道家里没钱，拿不出来给宋景微做房子。而宋景微有钱有地，他做房子很容易。那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厚着脸皮去住新房，不知宋景微会怎么想。
至于村里的人会怎么想，沈君熙早已不放在心上。
“儿媳妇……”父子连心，沈东明和儿子有一样的想法，他说略窘迫地道：“做新房子咱们家当然很支持，但是你知道，咱们家拿不出什么钱。”为了给沈君熙筹备这个婚礼，家里的积蓄已经见底了。
不能说沈东明矫情，他不矫情，要是儿媳妇不介意，他会住，也会感激。才不会为了这个事儿，闹什么情绪别扭，只要一家人心贴心，没矛盾，那就比什么都好。
“我知道，房子该建的建，什物该买的买，吃的喝的不该省的别省，我的生活态度就是这样。”宋景微瞥着沈家父子道：“你们心里要是实在介意，我也不勉强。”
沈家父子倒不是介意，反而觉得充满动力，沈东明憨厚地笑道：“儿媳妇你说了算，只要你俩把日子过好了，我们没话说。”到时候家里也会努力赚钱，不能赖着儿媳妇一个人的嫁妆过日子，对吧。
“嗯，那你呢？”宋景微从沈东明嘴里得到答案，便把目光移向沈君熙。
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凌凌地望着，沈君熙慢慢红了耳朵，面上却严肃淡定地点点头，同意。
杨氏出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心中安慰地想道，其实俩孩子的感情也不是那么差。这样看着还挺好的，坐在一起还挺般配……
早饭过后，沈东明出了门，去准备搭茅棚的材料。
宋景微到院子里去，从箱笼里找出之前收拾好的日常用品，一件件地搬回屋里去。沈君熙见状，默默帮他搬运沉重的物品，比如绣墩水盆什么的……琐碎的东西很多，每一件或精美，或贵重。
最后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的是宋景微常用的发冠和一些金银玉饰，沈君熙摆放的时候不小心撒了一桌子，连忙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放回匣子里面。
就是他这份目不斜视的认真，令宋景微对他印象好了不少。虽然是清苦人家出身的穷人，但是青年似乎对金银之物十分坦然，有就使用，没有也不强求，见到别人的财物也不会露出婪色。
淡泊的人或许会过的贫穷，但是宋景微绝不讨厌这种人。不受金钱迷惑，人内心里的肮脏就会少很多。
本来不打算把笔墨纸砚搬出来，没地方放，可是宋景微改了主意，他说道：“还有一箱笼东西，你帮我搬出来。”
走出去看见一箱子书籍和笔墨纸砚，沈君熙朝宋景微浅浅一笑。他知道宋景微识字，但是不知道他也是个爱读书的人。随即想起自己昨天那笔字，他的脸又红了，有发烫的趋势。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假装没这回事，继续动手搬运他最爱的这些书籍。
宋景微在家具那边找了一圈，找到一个桃木雕刻的书架，很漂亮精致，可惜太大了，沈君熙那间屋子放不下。
他拍手道：“算了，等搬了新房子再说。”没那么快，他侧首眯着眼：“你知道小凉山怎么去？我要去看看地。”
点点头，指向家里的正北方，沈君熙的表情有些忧虑。他们俩个出门，万一遇到乡亲们不好。不是害怕别的，是怕宋景微介意那些长舌妇的疯言疯语。沈君熙知道那些话不是真的，那些话很可笑，但是着实太难听。
他欲言又止，原本就开不了口说话，眼下更显得他的哑是种难以忽略的缺陷。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地是一百五十亩，五十太少了＿（：＿」∠）＿
第十三章
宋景微嫁进来茶山村之前，村里的人们便谣传他许是被人糟蹋过，又遭人抛弃，而肚子里有了野种。为了保全名声，宋家这才决定将他下嫁给沈家大房的哑巴。
