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轻裳
而沈映这个傀儡皇帝是立是废,不过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皇帝的御驾到了寿安宫外面,沈映下了御辇步行入内,一走进寿安宫里,沈映便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儿,刘太后似乎是个礼佛之人。
刘太后就在殿内上首坐着,从她的样貌上能够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如今保养得宜,看上去年纪也不过才四十出头,气质十分雍容华贵,但身上颜色沉闷的太后服制衬得她略显老气。
刘太后看见沈映进来,微笑着说:“皇上来了。”
沈映行礼道:“儿臣恭请母后凤体金安。”
刘太后慈爱道:“哀家安好,皇上免礼,坐罢,来人奉茶。”
“请皇上圣躬金安。”
有一女子一小儿的声音齐齐响起,沈映才注意到,刘太后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在。
沈映看过去,只见是一年纪约摸三十岁上下的美貌妇人领着一七八岁的男孩儿,妇人穿的是太妃服制,而男孩儿年纪虽小,身上穿的用的都金贵不凡,一看就知道是龙子龙孙。
沈映心里有了数,这对母子一定就是高宗生前最宠爱的淑妃冯氏和幼子岐王沈晗。
冯太妃眼睛红红似是哭过,已经是个八岁孩子的母亲,却还是姿态楚楚动人像朵娇柔的小白花。
至于冯太妃是为了什么哭,沈映也能大概猜得到。
听宫人们说,冯太妃隔三差五就要来寿安宫里哭上一回,无非就是想要请刘太后恩准她带着岐王去封地就藩,封地虽然不比京城繁华,却也好过在皇宫里仰人鼻息过活。
但刘太后怎么可能答应,岐王虽小,也是高宗血脉,而景昌帝荒淫无道,朝野上下不满诸多,难保不会有人动了拥立岐王造反的心思。
所以刘太后必然是不会放冯太妃岐王母子去封地的,哪有比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来的让人放心呢?
沈映免了冯太妃母子的礼,在他们对面坐下,看向太后问:“不知太后今日叫朕来是为何事?”
原来的小皇帝和刘太后并没有母子情分,刘太后也素来不喜小皇帝的荒唐做派,干脆免了皇帝的晨昏定省眼不见为净,除了必要见面的场合,只有有事找皇帝,才会宣皇帝来寿安宫。
刘太后悠悠道:“哀家听说,皇上近日又新纳了一个男宠进宫?”
沈映心里暗笑,呵,消息竟然传得这么快,找他来原来就是为了顾悯的事,那敢情可太好了。
“不错。”沈映大方承认,“君恕品貌出众,和顺恭谨,深得朕心,朕今日已晋了他为少君。”
刘太后刚才脸上还有点笑意,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哀家还听说,皇上今日召见阁臣时,执意要重审平阳王谋逆的案子是吗?”
沈映道:“是啊,这有何不妥吗?”
刘太后沉下脸色问:“哀家且问你,是谁告诉你平阳王有冤的?是不是那位顾少君?”
沈映轻抬下巴,眉宇间似有不服:“是又如何?平阳王既有冤屈,那就理当彻查,总不能坐视忠臣枉死,那朕岂不成昏君了?”
刘太后冷哼道:“平阳王的案子三司都会审完了,还有何冤屈?依哀家看,皇上就是受了小人挑唆,那个顾少君,就是想要在皇上与内阁之间行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沈映拂袖起身,一脸怒容,“不可能!君恕不是这样的人!”
刘太后似乎被皇帝突然发作的怒气惊到了,面上有些不可思议,皇帝虽然与她不和,但向来面上还是装得恭恭敬敬,今日竟然为了区区一个男宠顶撞于她。
刘太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怒极反笑道:“皇上好大的气性,哀家话还没说完,你就已经不想听了是吗?”
沈映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平复心里的怒火,然后板着脸重新向太后行礼赔罪:“儿臣不敢。”
说是不敢,可脸上的神色完全不像不敢的样子。
一旁看戏的冯太妃见皇帝和太后之间气氛紧张,语气弱弱地出声打圆场:“太后息怒,皇上年轻气盛,又新得了爱宠,一时言语上维护些也是情有可原,又或者那平阳王是真的有冤屈,总归你们是母子,何必为了这点小事伤了母子之情,有话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罢。”
沈映瞟了眼冯太妃,冯太妃也对他和善一笑,沈映没什么表情地别开了眼。
她倒是想两边都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可一般看似不偏不倚的,大多都有自己的心思,更何况这还是个有皇子的前宠妃,他才没那么蠢相信冯太妃会对他真的有善意。
既然自己送上门,可别怪他借题发挥。
“朕不过就是想重审个案子,先是有太师百般阻挠,现在太后又来教训朕,朕这个皇帝当的,还没随便一个乡野村夫来的自在!”沈映忽然甩袖一指旁边站着的岐王沈晗,看着太后道,“与其这样,倒不如请太后废了朕,改立岐王,反正这个牢笼一样的皇宫朕也待够了!”
