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带着淘宝去异界 第239章

作者:血歌华章 标签: 年下 异世大陆 穿越重生

  他问:“你想怎么死?”

  当公使们仪态尽失地狂奔来到刑场,意图冲破紧密的人群进入刑场时,几排子弹打在他们面前,几乎与此同时,猛烈的欢呼如火山爆发——

  “他死了!”

  人们大叫,欢笑,他们握着拳,跺着脚,许多人一边笑,一边痛哭出声,他们重复诉说着贵族的罪有应得和对外邦人的感激,几乎无人注意那些突然来到的达官贵人。两名骑士倒在了地上,法师举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在步步围拢而来的外邦人面前,剩余的骑士组成了徒劳的防线,将他们已六神无主的公使围在中间。

第376章 血色新约

  战斗的结束当然不等于战争的结束。

  从“传统”和造成的实际后果来说,对伯爵这样的统治者公开审判并且处刑似乎并无特别必要,对方的所有目的都没有达到,意志也在关押过程中受到极大的消磨,而作为本地统治者的代表,他一旦人头落地,开拓支队同本地统治阶级的矛盾就几无调和余地。

  但范天澜不需要这种余地。

  开始布伯平原的工作前,云深已经通过联合会议授予他非常高的自主决策权,只为了稳定一个域外市场是不需要这么大权力的。自去年以来,多个开拓方向不约而同遭遇的争端通过各种形式在联盟内部传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有关部门的引导下,人们很不熟练地,但又兴致勃勃地运用他们刚学到的政经常识去分析这些问题,情绪多于理性的探讨在田间、在工厂、在学校和家庭中发生,虽然有许多人认为既然外部世界的人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们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把他们带到更好的生活中去。但更多的人不认为开拓支队是受到了挫折:丰富的物质生活,接连的胜利,以及持续深入的教育,在这数年间培养出了一批有极大自信的年轻人,他们不仅坚信联盟走在唯一的正确道路上,同时对效仿术师改造世界有相当的热情。

  在第一支开拓队伍出发,第一份开拓报告登出之前,火种就已经存在了。即使因为相对薄弱的知识积累和不充分的实践,让他们这种热情更近似个人崇拜,不过目前来说,这并不是工作的阻碍,何况他们的能力不足是相对于目前支撑着工业基础的那批骨干而言——在依旧维持历史惯性的外部世界,这些能够熟练地运用两种语言和文字,掌握平均初二水平的知识基础,有一定的建设经验,习惯分工合作,有严格训练出来的纪律性的年轻人,单论个体素质已经有相当的优势,而作为紧密的团体协作时,他们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

  依照过往数据和一些经验模式构建起来的模型,他们可以用较少的人实现对大量人群的有效管理,更何况作为这批年轻人的领导者,范天澜有极强的计划控制能力。在完成煤铁联合体的一期工程后,他带领这些人要迎接的新任务并不仅仅是扶危救困或者开拓一个中继市场,他们建设的目的,是以玛希城为基点,在本地区进行自主的社会管理实践。

  在现有的几个开拓方向中,布伯平原有比较良好的运输条件和农业生产条件,人口密度较高,而正在发生的自然灾害在客观上则加速了他们的改造进程。

  从某些方面来说,拥有授权的范天澜可以无所顾忌,为所欲为,来自工业城的物资又给了他进一步的支持。物资不必受地域限制,管理不依赖旧有秩序,本地传统的生产模式同社会结构都将被新的生产关系取代,那么本地的统治阶级也必然会失去他们的存在基础。哪怕对方主动来达成暂时的媾和,玛希城的建设既不会停止也不会减缓,一个准现代规划的城市的成长,对一个统治效率低下的王国无异于无底漩涡。

  被逼迫到绝境之前,贵族会为了生存联合起来。这是不可避免,也正是范天澜想要看到的。

  不过,对伯爵的审判并不是一个简单为了催化矛盾而举行的仪式。

  不将地区视为人和土地的简单集合,而视为一个整体的社会看待,改造城市和开展生产活动确实能产生极大的影响,不过物质世界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人的精神世界却像水下的礁石,本地人是本地人,“外邦人”是“外邦人”,这种身份带来的隔阂没有特殊因素促进,将长期存在着。在财富和武力的加持下,人们能够接受开拓支队从贸易者到统治者的转变,他们在种种因素下服从开拓支队的安排,然而在扫盲工作进展到一定阶段前,强烈的语言、文化和价值观差异,会使支队的工作长期停留在技术层面。