这些话是从村里几个长舌妇的嘴里传出的，一般人家并不会这么没良心去造谣。有道是三人成虎，一传十，十传百，那些什么都不清楚的乡亲们就以为那是事实，由此认定宋景微和沈家的结亲就是这么回事，都有一种原来如此的觉悟。
所谓人要脸树要皮，他们心里知道得清楚，却不会在沈家人面前表现出来，顶多是私下里谈论谈论。
今个上午，五月的微风吹拂着宁静祥和的茶山村，两道相隔不近不远的身影走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上。从山脚下望去，一片片绿油油的茶田收入眼底，一撮撮在茶地里干活的人们说说笑笑。
偶然抬头，看见那边一对形影相随的新婚夫夫走过，他们谈论的话题便更加丰富。
沈君熙瞧着那一撮撮的人群，不着痕迹地把宋景微带往人少的地方。他是茶山村土生土长的人，很知道那些阿叔阿婶的厉害，他不希望宋景微听到那些难堪的言语。
小凉山脚下有一大片平坦的良田，地域非常辽阔，两面环山，一面靠水，南面与茶山村对望。
“嗯嗯……”沈君熙停下来，张开手臂比划着这一大片，这就是宋家在茶山村的田地。
“地里有人种植？”宋景微看到，这一片田地里不少村民干活，有些地长着农作物，有些还在翻土。
“……”早上出门没有带笔墨，沈君熙想了想，把宋景微带下田地里，随便找了一个村民。
这位干活的村民四十余许，和沈东明一样有着黝黑的肤色，一看是村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宋家少爷，沈家大房的新媳妇，他停下了手中的农活。
宋景微带着疑问来的，直接向他问道：“这位乡亲，你家是租宋家田地的佃户？”
村民摇头回道：“这个我不知道，田地是租的，这些田地是谁的我不知道。”
宋景微道：“你们每年如何交租？”
“会有管事带着地契来收租，我们看到有地契就交租。每年来收租的人都不同，倒是最近三年没变。”村民疑惑，但还是老实地道。
宋景微一想，那就是说宋家是最近三年才得到这块地，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契，给村民看：“你看看，是不是这张地契？”
村民一看，和以前看到的一样，有官府的大印，他点头道：“是是，就是这张。”原来这地是宋家的吗？他看到宋景微的目光有些惊讶。
“如果我想收回这些土地，能吗？”宋景微看着他说。
村民长大嘴巴，很惊讶：“你想收回这些土地，不租给我们啦？”他反应很大，激动得脸色发红，说道：“那怎么行，你不租地给我们，我们怎么过生活？”
宋景微皱眉不语。
村民指着那些干活的村民们说道：“我们这些租田地的佃户，都是靠着这些田地过活，你不租田地我们没法子生活。”
“一共有多少家？”他问道。
“二十几家。”村民不确定地回答，很害怕宋景微说真的，不租这些地给他们，哀求道：“宋家少爷，您行行好，别收回这些地啊。咱家一家老小都靠这十几亩地过生活，您收回去了就是绝了咱家的生路。”
宋景微没想到，会遇到这种麻烦。他沉吟了片刻，暂且说道：“这件事先放着，我再琢磨琢磨。”
和沈君熙在附近走了几趟，这里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好地。而且水路通达，再往前面走十里路有个码头，每月逢十有集市，往来商客不少。
虽然一百五十亩地，光是每年的佃租就有不少，但是对宋景微而言，那些还不够。他看过这块地之后有了新的想法，除了做房屋之外，还能发展发展农业。
但是佃户们，是一个不好解决的问题。
回到沈家已近中午，吃过午饭后，沈东明开始搭建茅棚，沈君熙在旁给他爹打下手。
杨氏拿出针线在屋里绣花，不时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儿媳妇，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儿媳妇啊，我听他爹说，你想建新房子？”