太后闻言震怒,拍桌道:“皇帝!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冯太妃更是吓得两眼一翻,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泣涕涟涟地望着太后,哀声道:“太后!岐王他还小,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何能做得了大应的天子?臣妾万不敢有此奢望,请太后明察啊!”又拉过一脸茫然的岐王一起跪下,搂着儿子抽泣道,“皇上,岐王他一直对您这个兄长敬爱有加,从无半点僭越之心,您这样开玩笑,是想要他的命吗?”
沈映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冯太妃,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冯太妃,朕没有开玩笑,反正朕也没子嗣,将来有没有也说不定,那不如朕就下旨立晗弟为皇太弟,以后由他来继承大应江山。”
冯太妃好像被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儿砸中了脑袋,一脸不知所措,但终是停止了哭哭啼啼,愣愣地看着沈映,表情好像在说,“真的假的,你是认真的吗?”
刘太后见沈映越说越不着边际,气得肩膀都在发抖,又生怕他说到做到,真的下旨立岐王为皇太弟,也顾不得要保持庄重了,起身指着沈映怒斥道:“胡闹!皇帝,你看看你自己,可还有半点为人君的样子!哀家命你现在就到宝华殿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着去好好反省,没有哀家的懿旨,不准出宝华殿一步!”
沈映闹也闹够了,煽风点火的目的完成,痛快地领旨告退,转身就走,还没出寿安宫呢,就听到太后咬牙切齿地吩咐宫人去揽月斋传顾悯过来。
沈映听到了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地出了寿安宫的门。
等走到了寿安宫的宫门外,一旁跟着的万忠全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提醒皇帝道:“皇上,您不留下救顾少君吗?”
沈映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往前走,“你刚才没听到太后说吗?太后罚朕去宝华殿列祖列宗的牌位前跪着,朕现在自身难保。不过太后又不是老虎又不会吃人,想必君恕应该不会有事的。”
万忠全凑近皇帝小声道:“皇上,您难道忘了林侍卿的事了吗?”
沈映漫不经心道:“林侍卿?谁啊?”
万忠全心道果然自古帝王多薄幸,之前还爱得不行,转头就不记得人是谁了。他本来也不想多嘴,可总觉得这两天皇帝对他的态度好像没有以前那么信任了,于是便想借机在皇帝跟前卖个好。
“您之前宠爱林侍卿,可林侍卿只是因为和皇上您私下抱怨了两句杜首辅的坏话,结果传到太后耳朵里,罚了林侍卿二十廷杖,林侍卿的腿当场就被打断了。”
沈映闻言凤眸一亮,虽然有点同情这个不认识的林侍卿,但还是忍不住欣然抚掌道:“哦?还有这种事?”那可真是太好了!
顾悯啊顾悯,该帮你的我都已经帮你做了,就看你能不能挺得过这一劫。
要是连太后这关你都能挺过去,那就说明这主角光环的确管用,以后你就是我沈映的大哥!
朕的心尖儿宠,你可千万别叫朕失望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映:专注给老攻挖坑一百年!
顾悯:你就不怕我腿被打断?
沈映:那朕就可以开后宫了!
第8章
顾悯在揽月斋等了一天,没等到皇帝传他去永乐宫的旨意,却等来了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传他去寿安宫问话。
顾悯跟着传话太监来到寿安宫门口,正巧冯太妃岐王母子从宫里面出来,恰好和顾悯打了个照面。
冯太妃本意只想是瞧瞧这个迷得皇帝神魂颠倒,连太后都敢顶撞的顾少君到底生了个什么模样,等看到顾悯的脸后,冯太妃微愣了一下。
奇怪,这个顾少君的一双眼睛,为何她看起来感觉如此眼熟?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但因只是匆匆一瞥,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和她记忆中见过的何人长得相像。
不过很快冯太妃就释然了,今日有没有命能活着从寿安宫出来还尚未可知,长得和谁像又有甚么要紧的呢?
冯太妃回头看了眼寿安宫庄严肃穆的宫门,绝美的脸一改方才的楚楚可怜,泛起阴冷的讥诮之色。
这个顾少君,生的倒的确是俊美不凡,只可惜那个女人阴险歹毒,绝不会放由皇帝受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人摆布。
顾悯低着头跟在太监后面走进寿安宫,寿安宫中一片肃静,连宫女太监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传话太监道:“太后,顾少君到了。”
顾悯绷直后背朝前弓腰行礼,深深作揖道:“臣顾悯,请太后凤体金安。”
刘太后威严的声音响起:“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顾悯依言抬头,为表敬重,视线却是垂着,看着脚底下黑色冰冷的地砖。
刘太后锐利的视线扫在顾悯脸上,“你是哪里人士?父母是何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顾悯:“回禀太后,臣家住闽阳,双亲早年已经亡故,家中如今只剩下臣一人。”
刘太后冷冷道:“你说你是闽阳人?那为何说话没有一点闽阳口音而是京城口音?哀家看你分明就是在撒谎!说,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进宫迷惑皇上的?”