  生活在玛希城的人们是愿意接受外邦人的统治的,因为羊群是需要牧羊人的。

  毕竟比较起来,外邦人确实比贵族老爷们强得多得多,只是这般基于生存和安全需求得到满足而产生的“驯服”,对于范天澜带领的开拓支队来说,远远不够。年轻人总是比较缺乏耐心的,何况他们的时间确实有些紧迫,他们需要同这座城市的“本地人”、“外来户”和所有在观念上仍将他们等同于“老爷”的人订立新的契约,需要在征服和奴役、宗教和封建的旧有关系上,建立全新的价值认同。

  他们要选择一个标志事件,能让大多数人参与,能让大多数人共鸣,能够从根本上表明新旧统治者的区别,真正动摇复辟基础——成为共同建设者是一种形式,成为“共犯”也是一种形式。

  来到布伯平原后,着手建设的范天澜在玛希城周围安排的哨位不多,但一些技术手段的支持加上个体的非人能力,使得他能够以不大的投入掌控一个宽广半径内的大多数突发状况,同远东君主驾临,龙族再现,或者裂隙突然打开、魔族投放大军这样不可控的危机相比,河谷平原上发生的城邦战争没有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

  他派出了两支骑兵小队,分作两路沿着溃兵逃亡的行迹,一直追踪到伯爵曾下榻过的村庄,然后他们又追击了一段,做了一些事,然后带回来一些人,经过一段时间,这些人大多留了下来,少部分回到村庄,带回来更多的人。在开拓支队将补给点设置到有效控制区的边缘地带后,骑枪队每两日完成一次巡逻,保证了附近地区的大体安全,有关事件的调查也这个时期完成了。

  伯爵没有能在玛希城做任何事,但他在别的地方做了。三个村庄,七十八人惨死,不包括“略施惩戒”后伤重不治者。罪名是同异端交好,收容不洁之物,使用黑法术以及下毒。

  用比较通俗的语言解释,就是他们从旧玛希城领取了外邦人的药物,使用了外邦人销售的农具,家中有来自外邦的器物,奉给贵人及士兵的食物不敢用外邦的盐和糖,而是使用了过去贮藏的青盐,导致食物难以下口。

  那些被迫目睹了行刑队种种血腥手段的人告诉骑枪队,除此之外,他们的村庄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这些活下来的农民不仅要用钱财及收获偿还,在尊贵的伯爵夺回玛希城后,他们还要将那些已经被糟蹋过一遍的女儿和妻子送到城外的军营和苦力营去,直到国王下令赦免他们的罪行。伯爵毫不讳言,即使他们的罪行确实没有判决的那么深重,为了让无知之人不再受外邦人蛊惑,他们受一些教训仍然是“必须的及必要的”。

  即使外邦人战胜了伯爵,这些村民也并不能从痛苦和恐惧中解脱,所以当能够选择时,许多人选择了迁居到新玛希城去,至少外邦人的信誉能够保证他们还在的时候是安全的。许多村民努力在新玛希城开始新生活,并对自己得到的一些补偿表示满意,在审判开始之前,几乎没有人认为伯爵会受到任何实质的惩罚——卡德兰伯爵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大贵族,历史久远,领地广阔,家族繁盛,失败并被异端俘虏对他已经是最大的羞辱,除非他的心灵已经痛苦到愿意自尽,否则任何人都应当给一位大贵族最基本的体面。即使关押伯爵的房子里有不少陶瓷,还有坚韧的床单及房梁,不过骄傲的伯爵是绝不会在手刃仇敌前向命运低头的……

  然而他被送上了断头台。

  一场极具羞辱和煽动性的审判后,外邦人在一群贱民面前斩首了他。虽然这种死亡的方式确实是伯爵自己选择的,断头台虽然是旧的,但刀磨得很锋利,他的脑袋掉得干净利落,想必痛楚比他处决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要短。加上外邦人没有将遗体丢给那些被仇恨和欢喜烧得全身发抖的村民践踏,他们甚至把他的尸体重新拼了起来,用石灰腌在棺材里以便公使团日后带走。

  如此体贴实在令人感动,以至公使们内心如火烧,也敢怒不敢言。

  两位被击中的骑士侥幸未死,外邦人已经将他们送去医治,不知他们能否归来,或者回来的还是不是当初的那两人。剩余的人按职位分在不同的草屋中居住,身上所穿的华服及法袍被以消毒之名全部取走,理由是他们可能在路上经过了疫区。于是尊贵的公使大人只能穿着单薄的麻衣,住在简陋的茅屋,被一群肮脏的、愚昧的、粗鲁的、吵吵嚷嚷的流民包围,吃着不精心的饭菜,发出不出声的诅咒。