宋景微回神，答道：“有这个想法。”他一直在思考那块地的事情，显得心不在焉。
杨氏点头道：“哦哦，可是家里没什么钱。”她和沈君熙一样容易害羞，说话时低眉顺眼。
“钱的事情不必担心。”宋景微想了想，问说：“您知不知道，六七亩地一年能赚多少收入？”
杨氏没想到儿媳妇会问这种问题，许是好奇？她尽心尽力地回道：“这个娘也不太确定，要看种的什么吧。咱家有十亩地，种的茶树，一年采三季茶，大概有二三十两银子收入。”沈东明的手艺好，他家的茶叶卖的算是比较好的。
“种其他作物呢？”二三十两，貌似还抵不上他一个发冠的钱。
“很少的，也就是二三十两银子的事，多则四五十两，那要好几十亩地才行。”杨氏笑道，农户家的收入就是这么少的，跟商家不能比，跟宋家更不能比。
“好几十亩地，两三个人劳作，那太辛苦。”所以一家人的收入，大多在二三十两左右，而大多应该是以下。沈家大房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是因为以前大部分钱用来读书，治病，后来又为了攒钱给沈君熙娶媳妇。宋景微说道：“如果给他们一份年收入五十两的工作，他们愿意吗？”
“当然愿意。”不过杨氏疑惑地眨眨眼道，“哪有这么好工作？咱们这地方，谁愿意出五十两一年雇人工作呢？”
宋景微说：“我愿意出这么多钱。”
夜幕降临，沈东明终于把茅棚搭出个轮廓，只等着明天把茅草盖上。他从架子上爬下来，对地上的沈君熙道：“好了，咱们明天再整，希望明天别下雨。”
看这天头，不至于下雨。
沈君熙抬头看看天边的彩霞，又看看他们房间的窗户。那里有微弱的灯光，是宋景微在里边儿看书写画。
“沈大！沈大！”急促的敲门声把父子俩惊动，沈东明马上前去开门，沈君熙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走过去。
沈东明打开门，看见七个八个村里的汉子正堵在自家院门口，这个时间这个点，他们来干什么？
“各位大兄弟，你们来干啥？”
“沈大，我们来找宋家少爷。”
沈东明问道：“找我儿媳妇有啥事？”
那几个汉子道：“让我们先进去，要不就让你儿媳妇出来，我们有事找他。”
这么个说话的口气，让沈东明分不清是好是歹，他觉得不应该放人进来，他回头对沈君熙道：“熙哥儿去问问你媳妇，这是怎么了？”
沈君熙瞧了几眼，觉得这些汉子有些眼熟，可能是白天在地里见过。他点点头，隐约有几分明白这些人的来意。
正在做策划的宋景微，被走进来的沈君熙惊动了，看他有话说的表情，宋景微直接让出纸笔给他。
这个动作太自然，令沈君熙愣了一下下，然后才走过去，写道：“有人来找你，是租地的佃户。”
宋景微看了一眼，起身出去了。他正想着什么时候召集这些人开个会议，这些人就来了。
那正好。
他出来瞧见沈东明把人拦在外面，也没把人请进来，直接就走到前面对他们说道：“各位乡亲，是否为了租地的事情而来？”
大伙儿们齐声道：“是啊，宋少爷，我们听说你要收回我们的地？这是不是真的？”
宋景微扫过他们着急的神色，点点头，说道：“是真的，但是大家不用着急，我不会断了你们的生活来源。事实上我收回这块地还是用来种植，我一个人断然忙不过来，所以我会出高价请长工。”
“高价？”大伙儿们纷纷被高价俩字吸引了注意力，好奇道：“有多高？”
宋景微道：“一个人一年，最少三十两银子，假如你家有俩个人来，那就是六十两银子。”
一个人三十两，两个人六十两？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追问道：“真的还是假的？”要知道他们全家辛苦种植一年，也才二三十两的收入。宋景微张口就是每人三十两，他们不太相信。
“是真的，我不骗人。”宋景微说。
乡亲们面面相窥，一时觉得难以接受，或者说难以相信。可是对方是首富家的少爷，不差钱，应该不是说笑的。他们倒是希望这是真的，因为都是干农活，帮谁干不是干呢，钱多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