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11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纵然前王已在新世界重生,也没有人会遗忘他为人族未来所作的种种谋划和牺牲,贵族之间的斗争越是激烈,人们越是回想起那位陛下在位时的种种英明,篡夺遗产的人并不会因为他留下的谅解书减轻罪名,这反而会成为他们相互攻讦的理由——道德的优势相比力量并不那么直观,但大家既然是高等人族,就得讲点文明的东西,至少要懂得做表面功夫。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无谓地消耗力量了。”宰相说,“新生代的流行病只是一个借口,元老们不希望您在渡界后表现太鲜明的立场……不要完全站在亚斯塔罗斯陛下那边。”

  “否则的话,他们会……用其他方法确保这一点。”人王说。

  公爵看着他们,微笑道:“比如杀了我?”

  “这是自取灭亡,没有人能复制您的力量,但是……”宰相慢慢地说,“对您造成一些干扰是可行的。每个家族都认为自己的资源太少,人口太多,您的辖域两百年来一直平稳安定,出产丰饶,既然您继承了前王拯救族群的使命,那么再多承担一些应有责任,更有益于您的光辉……”

  “我会退位。”人王说,“他们将重新举您为王,如两百年前亚斯塔罗斯陛下期望的。”

  片刻之后,公爵笑了起来,和之前虚假的,冰冷的,嘲弄的笑不同,这是真正愉快的笑声,几乎变成大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真是……委婉曲折,别出心裁,”他说,“光明正大,一举数得。”

  “若您为王,将是众望所归,”宰相说得有些艰难,“然后所有的利益纷争都会放上台面,摆到您的面前,两百年来贵族间的实力分布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更重要的是,他们想要让您重新调整浮空轨道,稳定局面,决定渡界的种族次序——”

  “——成为另一位亚斯塔罗斯陛下。”人王说,“各种意义上的。”

  他们一起看着公爵。

  公爵仍然在笑,“自我从龙王宫归来之后,从未有人问过一个问题。”

  他柔声说,“仿佛人人向往彼方乐土,如果有人要留下来呢?”

  人王与宰相的神色发生了变化。

  “如果只有共同的敌人才能让你们团结,那不如现在开始期待。”

  微不可查的震动从接见室各处传来,蛛网般的裂缝勾连蔓延,从金属,岩石到布料,物质间的联系一层层断裂,人王与宰相几乎是瞬间就退至门边,接见厅的大门打开,侍卫成群涌了进来。

  “公爵……”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宰相表情复杂,站在宰相身前的人王手指曲张了几次,最终垂落。

  “无论你们如何冒犯,我都会力保你们平安渡界。”公爵拿起面具,掩去温柔的眼神和面孔,“然后……陛下等待着。”

  没有人王和宰相的命令,侍卫们连是否应当对这位大贵族举起武器都犹豫不决,细小的砂石从加宽加大的缝隙中沙沙落下,还未落地就如尘如雾,在锃光明亮的武器和法具表面蒙上一层灰翳,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崩解,符咒徒劳无功地闪烁着,人王和宰相仍旧没有动作,侍卫们被迫向走廊退去,过程中有人不慎触及两侧的金属大门,发出刺痛的尖叫,精钢融化了,融化的钢水混合着符文流淌下来,然后,这些炽热白亮的液体开始分丝,交织。

  挟着花香的湿润山风吹过来,将这一阵尘雾吹散,一群飞鸟自海面振翅而起,穿透空海之城下方禁制,闪电般直冲而上,笔直攀升的过程中,飞鸟们的身形逐渐生长伸长,纤薄锋利的长羽扇面般展开,向后扬起,银翼反射日星光辉,翅下符文法阵明明暗暗,黑衣黑靴的骑手们压低身体,几乎与山壁平行,来自天空的动力驱动着他们越来越快,即将达到顶点时,这支飞行的骑兵猛然翻转,回旋改平,云雾的漩涡中,公爵缓缓落在其中最大那架飞行器上。

  接见厅所在的部分山壁完全消失了,光滑的截面倒映着这支不请自来的护卫。

  公爵最后对他们微微一笑,侧过身去,他身前的空骑兵推高护目镜,露出一双锐利的金色眼睛,他眯着眼,对着金属细网背后的众多侍卫,贵族乃至人王比了一个手势,然后勾下眼镜,一倾身体,唿哨声中,这支空中骑兵沉入云中,以天为海,乘风破浪而去。

第341章 彼方暗影

  空旷之中,有人说话。

  “你有机会杀了他。”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什么都没做。”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人王说,“若是必须保持他的躯体和灵魂完整,没有任何人有这个把握。”

  “他重伤未愈,你这个懦夫。”那个声音说。

  “我更不愿做一个莽夫。”人王说。

  “唯有凌驾众峰之巅,才堪称为王!”那个声音怒道,“畏惧强敌,甘心现状,你如何对得起血脉荣耀?”

