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乔柚
地宫外,被声音惊动的柳自如抬起了头,他踉跄了几步,刚要冲过来,就被一只手紧紧拉住。
一个方士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柳自如踉跄着被拽了出去。
地宫里一片寂静,云清辞终于从骷髅的怀里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落在藏在细沙下一动不动的蛇身上。
鼻尖的水珠儿垂落在李瀛的身上,他慢慢把李瀛抱起来,放在石棺里,与自己躺在一起。
然后拍了拍冕冠上的细沙,给李瀛戴在了头上。
又仔仔细细把他的手骨拿起来,小心翼翼地交叠在胸前。
之后他爬出石棺,走出细沙,提来了一个石灯。
“李瀛都死了,你们,也都去死吧。”
他披头散发,眼中怨恨流转,恶鬼一般冲过去,将所有细沙全部扬出,将藏在其中的赤红小蛇砸的稀烂。
群蛇乱窜,似乎对他十分恐惧,云清辞提着石灯,疯了一样追着猛砸。
地宫很快被血染满,到处都是斑斑点点的红。
云清辞毅力十足,他可以趴在石棺旁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蛇的轨迹。
只要露头,便一击必杀。
他不知道自己与这些东西斗智斗勇多久,直到他走遍地宫,一条蛇都再也看不到,才终于丢了石灯,缓缓走向石棺。
他周身已经沾满了李瀛、或者说那些蛇的鲜血。
来到棺前,他看了看已经成为一具白骨的李瀛,又看了看完好无缺的自己。
顺手提起了李瀛放在石馆头部凹槽里的红色琉璃灯,灯罩重重撞在棺壁上,四分五裂。
赤红烛火落在银袍人的身上,转瞬着了起来。
云清辞抬步,扳动了棺盖的机关,沉重的棺盖发出轰轰的声音,缓缓上移。
云清辞一脚蹬在石台,染血衣角翻飞,身影转瞬没入了棺中。
棺中烈火熊熊。
棺盖移动的声音停止,石棺紧闭。
“从今以后,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然后你重生了,所以我也跟着重生啦。
李皇:……
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jpg
第50章
李瀛找的方士名为齐师,不是什么正经方士。当然了,正经方士只会劝李瀛放下执念。
柳自如一直十分看不惯他。
他是李瀛的贴心人,李瀛这些年做的很多事他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方士不过是给李瀛编了一个漂亮的谎言,利用这个谎言把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终将他送向死亡。
而李瀛甚至心甘情愿。
哪里来这么傻的孩子,这么明显的谎言他都相信,明明齐师都说了,这个世界的结局不会改变,他带着希望赴死,可这一切却没有任何实质的变化。
那个所谓的幻想中的世界,只活在他一个人的心里。
心诚则灵,信则有不信则无,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居然能真的骗过他。
柳自如一直是这么想的,在他从地宫里听到呼唤李瀛的声音之前。
云清辞的声音极富特色,如九天之上的鹤唳凤鸣,哪怕是最擅长仿声的人也模仿不来,故而即便他已经作古十二年,柳自如还是一耳听了出来。
他被齐师拉出去,踉跄着站稳后,脸色发白地道:“方才,那是……”
“是云君后。”齐师看了一眼天幕中的星子,道:“难怪我观今日星象不对,红鸾七杀同动,想是陛下执念过深,引来了君后的魂魄。”
“什么?!”
齐师行向守陵人的房屋,道:“陛下一直深信他能重来,即便我告诉了他此生结局不会改变,可他依旧相信,在你看来,心诚则灵是一个谎言,可在他看来,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是灯红了,他便回去了……这究竟是真是假?”
“你信便是真,你不信便是假。”
柳自如哑巴了一下:“君后又是怎么回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知他是何时跟在陛下身边的,说不定已经目睹了陛下为他做下的种种,如今竟是要下定决心追着去了,只是这七杀……”他又看了一眼天幕,眉梢微扬:“真是孽缘。”
柳自如也隐约知道些命盘的事情,红鸾若是遇到七杀这般变动之星,便是不死不休,难舍难分,又爱又恨,他以前看书有些案例,是说夫妻宫若是单独出现擎羊或者七杀,那必是貌合神离或者干脆和离。
而夫妻宫若是出现红鸾遇七杀或遇擎羊,那定是婚事变动,吵一辈子闹一辈子的冤家。
“那如今的君后,是会遇到灯红时便离开的陛下,还是,被留下的陛下?”
