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如归
第十七章
将沈君熙赶出屋子，房间里只剩下宋景微自己一个人。他喝了一会儿茶，休息休息，便又开始伏案工作。
这天晚上，杨氏到菜园里摘点新鲜蔬菜。因为家里还有剩下的肉，她不用再为肉发愁，只需摘一大把青菜回去就够了。作为一个常年节省的人，她还是觉得顿顿吃肉太费钱。
今天早上宋景微给她的那二两银子，足够他们一家四口一个月的花用。像以前一样节省的话，吃三个月也绰绰有余。
以后买了肉，让儿子和儿媳多吃点，他们俩个老的吃多点青菜也就是了。
“沈家大嫂，来摘菜啊？”曹家大媳妇在隔壁菜地，隔着几垅菜搭讪道。她家的菜地正好和沈家大房的菜地比邻。
杨氏抬头笑道：“是啊，摘点青菜回去做晚饭。”
曹家大媳妇啧啧道：“你家儿媳妇不是进门了吗？还让你们顿顿吃青菜？”那语气酸得……
杨氏收敛了笑容，说道：“儿媳妇进门，与我们吃不吃青菜有何相干？”她知道这个曹家大媳妇是个厉害人物，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她。
“哎，可别见怪，我这不是好奇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曹家大媳妇自嘲，然后继续说：“他家不是很有钱吗？我看单是嫁妆就能买下整个茶山村了。”这么有钱，偏偏嫁到乡下来，啧啧。
杨氏不好回答，因她明知道别人心里不平衡，“可是有钱也不能不吃青菜，你说是吧？你家也是大户，打家具多赚钱呀，我瞧着你家的菜地也一垅一垅地。”
曹家大媳妇噎了一下，不说这个了，又道：“原来小凉山脚下那块地是你儿媳妇的呀，那啥长工契约又是怎么回事？听说一年有三十两银子？真的假的？”她一下午憋在心里的就是这件。
她娘家是隔壁沙湾村的，家里靠打鱼为生，但是有个弟弟在水里溺过，现在不能下水打鱼了。要是沈家大房儿媳妇那个什么长工契约是真的，她保准把弟弟弄过来。
“这事儿我不清楚，你要想知道可以去问我儿媳妇。”杨氏说不冷不热地道。
曹家大媳妇讪讪地说：“你家儿媳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怎么去问他？”何况宋景微虽然是男媳妇，但也是个男人啊。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要是以往，杨氏可能会想尽办法帮助一下，但是现在不同，她终于也可以在村里的妇人们面前甩脸色。
“哎，你……”曹家大媳妇看着杨氏的背影，败坏地揪掉几颗草，心里想道，果然是傍上了富贵就变得瞧不起人了，呸！
走远的杨氏按住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口，原来给别人甩脸色是这种感觉啊，真是不错。她心情很好地走回家里，笑容满面，挂起围裙，准备给一家四口做晚饭。
这时候沈东明那个茅棚正式竣工，父子俩高兴地站在地下观摩。然后拍着手说道：“赶紧收拾收拾，然后归拢归拢。”
和父亲忙完这边的活儿，沈君熙进来厨房给杨氏洗洗菜，打打下手。
杨氏对儿子唠嗑道：“你媳妇呢？”
沈君熙比划道：“屋里，写字。”只是……他看不懂宋景微在写什么。
杨氏道：“你媳妇是个文化人啊。”呵呵又笑道：“正好，你也喜欢读书。”儿子会读书这件事，一直是她的骄傲。如今看来，就不能考科举了，也还是有用处的。
沈君熙抿嘴笑了，媳妇那笔字，应该不是文化人。
“高兴啥呀，看你那傻样。”杨氏一边择菜一边教导说：“对媳妇好是应当的，但不能一味地埋头做事，要和他说心里话，这样感情才能好。”俩人你不说我也不说，把什么都往心里闷着，谁知道你的喜欢你的在乎呢？
“嗯。”沈君熙轻轻应道，觉得有道理。
杨氏侧目，儿子终于肯出声了，肯定是为了他屋里的媳妇，有点嫉妒呢，“好了好了，你出去吧，进屋里看看你媳妇去，一会儿带他出来吃饭。”
沈君熙笑了笑，洗完手出去了。
杨氏则是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明儿个是成亲的第三天，儿媳妇要回门呀！不成，她丢下手中的活儿，先去看看有什么能让儿媳妇带回去的。然而上一次下聘加成亲，几乎把家里掏空，眼下的回门礼把杨氏愁得不行。
俩新人的屋里，宋景微刚结束了工作，躺在被褥上休息。他背部下的被褥还是昨晚那条，今天忘记了替换。正好沈君熙悄悄进来，他睁开眼睛道：“你去外面看看，挑一条薄点的被子进来。”
就这样，沈君熙后脚还没踏进来，便给使唤了出去。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挑精美的绸缎薄被。
宋景微翻身起来，把厚的那条扔给他：“拿出去洗了吧。”以后留给沈君熙自己用，反正以后要分床睡。
