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王西蒙
刘贲被铁链从头到脚捆了个结实,扔进厨房搬来的大水缸里吊起来,眼睛蒙上了布条,韦渊左手端着茶碗,右手拎着个桶,里边都是现抓的肥泥鳅。
傅秋锋慢条斯理地翘起嘴角,笑了笑,对容璲拱手,“陛下,恐怕事关机密,可否容臣回避?”
容璲道:“爱妃怕知道的太多?”
“如果陛下愿意让臣知道,那臣就不怕。”傅秋锋说。
“算了,先下去吧。”容璲一抬下巴示意门口。
“臣告退。”傅秋锋后退几步,飞快开门到了走廊。
霜刃台地牢内光线昏暗,火把相隔很远,一滴水落在地面的层层回音都令人不寒而栗,但比起安逸的兰心阁,傅秋锋却更喜欢这里,墙壁的凉意和隐约的惨叫,这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连借尸还魂重活一世也洗不掉。
如果能入霜刃台……傅秋锋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毕竟霜刃台的官服也还不错。
他没站多久,刑室内就吼叫起来,他竖起耳朵细听,刘贲喊着“别走,我说,我都招!我不认识那人,他每次见我都带面具,他知道我的底细……我是大鄢刘将军的曾孙,若不帮他,陛下知道了也会杀我!”
傅秋锋走远了两步,暗自琢磨刘贲的供词,他已经将《金銮秘史》看过几遍,即使不能倒背如流,对其中情节也如数知悉,但书中只提到大奕开国以来八十年,民间仍有不少意图推翻奕朝光复大鄢的前朝余党,但散兵游勇不成气候。
他正沉思,房门忽地一响,容璲脸色怪异冲出刑室,扶着墙喘了几口大气。
“那碗茶是何物?”容璲拿袖子扇着风瞪傅秋锋。
傅秋锋淡定道:“泻药,喂条泥鳅灌碗泻药,腹中绞痛,任谁都当真有这种蛇。”
容璲:“……”
容璲抿了抿嘴,正要发怒,但看傅秋锋微微低头,又悄悄打量他,仿佛等待评价一样,没忍住,转脸笑出了声。
“臣没让陛下失望吧。”傅秋锋问。
容璲强忍笑意,指着傅秋锋骂道:“两个字,缺德。”
“谢陛下赞赏,只要陛下得到想要的情报就好。”傅秋锋忠心地说。
“少奉承了,自己走吧,让门口的暗卫借你宫中出入的令牌,朕信得过你。”容璲放缓了声音。
傅秋锋恭敬地行礼告退,顺着走廊尽头的楼梯上楼。
容璲站在门外,笑容一点点收敛,又有些不解。
如果傅秋风真是襄国公派来别有目的,那在宫中更该低调行事,而不是主动展现这种令人忌惮的技巧……难不成真是个乡野遗贤,胸有抱负不成。
韦渊苦着脸离开刑室时,容璲马上走远了几步,捂着鼻子吩咐道:“派两个暗卫十二时辰轮班监视兰心阁,任何可疑书信书籍往来人员都要严查,傅秋风若有动向,随时跟踪报告,看他是不是受人指使。”
韦渊迟疑道:“主上若是真怀疑他,为何不遣他离宫?”
容璲瞟了韦渊一眼,精致俊美的面容浮上些许冷意:“因为朕喜欢他的脸啊,若他真有问题,朕只能将这张脸剥下来收藏,未免可惜。”
韦渊霎时不敢再问,忙去安排人手。
傅秋锋深知皇帝的做派都是嘴上一套实际一套,刚说完信得过他,不到半个时辰,监视的目光就从隔壁宫墙的树干上透过来。
他最近正打算休息调养的同时再适度锻炼一下,也没什么可疑的事要做,暗卫那边回禀给容璲的报告,第一天是傅公子吃饭跑步晒太阳,第二天还是,第三天亦如是。
第四天容璲终于坐不住了,下午让冯吉通知兰心阁,他晚上要去看傅秋锋。
傅秋锋才清静几天,听到消息又感头疼,容璲是来兰心阁,不是喊他去霜刃台,只怕又打让他侍寝的主意。
他抱着胳膊敲着手指在厨房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张财打了水进来开始准备晚饭,问他:“公子,您怎么到这来了,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傅秋锋为难地问他:“有什么东西吃了就能吐?”