  足足过了七日,被牢头、管教人、监视者或者一言以概之的看守带着参与了一些活动后,这支使者团才得以重新聚首。

  在这座宽阔却简单的会场中,重新换上了正装,坐在排桌旁的老爷们大多精神萎靡,虽然外邦人给了他们充足的食物和清洁的水,居所简陋却很少蚊虫,夜晚也很安静,然而只要想到外邦人是在犯了何等不可恕的罪行后将他们囚禁在如此低贱之地,愤怒就烧得他们日夜难眠。倒是那些坐在长凳上的下等仆人没心没肺,不仅个个面色红润,还有人学会了一两句外邦人的语言,即使那个机灵鬼说是外邦人逼迫所致,指天发誓他绝无可能归附异端,他的主人也已经完全不再信任他,并暗地里决定离开玛希城就杀了他。

  受伤的骑士也被搀扶来到了这里,从外表看来,受了那样可怕的贯穿伤之后,他们这样恢复得是实在不错,同队长寥寥数语之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长桌的边缘。

  每个人面前都被倒了一杯清水,桌边还有一半的位置是空置的。

  然后那一行人便走入了会场。

  黑发,黑眸,任何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许多初次目睹遗族存在的人忍不住惊叫出声,然后夹在这一行人中的法师举起了法杖,喧哗便被他的警告压低了下去,而当那个男人抬起眼睛,用那双无底深渊般的黑眸看向他们时,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本能疯狂的尖叫,会场霎时静寂如坟。哪怕曾与之有过短暂照面的正使本人,都不能自制地那双眼睛的俯视下战栗起来。

  这个怪物……是人类吗?

  “日安,诸位来自马赫卡国王的使者,欢迎来到新玛希城。”一个外邦人说,他是那日在城外的接待者,也是使者团此前参加的诸多活动的带领者,“请谅解这数日的怠慢,由于特殊时期,很遗憾我们不能给各位特别的优待。但在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上,我们都会付出如建设城市一般的努力及诚意。”

  他侧过身,让出位置。

  那个男人走上前来。

  他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冷酷,他说:“我来自远东工业联盟,作为第二开拓支队队长,经过玛希城三分之二居民举行的联合会议,在新玛希城建设时期,我就是临时政府的最高代表。你们可以称呼我为亚尔斯兰。”

  子爵以惊人的毅力及勇气向前走了一步,他努力挺直脊背,微微颤抖地伸出手,完成了这个外邦人的见面礼仪。

  没有人问临时政府是什么。在这煎熬的七日里,他们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见所未见和闻所未闻,在这两日半强制的参观中,几乎所有陌生的词语都同眼前的现实联系了起来,他们看到了这座城市的骨架和她正在生长的血肉,已经知道这是一头多么无与伦比的怪兽。

  于是一个比他们能够想象的都要可怕的事实摆在使者团面前。

  “时间宝贵,接下来的谈判,我们将坦诚以待。”范天澜说。

  众人肃容端坐,双方的书记官已各就各位。

  子爵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国王要求……国王要求非法占领了王国土地的‘外邦人’:释放所有俘虏;归还玛希城;赔偿丰勋家族的战争损失;‘外邦人’的首领要押解……至少三名发动战争的罪人前往王都,自赎其罪,签下永世不易之约。”

  说完之后,他汗湿重衣。

  沉默笼罩了会场。

  范天澜从文件上抬起眼睛。

  “这就是所有条件?”

  “……所有条件。”

  “那么,”范天澜说,“我们从第一条开始。”

  迎着清晨的微风,安萨路牵着马匹走上大路,回身看向那座如梦似幻的城市,他神情有些恍惚。

  外邦人真的杀了伯爵。

  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经过一场严厉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审判,将他犯下的残酷罪行公诸于世后,以下等人的正义为名杀了他。

  他们明知国王的使者正在赶来的道路上,伯爵的性命是谈判的重要筹码,他们仍然从容不迫地、毫无顾忌地杀了他。他们获得的收益不过是一些依附者的感激与忠诚,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同附近领主的完全对立,安萨路确信,这么干了以后,整个王国都会变成外邦人的敌人。再来一次战争的结果也不过如此。