“嗯。”沈君熙再走一趟，抱着被子的他和杨氏撞个正着，杨氏奇怪道：“怎么了？被子脏了？”是她想到的那回事儿吗？
沈君熙两手没空解释，只好摇摇头。见此杨氏把他拉到一旁，低声细语地说：“娘问你一件事，你跟儿媳妇……行房了没？”
这话问完，她看到儿子脸红了，就知道还是个愣头青，她说道：“本来新婚要置河水呢，可是前头我们都听说他喝了，还和你行房……我说……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没怀疑过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怀疑过宋景微，但是外面说的人多了，她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沈君熙毫不犹豫地点头，表情严肃。
杨氏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眼下过去也有一个月了，你和你媳妇商量商量，啥时候让大夫把把脉。”要是没怀上，她需要时常在家里储存一些河水。
商量请大夫把脉什么的，沈君熙含糊地点点头，然后抱着被子想走，杨氏拉住他道：“还有啊，明天儿媳妇回门，你跟你媳妇商量商量，看看他有什么打算？”反正儿媳妇是个有主见的人，他们倒显得不好替他安排。
“嗯。”沈君熙抱着被子飞快地走了。
杨氏说了一声不放心，晚上吃完晚饭后亲自对宋景微说：“熙哥儿他媳妇，明天你有什么打算吗？”
宋景微不解，疑问道：“什么打算？”待杨氏说了回门，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个习俗，现代已经不讲究了。他说道：“不用带什么回去，他们不缺东西。”
他的实话实说听在沈家人耳朵里，却是看不上沈家这些东西的意思，心里挺难受的，虽然那是事实。
他们完全不知道，宋景微根本不是向着宋家，他完全是为了沈家着想。因为宋家跟沈家结亲根本就另有所图，其中的不光彩就不必说了，什么亲家情谊，都是假的。
宋景微不希望沈家夫妇上赶着让人嘲笑，宋满明明看不起他们，却摆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太恶心人。
沈家人沉默的时候，他起身准备去洗澡。他一动身，沈君熙就尾随他而去，拉住他的袖子嗯嗯地指着净房那处。
“是啊，我要洗澡。”宋景微随口道。
沈君熙点头，指指自己，指指厨房，他要去给他打热水。
“你去吧。”宋景微进房间里找换洗的衣服，完全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竟然可以毫无阻碍地和沈君熙正确交流。
这大概就是潜移默化的力量，毕竟沈君熙正在养成他的种种习惯，以后他会越来越习惯。
所以洗完澡之后，衣服再次被沈君熙拿去清洗，宋景微已经不惊讶。他不是一个喜欢做家务的男人，特别是不喜欢洗衣服，成年后连自己的内裤都很少动手洗。
曾经在宋景微眼中，会做饭洗衣服的男人没有男人气概，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现在遇到一个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喂猪喂鸡，会下地干活……连上屋顶搭草棚都会的男人，他多少有点复杂。
一个是因为看不太上这男人，一个是因为，他竟然觉得沈君熙做这些事情很和谐，也不太讨厌。
“……”矛盾的想法。
洗衣服回来的沈君熙，爬上媳妇的床。他们今晚换了一条薄被，似乎不如昨晚温暖。
睡梦中，里边的男人悄悄靠了过来。
宋景微以为沈君熙是故意的，睁开眼认真观察，发现他熟睡着。于是往外挪了挪了，但是一会儿之后沈君熙依旧靠过来。
“有这么冷吗？”他皱着眉想。
作为一个从来不知迁就为何物的大男人，宋景微的做法非常直接，他把沈君熙推进了里面。
沈君熙醒了，迷茫地发现自己靠着墙壁，嗯，但是身上堆满被子……
再次入睡后醒来，天大亮。
今天要去梨花镇，回宋府。沈东明和杨氏挺紧张，沈君熙也有点紧张，只有宋景微慢条斯理，提前招呼道：“我们去晃一圈就回来。”也许连饭都不用在宋府吃。
“那个，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不多留会儿么？”杨氏迟疑地提议，毕竟宋景微就那么一个爹一个姐姐，听说小爹很早就去世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宋景微摇头说：“我要回来忙事情。”看沈君熙跟沈东明去借牛车回来了，他两手空空地走了出去。
看到别人家的牛车，他对沈东明和沈君熙说道：“这次去镇上也买条牛车回来。”想了想，他又说：“顺便买条狼狗，看家。”
沈东明觉得也是，说道：“买条狼狗好，咱家现在放着这么多银子，怕别人起歹心。”