张财:“……”
张财委婉道:“啊,这,您是男子,这吐了恐怕也不是很有用。”
傅秋锋:“……”
傅秋锋左右看看,状似走投无路十分绝望:“我实话说了吧,你家公子不想侍寝,最好让陛下一看就没性趣。”
张财想了想,想到日前傅秋锋的疲惫,又想到傅秋锋被霜刃台带走,心里一惊,心说肯定是陛下爱好太特别,公子都受不住。
“奴婢明白了,那您吃瓣大蒜,这还有新鲜的大葱!”张财卷起袖子出谋划策,从厨房菜筐里薅了头蒜,撅了根大葱。
傅秋锋:“……”
傅秋锋叹气道:“我还是去侍寝吧。”
最终傅秋锋还是在面子和身子里选了后者,他磨着牙回卧房,琢磨怎么把床洒点死虫子恶心容璲,但开门前他就察觉,屋里有人。
傅秋锋一脚踹开了门,然后正和站在床上扳着床顶摸索的容璲对上目光。
容璲手一抖,从全是灰的床顶摸下来一本《金銮秘史》,他被积灰迷了眼睛,咳嗽两声,勉强睁开一条缝瞥着书皮,问道:“这是什么宝藏秘笈吗?爱妃倒藏得严实。”
傅秋锋手心一凉,心说我藏的严实你怎么还找到了,幸好容璲还不太能睁眼,他冲上前抢下来,跪地请罪道:“陛下,这……这是民间艳书!断不能污了陛下的眼!”
容璲跳下床揉着眼睛,现在不污也不怎么好使,他怀疑道:“是吗?那你念一段给朕听听。”
傅秋锋:“……”
第6章 面试03
几天前才修好的门被傅秋锋一踹,摇摇欲坠,整扇掉了下来。
傅秋锋心里也哐了一下,这情况比游园时被刺客包围还危急,稍有不慎,书里明晃晃的皇帝名讳被容璲看见,他从此以后就能常驻霜刃台了。
房内一时安静,容璲揉着右眼冷笑道:“看不出来,爱妃力气真大。”
“最近练的好。”傅秋锋捏着《金銮秘史》,硬着头皮道,“臣罪该万死,不敢冒犯陛下,这就焚毁此书,愿受任何责罚。”
“一本风月之书而已,何罪之有?”容璲十分宽容地说,“你若现在不念,朕就令宫里的美人都来兰心阁听你念。”
饶是傅秋锋备尝艰苦熬到现在,什么场面都没怕过,但这个脸属实丢不起,他只好装模作样地翻开书册,随意停在一页,拖延道:“陛下,这本…宫廷秘史,实乃大逆不道的荒谬之作。”
“念。”容璲命令道。
傅秋锋无计可施,好在他当年奉命卧底青楼时天天奋笔疾书图文并茂,等三个月后终于堵到朝廷要犯连夜押人回京时,青楼老板还为摇钱树离奇失踪痛惜不已。
他盯着书册信口胡诌:“……正是夜凉如水刻,春寒料峭时,张侍卫正当值夜,百般无趣,却听得一阵呜咽哭声,幽怨模糊,顿时又惧又奇,寻声行了数百步,竟在宫墙下见一男子。”
“男子?”容璲挑了挑眉。
“呃,此书作者好南风。”傅秋锋暗骂自己嘴快,一时脑抽投容璲所好,编个正常的不轻松吗。
容璲指尖撑着额角,先前落进眼里的灰似乎被眼泪冲了出来,总算不磨的疼了,他拭去眼尾一点潮湿,懒洋洋地倚在傅秋锋的床上,双腿叠在床边,嗓音带着拖人下沉的绵软催促他:“哦,继续。”
傅秋锋抬眸看了看容璲,又看看书,又看看容璲:“那男子曲腿斜倚宫墙,半点朱唇啜泣咽咽,一双桃目泪珠潸潸,含羞带怯,如嗔似痴,别有万种风情,不似凡人,倒似仙子,落到这尘世来,回不得天宫去。”
“看朕作甚,都是废话。”容璲不耐,“不是艳书吗?就这种程度?”
傅秋锋低头翻了一页,清清嗓子:“……张侍卫道:‘臣有千万斤气力使得,娘娘尽管说与臣,何事不能相帮?’李淑仪面颊飞红,怨道:‘奴算甚么娘娘,自入宫来,没一日见得皇帝,夜夜辗转,孤枕难眠,倒不如嫁与乡野村夫,享那云雨缠绵,做快活夫妻。’
容璲坐了起来,蹙着眉挑拣道:“跳过,且不说他是个男人,乡野夫妻忙于养家糊口,哪有什么快活,一听便知是没进过京屡试不第的穷书生倒的废料。”
傅秋锋:“……”
傅秋锋又翻了一页,咬牙继续倒:“张侍卫连连后退,半推半就,卸掉盔甲,与李淑仪抱在一处,李淑仪也解了裤腰,张侍卫道:‘娘娘怎的这般孟浪,引来婢子如何是好。’李淑仪道:‘那便做个饱死鬼’,便急不可待,摸到尘柄,直呼心肝儿,那神仙物事……”
“尘柄是什么?”容璲不解打断,“侍卫还带着拂尘吗?”