  “但我还活着,并且已为人王。”人王说,他缓缓转身,“而您,只能留在这里。”

  他看着镶在墙上的那颗头颅。应当是王座所在的阶台上,一名须发怒张的年老贵族仰头怒视着他,与他脖颈相连的墙壁装饰华丽,色泽如新,不见半点接缝,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在这里。

  在人王无情的目光中,这名可悲的囚徒双目布满血丝,怒吼响彻冷寂厅堂,“孽子!废物!耻辱!”

  “您还活着,才是我的耻辱。”人王说。

  他合上眼睛,深红色的帘幕从两旁降下,重重合在一起,将背后的斥骂与吼叫以黑暗隔绝。但声音可以被掩盖,意念的波纹仍在回荡,如阴风吹过浮土,即便日光映入长窗,在一览无余的地面投下璀璨光斑,也驱不散此地沉沉死气。侍官等人都守在门外,人王独自立在这座空置已久的殿堂之中,纵然身形高硕,也显得形单影只。

  他陷入沉思之中不知多久,直到宰相步入此地。

  “只为躲避杂音的话,你不必来此。”他对人王说,“虽然这里再安静不过。”

  “安静吗?”人王问。

  宰相的目光在幕布上一划而过。

  “你又何必自我折磨。”他说。

  “如果这样也算自我折磨,和争夺王城最高地,只为仰望不朽之宫相比呢?”人王阴郁地说。

  宰相沉默片刻。

  “我不应当是你迁怒的对象。”

  “因为我们有牢不可破的,基于共同罪行的联盟?”人王说。

  “如果你认为只有这个的话。”宰相冷冷地说。

  人王安静了下来。

  “憎恨令我日夜难安。”许久之后,他再度开口。

  “对谁的憎恨?”宰相问。

  “所有人。”人王说。“活着的,死去的,包括我自己。还有这个世界。”

  “你的情绪毫无意义。”宰相说。

  “我在这王座之上又有何意义?”人王转头质问,“我与这墙中之尸又有何不同?甚至比起这座宫殿,王座这个囚笼更令人窒息!”

  “这就是代价,除非你我愿以死亡解脱。”宰相说,“此外,他是你的父亲。”

  人王冷笑了一声。

  “还有比这更恶毒的烙印吗?”他轻声问,“众目睽睽之下,他将他铸进墙中,让他成为这座宫殿不可改变的核心,卡巴尔家族因他堕落到底,而这,就是我的老师送给我的登基大礼。”

  “那么,为何你此前选择了任他离去?”宰相问。

  “你这个问题问得毫无道理。”人王尖刻地说,“我若是动手,不过给他们一个弹劾的接口。谁能留下这位前储君,离真正的人王之位仅有一步之遥的德尔德兰公爵?在所有人都见过他如何将我这个现任人王的父亲,老公爵变成议政大厅的堂皇装饰之后?那些老东西真像他们口头说的那样不在乎,为何他们至今不曾踏进这个废弃之地一步,就算他们知道老公爵的魂灵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正是因为德尔德兰公爵将老公爵铸入夏宫,才没有人能在这座宫殿中伤害你,”宰相说,“不可否认,你我的权位因此得到了很大的保障。”

  人王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没有人知道他当初是否留下了陷阱。”

  “这同样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宰相说。

  这个话题令两个人都感到不舒服,空气再度安静了下来。

  迷幻的光影在地面游弋,闪烁的光尘仿若游鱼,从一道光柱跃至另一道光柱,不堪回首的记忆也从思绪的匣笼纷涌而出,如过往的每日每夜一般噬人心扉,人王深深吸了口气,“提及代价,你我在这般愚不可及的拙劣戏码之后,让那些背后看戏的贵族满足了吗?”

  “当然没有。”宰相说,“公爵阁下本身就是前王陛下留下的暗门之一,渡界之门只有通过他的力量才能被打开,这份权力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对我们来说,背叛的事实早已无法挽回,即使已经过去两百年,仍然无人有资格对他谈论忠诚与荣誉,在亚斯塔罗斯陛下离开后,他连王座都舍弃,没有人能再度约束这位阁下,我们唯有激怒他,才能窥见他真正的态度……”

  他停顿了一下。

  “阁下仍未改变。”宰相说,“他一如既往。”

  他并未说得详细,但人王知道他真正的意思。

  “这个结果可不能让他们满意。”人王讥诮地说,“你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宰相说,“我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得到。”

  “然后呢?”人王问。

  “然后,”宰相慢慢地说,“他们还是会忍不住去试一试的。我们要准备好收拾残局。”

  “是收尸吧?”人王冷笑了一声。

  “矛盾早已存在,无法调和,在与新世界的原住民相见之前,我们需要重新确立我们的秩序。纵然分崩离析也能凌驾于蝼蚁之上,但集权与服从既是传统,使我等族群因此非凡,也是利益所在。”宰相说,“战争不可避免,虽然未必会立即发生。”

  “战争一定会发生,”人王问,“结果呢?”