顾悯:“臣不敢欺瞒太后,臣少时的确在京城居住过,只是后来家中突逢变故,亲人离散,臣辗转流落到闽阳,从此一直在闽阳长居。”
刘太后一直盯着顾悯的脸,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可当听到顾悯说到他原是京城人士,家里遭了难才去了闽阳,并且先前又说家里只剩了他一个人时,刘太后心头忽然一跳,好像从顾悯这张脸上瞧出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眼神逐渐变得深沉探究。
刘太后等顾悯说完,道:“你把眼睛也抬起来。”
顾悯慢慢掀起眼皮,与刘太后对上目光,刘太后一看到顾悯的眼睛,脸色蓦地变了。
刘太后紧盯着顾悯,急急问道:“你说你姓顾?叫顾悯?”
顾悯:“是。”
刘太后:“谁给你取的名字?”
顾悯:“臣自己取的。”
刘太后眼里泛起疑惑,又问:“那你父亲也姓顾?”
“不是,”顾悯一字一顿地道,“家父姓徐。”
刘太后似乎大感惊讶,身体一震,手不由自主地往旁边伸去想要扶住椅子把手,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盏。
茶盏里的水顺着流下来,弄湿了刘太后的衣裙,可她却似对此浑然不在意,还是旁边的宫女提醒,刘太后才醒过神站了起来。
立即就有宫女来替刘太后擦拭衣裙,但却被刘太后不耐烦地推开,“所有人都下去,没哀家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寿安宫!”
等到宫女太监们都离开了,殿门关上,刘太后忽然把手往桌上用力一拍,神情冷肃,沉声质问顾悯道:“你到底是何人!”
顾悯脸色不变,撩起下摆跪下顿首,镇定自若道:“臣幼年得蒙太后照拂,才侥幸死里逃生捡回一命,臣这些年一直将太后昔年对臣的恩情铭记于心,未敢忘怀,今日在此叩谢太后救命之恩!”
刘太后似乎已有预料,所以听顾悯说完后,表情已经不像一开始那么惊讶,只是嘴里喃喃念道:“果然是你,竟然是你……”忽又神色一凛,冷声问道,“你既然知道是死里逃生,就该惜命永远留在闽阳,又为何要回京?”
顾悯直起上身,不紧不慢地道:“当年臣被太后救下后,幸得平阳王将臣带回闽阳抚养长大成人,平阳王是臣的义父,如今他被冤下狱,平阳王府满门岌岌可危,臣作为人子,于情于义,都该尽力奔走营救,是以臣迫不得已才会回京。”
刘太后迟疑片刻,问:“那你又为何会进宫成了皇帝的男宠?”
顾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臣在京中孤立无援,凭我一人之力如何能替义父平反?无奈听说皇上近日来经常会去安郡王府,臣才会想到冒充男宠潜进安郡王府,从而接近皇上为义父伸冤的办法。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字虚言,请太后明察!”
顾悯并没选择把郭九尘安排他去刺杀皇帝的实情向太后道明,即使他知道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太后授意,因为说出来就等于出卖了郭九尘,那他今后在锦衣卫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而刘太后听完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想到郭九尘安排刺杀皇帝陷害安郡王的人竟然会是顾悯,这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
“有没有虚言,哀家日后自会查明。”刘太后不动声色地道,“但平阳王有谋逆之心乃是事实,三司已经查明,你不该煽动皇上与内阁对立。不过哀家也能体谅你想救平阳王报答养育之恩的心情,这次就不追究你的罪,哀家会安排你马上离宫,若再生事,哀家绝不会轻饶!”
顾悯双手交叠高举过眉,目光坚定地看着刘太后,言辞铿锵有力道:“太后容禀,义父对朝廷,对您和皇上绝对是忠心耿耿,无半分谋逆之心!只不过是因为这次进京觐见,并没有像其他藩王一样给杜首辅送礼,就被杜首辅诬陷栽赃有反心,太后,平阳王冤枉,请您明察!”
刘太后不耐地甩袖道:“够了!杜首辅乃是当朝重臣,岂容你这样诬蔑!顾少君,哀家看在和你生父交情的份上,今日对你所言不与你计较,你若是还冥顽不灵,就别怪哀家不念旧情!”
顾悯面色不改,无惧无畏道:“太后,若臣可以证明平阳王的忠心,太后能否网开一面,下旨重审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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