第十八章
茶山村的风气还不错，除了孙癞子和孙正那俩不务正业的害群之马，并没有太过份的盗窃和抢劫行为发生。沈东明害怕的是，现在家里放着宋景微的大额嫁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买狼狗这事宋景微包揽下来，至于买牛车他说道：“这个我不在行，改天您再去买。”
沈东明点头说好，回头对儿子叮嘱道：“驾车小心点，别太着急。”
和沈父沈母告别后，沈君熙驾着牛车拉着媳妇慢悠悠驶出茶山村。早晨正是村民们出动下地的时候，每个人在路上遇见他们总会行注目礼，甚至有小孩追赶在牛车后面跑。
沈君熙回头对宋景微摆摆手，比划道：“不用理会。”
这些简单的手语，宋景微大概看得懂，他本来就不在乎，所以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在意。
牛车在路上摇摇晃晃了一个时辰，来到梨花镇。他们到达宋府门口，由宋景微下去敲门。门房一看是宋景微，连忙进去通知何三。不多会，何三笑呵呵地出来迎接，然后告知宋满老爷今天携儿子去亡妻的娘家办喜事，不在家。
宋景微说道：“那正好，等他回来了你就告诉他我来过，我就不进去了。”
何三说道：“这怎么行，少爷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至少吃顿饭再走啊？”
宋景微拒绝了，“我们不进去，还有事情要去办。”他这样说何三不好强留，只得说道一句慢走，连以后多来府里也省了，毕竟宋景微和宋府的纠葛他是最清楚的，只有有宋金梅在的一天，宋景微就不可能在宋府立身。
“去集市。”宋景微上了牛车，对沈君熙说道。本来来之前他就有所打算，到时候找个由头坐一会儿就走。现在正好，可见宋金梅是个能干的，把他爹忽悠走了。
沈君熙嗯了声，没动作，他正一脸难受，不懂宋满一家为什么不喜欢宋景微。
“不是说去买狼狗吗？”宋景微不喜欢接受别人的怜悯，再说他又不是宋满的真儿子，他心里不难过。
“嗯。”沈君熙赶着牛车，往集市驶去。
何三站在宋府门口，看着宋景微远去的背影，唏嘘地叹了一声。好好儿一个富家少爷，就这么毁了。在他看来，宋景微的生活一落千丈，好不令人可怜。
夫夫二人下来牛车，在集市上寻找狗贩子，最终买了一条黑色的小狗。看着不像纯种狼狗，像是土狗和狼狗的杂交？
“管它是什么狗，只要够凶就好。”狗贩子笑呵呵地推销道，这是他这笼里最像样的小狗，要价也高点。
够凶就是看家的好狗，宋景微认同这句话，他痛快地给了钱，把小狗扔给沈君熙抱着。之后在地摊上买了狗链，把小狗拴在牛车上，他们二人才去闲逛。
对于来到这里之后还没出过门的宋景微来说，古代的集市有点新鲜，他看得比较认真。对于土生土长的沈君熙来说，他关注点不在集市本身。今天来镇上的目的是媳妇回门，结果遇上十分糟心的事情。
“一脸踩了大粪，你就这么在意吗？”宋景微负手走在路上，东看看西摸摸，偶然间发现身边的人有点蔫。
一株蔫蔫的星星花，没有了平时的倔强精神。
“嗯……”沈君熙比划了一堆复杂的手语，他不奢望宋景微看得懂，他只是想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出乎意料的是，宋景微完全知道沈君熙想说的是什么，不外乎是替他鸣不平。他本来可以不必在乎沈君熙的想法，也不必解释太多，因为沈君熙不过是一个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已。就算这几天升级为同居人了，感情也就那样。
但是有人替自己义愤填膺，似乎也不坏，宋景微说道：“凡事都是相对的，他们对我没感情，我对他们同样没感情。你会不会因为一个跟你没感情的人而伤心难过？”
沈君熙眨眨眼，没感情？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脉亲吻，怎么会没感情？他比划：为什么？
做这个动作的他显得像个玩偶一样，有些呆蠢，宋景微难得微笑，回答道：“因为他们对我没感情，所以我也对他们没感情。”他当然不会说，就算宋满和宋金梅对他有感情，他也一时半刻没办法对宋满和宋金梅有感情。
就好比现在的沈家三口一样，他们对宋景微不是不好，但是好又如何？好就一定会产生感情？更别说宋景微早有计划，他来到这里年纪轻轻，自然不可能一辈子呆在乡下地方。
他的计划是赚多点钱，出去走走天下河山，享受一下自由自在的旅者生活。
把那不会说话的哑巴青年抛诸脑后，宋景微自顾自地往前走，看到感兴趣的玩意儿便上前瞧瞧，问问，难得轻松。
然而看来看去，新鲜的东西不多，逛完一圈便一目了然。古代的东西还是太贫乏，对一个现代人来说，除了初次的新鲜，就只剩下各种的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