  “我认为结果不会有太大悬念。”宰相说。

  “因为这一次,龙不会旁观。”人王慢慢地说。

  宰相默认了。

  人王转过头,看向高窗之外的天空,“所以一切早已注定,那我们的所作所为又有何意义?”

  他的目光穿过薄云与无形屏障,望向那座位于虚与实之间的宫殿,自叛乱后,不朽之宫半隐入空,成为不可接触之地,作为天海之城真正的力量核心,它代表的权力比人王头上的王冠更强大和真实,夏宫在它留下的基础之上重生,根基不足,壁垒薄弱,日星照不出不朽之宫的影子,但那庞然巨影几乎笼罩在每一人心上。

  正如它已经离开的主人。

  流云飞掠,金红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舞动,空降台的边界几乎与天际相接,白石大道旁,重甲石像整装肃立,血红矛尖直指晴空,面容英俊的管家双手拢在身前,金眸远眺,旗杆细长的影子落在他的身后,一排身形挺拔的黑衣骑士静默等候。

  浮在石台上的晷针锋利尖端所指前方,云海之上,一排银星闪现,随着它们的急速接近,流畅的宽翼鸟外形逐渐明朗,哨鸣嗡音穿透风壁,不久之后,空骑兵的身形也清晰可见,骑队的雁形阵在接近平台时合为一条笔直竖线,精准穿越为他们打开的防护立场,然后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再度散开,逐一落地,姿态轻盈而优雅,彷如秋叶。

  大概也只有这种动作能表现出这些年轻骑兵的一点“贵族气质”了。

  大管家走上前去,公爵在空骑兵的簇拥中走下了飞行器,他再度取下面具,它如轻烟在他手中消逝,年轻人们闪闪发亮的眼神几乎离不开他,大管家接过厚重披风,折在臂弯上,微微躬身,“很高兴您平安归来。”

  “无惊无险,”公爵说,“乏味之旅。”

  他看向身边面露期待的年轻人们,包括曾经在管家身后标枪般挺立的那些,他们也同样年轻,严肃的面孔挡不住跳跃在血管中的热情。

  “一段时间内,我不必再出门。”他说,在失望的叹息中,他又微笑道,“不过,你们的社交季节可以从现在开始了。”

  一阵热烈欢呼,得到许可后,两拨年轻人聚到了一起,空降台上,整块整块的石板沉降下去,从漆黑的洞穴里升起了一架又一架的银色巨鸟,等候在此的那批骑士迫不及待地爬上了自己的坐骑,他们的前辈——得到允许与公爵同行的那些站在支架下,或者跟着登上飞翼,检视着他们的操作,这种得意洋洋的装模作样很快就遭遇了玩闹般的反抗——虽然在竞争中失败了,但也不意味着他们之间真有多大差别,进行团体对抗练习的时候胜负同样是五五之分,不过他们拿飞鸟和天气作为对手训练得够多了,他们也听说了太多其他浮空城的时髦娱乐,很想早点脱离大人们的监护,去结识一些新朋友。

  友好,热情,像纯洁的小婴儿一样,去见识一下他们怎么把自己变成了废物。

  只有管家和三两名侍从伴随公爵回到新堡,他们同样地安静恭谨,除了公爵的意愿和安危,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之动容。在他们的陪伴下,公爵的回程十分平静。

  不过平静也只维持到他休息更衣,再度出现在主厅为止。

  他在宽大座椅上坐下,管家捧着托盘退到后方。

  他的臣属立即抓紧时间表达了意见。

  “尊贵之躯,不涉险地。”黑暗精灵坚定道,“您对我们所有人都是无可取代,这样令人忧心的举动绝对不能有下一次了。”

  “时移世易,主宫早已被叛贼窃据,阴谋和鲜血浇灭了往昔荣光,只余营营苟且,”绿眼女妖低声道,“最可留念之物都在这里,您还想去那个伤心之地确认什么呢?”

  公爵用一只手支住脸颊。臣子们齐齐看着他。

  “死物确实不值得留念,”他说,“不过,我的故人们不是仍然活着么?”

  一阵安静。

  这句话十分沉重,今日能够站在这里的没有几人有资格谈论背后的残酷事实,只有那位长久伴随着他的女妖想要尝试劝慰:“那些无耻之徒的贪婪永无止境,灵魂早已蛀空,除了暴虐享乐再找不到生存意义,他们只渴求更多祭品,为此无所不用其极。然而挥霍生命必然要受命运反噬,未到两百年,灭亡之象已显,您只要等待就足够了。”

  “他们可不会灭亡,越是无情无义,越是寿数长久,这是人间常理。当然,他们对自己的命运也有自知之明。”公爵笑道,“只是抵抗方法略显愚蠢。”

  从人王尸骨上发现那封颠覆一切的遗书开始,那些志得意满的成功者就不得不面对阴谋的后遗症。亚斯塔罗斯是一位英明君主,不过他的英明很少与仁慈、宽厚和怜悯等词语联系在一起,不是会为了大局而忍辱负重的圣徒,更不可能是大权在握,却情愿牺牲自己去完成使命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