“七杀……难说。”方士看上去也有些困惑,见面前的老监官一脸悲凉,还是安抚道:“但有红鸾在,结局当不会太坏。”
棺盖严丝合缝,石棺内便只有尸身被点燃后发出的光线。
云清辞的眼前一片赤红。
他看着自己和李瀛的尸身被火焰吞噬,指尖一片暖意,后知后觉自己也被点着了。
看了看自己着火的掌心,没有感觉到热,也没有感觉到烫,是温暖而不灼人的温度,仿佛是李瀛在无声地拥抱着他。
他想起那些见到他便畏惧四散的长虫。
是李瀛。
因为是李瀛的血肉养育出来的毒虫,于是为了避免会伤到他,它们会本能地避开他,而这盏以血为蜡的灯,是由李瀛的执念汇聚。
所以,它也不会灼伤云清辞。
红色火焰终于将躺在棺中的云清辞彻底吞噬,把他彻底带走。
难怪,自己会重生,因为,他拿着李瀛执念汇聚的灯,点燃了当年自戕的自己。
他的重生不是意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追随,可惜自戕之后的他,却根本没有跟在李瀛身边的记忆。
于是连一开始的李瀛都没有想到,他会重生。
也许李瀛觉得,重生的自己是他的报应吧。
云清辞缩在石棺里,一直等到火焰逐渐熄灭,只留一点火芯。
他在昏暗中枯坐着,发着呆,好像是把前世今生皆回忆了一遍,但回神的时候,却又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云清辞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他没有理会。
直到有人开口,“陛下,陛下?”
李瀛?!
封闭的石棺内火芯摇晃,除了两具枯骨,再无其他。
它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倏地熄灭了。
云清辞从梦中惊醒,一转脸,便发现床头趴了个人,他的手被对方的指尖轻轻搭着,即便还没有看到他的脸,云清辞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的手。
柳自如本来是想让李瀛去别处休息,倒没有想到会把云清辞叫醒,他吃了一惊,面上陡然一喜:“君后!君后醒了,陛下,快醒醒,君后……”
“别动他。”云清辞刚想说让他休息,握住自己的手指就陡然一紧,说紧,也不过是相比刚才,他的指尖被人捏在了手里。
李瀛缓缓抬起了脸。
他整张脸都泛出了青色,眼下的黑影将他眼睛衬得格外的大,那一瞬间,云清辞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前世那个不人不鬼的家伙。
“你醒了。”李瀛的眼眶费劲地撑大,道:“快去给君后准备些吃的。”
他憔悴的几乎不成人样,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他松开了云清辞的手。云清辞仿佛能够驱赶掉撕咬他的长虫,只要他靠近,那些疼痛便瞬间远离,一旦他远离,疼痛便会立刻靠近。
云清辞本来有很多话想跟李瀛说,可此刻看到他,想起此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闷闷把手缩了回来。
很快有人端来了稀粥,李瀛亲自接过,放在了床头小桌上,顺便拿中勺舀了一碗,开口道:“去通知相府,就说君后醒了。”
银喜高兴道:“已经派人去了。”
云清辞意识到哪里不对:“你,你怎么在这儿?”
他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每个人好像都瘦了一圈儿?
“你睡了半个月。”李瀛手中的勺子搅拌着粥,然后舀起来送到他唇边,道:“先吃点东西。”
云清辞看了看他的脸色,不自在地伸手接过,道:“我自己来。”
第一下,他没接过来,李瀛的手捏的很紧。
云清辞抬眼来看,他才微微松开,把碗放在他手里。
云清辞自己端着碗吃了一口,又偷偷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李瀛是真实的,他就是那个李瀛,云清辞知道。可是他之前能在那个李瀛面前喋喋不休,是因为对方听不到也看不到,但现在,李瀛听得到看得到,他忽然好像没话讲了。
说点什么呢?
他睡觉前,还咄咄逼人,要把他撵的远远的。
现在要说点什么才不至于那么突兀?
李瀛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乌眸沉寂着,看不透在想什么。
云清辞又吃了一口粥,找话题道:“你这几天是不是没睡好?要不,你去睡会儿吧。”
李瀛睫毛微闪,他又看了云清辞一会儿,终究道道:“好。”
他起身朝外走去,云清辞的目光追着他离开,神情变得闷闷不乐。
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听话?
李瀛走到门前,外面刺目的阳光照在脸上,眼前陡然一阵晕眩。
金欢两步扶住了他,“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