傅秋锋捏着书页,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
容璲若是挑刺,他还能平常心,当完成任务对待继续编,但容璲问他这个不能描述的词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描述不出口。
这年轻皇帝是没看过艳情话本春宫图册吗,要解释这个……傅秋锋不禁产生一阵久违的罪恶感,尴尬地放空了视线聚焦。
“臣再念一段,您就知道了。”傅秋锋抠着书页低头抿嘴。
“念。”容璲抬抬下巴。
傅秋锋心说我刚才编到哪了:“那…那神仙物事尺余长,臂余粗,硬似铁,热似火……”
容璲揣摩了一下,恍然大悟,他抬起拇指蹭了下唇,脑中不受控制地勾勒个大概,也有点不自在,默默躺了回去,透过镂空雕花的床围内侧望着傅秋锋逐渐烧红的耳根,翘了翘嘴角。
也不是全然处变不惊嘛。
容璲听那道清澈如冷泉的声线吐出香艳的淫词浪语,紧皱着端肃的眉如临大敌,脸却越来越低,挡在了书里,颇有种强扭苦瓜的愉快,踢掉靴子,在困意之下慢慢阖眼。
就在此时,张财的喊声在门外响起:“公子!吉公公来咱这了,问陛下来没来……”
张财小跑到卧房门口,被没有门和跪着的傅秋锋吓了一跳。
傅秋锋连忙闭嘴,偏头一瞄,心说天助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把书砸进了角落的脸盆。
这本书是他的下属收缴来最初的手抄本,只要沾水,保证字迹糊成一片。
容璲面带愠怒地支起身子:“叫他回去,休要打扰朕的兴致。”
张财躬身连声称是,冯吉倒是习惯了容璲的喜怒无常,过来照样禀告道:“陛下,贤妃娘娘请您移驾朱雀宫,有要事相商。”
“什么要事,有朕的傅公子重要?”容璲冷哼,“不去。”
“是,那奴婢这就回禀贤妃娘娘了。”冯吉熟练扯走了张财告退。
“陛下,贤妃既有要事,陛下不若以此为先。”傅秋锋深吸口气劝道。
“哼,贤妃古板又无趣,朕不想听她唠叨。”容璲走到脸盆边,“爱妃,朕可没准你扔了它。”
“臣一时受惊手抖,请陛下恕罪。”傅秋锋消灭了证据,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容璲把书捡出来抖了抖水,揭开一页,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没湿透的几篇勉强能看出几个字,什么妃什么杖杀,容璲心想应该也不是暗语密函,否则该阅后即焚才对,不会仍在床顶上。
“傅公子啊。”容璲语重心长地说,“你今年十八了吧,家中没安排过婚事吗?私藏这种伤风败俗的话本,朕可以治你一个祸乱宫闱的罪。”
他改口的飞快,傅秋锋也对答如流:“三年前臣母病故,臣在千峰乡守孝三年,并未定有婚约,这话本是臣入宫前买的,生怕伺候不好陛下,惹陛下不快。”
容璲心说那你是白破费了,他随手捏着书册,捻了捻,盯着一角晕开的红褐色,质疑道:“怎么,看书还有血光之灾?”
傅秋锋眼睫微微一颤,那是他一口毒酒下去吐在桌案上的血,浸湿了封面,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才让这本书也跟着他一起来到大奕。
“看的艳书,难免淌点鼻血。”傅秋锋豁出老脸说道。
容璲:“……”
容璲抬起指尖,端着封面嗅了一下,轻轻蹙眉:“不对,还有酒气。”
傅秋锋忍不住大胆暗骂你属狗吗,他额角快要崩出青筋,急中生智仍能保持声音平稳:“喝酒壮胆又助兴。”
“用鼻子喝酒?”容璲刨根问底。
“喝呛了。”傅秋锋圆的完美。
容璲凉飕飕地审视恭敬垂首的傅秋锋,一番盘问下来倒也毫无漏洞,他把书册扔回脸盆,拿毛巾擦了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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