  外邦人当然不会愚蠢到不知如此无法无天的后果,他们就是明知如此仍然这么做了,甚至不介意顺手干掉国王的公使。虽然那些人最终保全了性命,但公使和他的随邑先是被软禁了七天,然后勉强获得一点可堪被称为使者的待遇不过五天,就丧魂落魄地滚了回去。没几个人知道他们来时是多么华丽高傲的模样,但安萨路已经和其他人见到了他们灰溜溜的背影,那是华服金饰都无法掩盖的惊慌颓丧。

  听说使者队伍中的法师在同外邦人谈判时,公开宣称从今往后绝不参与外邦人同王国间的斗争。这可是将天赋者之外的所有凡人都当做臭虫一般的法师啊,他在面对外邦人,尤其是那位黑发黑眸的遗族首领时究竟遭遇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事已至此,在已经见识了这样多之后,他还需要去确认什么呢?安萨路终于放弃所有幻想,他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去寻找自己的伙伴。

  在他疾驰的身影背后,又一艘白船顺流而下。

  同此前的物资船略有不同的是,这艘船运载的主要对象有一半是人。

  虽然船舱严格来说并不特别狭窄,有一定的通风设施,航程也不算太长,但拿着行李再一次脚踏实地时,相当一部分乘客还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他们站在码头上左右张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河港城市,这座城市的居民也同样新奇地打量着他们,尤其是那些大个子,竖耳朵,长着光亮毛发的……狼人。

  倘若已经离去的国王公使见到这些异类,恐怕饱受煎熬的心灵又要多加一重重担,不过在码头这样的重要设施干活的早已全是被外邦人“污染到灵魂最深处的下等人”,他们早已知道“术师”的福泽不分年龄、性别和身份,越是困苦的人那位大人越是倾力救助,那么连兽人都被感化又有什么奇怪的呢?更何况从工业联盟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老爷,全是能干的建设者,看看他们已经把玛希城变作了什么模样!

  进行了友好的接洽后,这一批九十名,分作三支工作组的派遣成员进入了城市,他们的宿舍已经准备好,短暂的休息后,这些人员很快就会开始他们的工作。这次来到新玛希城的狼人有二十五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要承担起民兵队伍的组织和训练,另一部分则加入不同的建设部门,面对完全崭新的生活和工作环境,这些撒谢尔狼人表示很有干劲。

  虽然比遗族为代表的山居人迟了一步,不过相比其他兽人部族,撒谢尔人仍是能以术师直系眷属的身份自豪的,并且他们比大多数人更渴望证实自己的能力。比较之下,另外二十五人就显得有些信心不足了。他们是很晚才受到教导的一批人,结束常识课程至今不过半年,平均小学四五年级学力,只有一些基础的农业和工厂实践经验,这是因为他们的出身——这批最大三十五岁,最小十二岁的实习生,全都来自海滨地区。因而他们的实习期也不会很长,预计农场第一次收获结束,他们就会返回工业城继续学习。

  返航的白船上有一批新的乘客,这批十五位出自旧玛希城,经过各种衡量选送到工业城去学习的新生性别年龄不等,视个人意愿,将在工业城进行半年到两年不等的学习,然后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要回到玛希城,成为促进地区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力量。

  阿托利亚和博拉维的表兄不在这十人中。前教士·现扫盲助教·关系户·沃特兰先生对此不太高兴,他倒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但——“嘿,我表弟可是残废了啊!难道他们连一个名额都不愿补偿给自己的伙伴吗?”,博拉维不理会他,他知道这位表兄只敢在他面前嚷嚷,自“外邦人”在审判大会上公开杀死十三个人之后,沃特兰在工作时就特别地谦虚谨慎了。有些奇妙的是,他虽然在私下指责开拓支队的统治过于冷酷残暴,但同时他又十分向往他们出身的“人间天堂”工业城,并且梦想能一睹传说的“术师”的面容。

  “……”博拉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博拉维?难道你认为我是痴心妄想吗?”沃特兰问。

  “不,当然不。”博拉维又一次诚恳地说,“亲爱的表兄,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

  阿托利亚也有一个到工业城去的梦想,不过对既要工作又要学习,并且两者内容一日日增多的他来说,一切按部就班即可,只是劳博德这位前城主对这个儿子没有被选择感到了不安。作为一个丧失意气的老年人,他和管家目前既无身份,又无收益,虽说不忧饥寒——新玛希城里是没有饥饿的,而且那些异端已经承诺不会再追究他的过往,看他们正在干的诸多惊人之事,显然也没空理会他这个丧家之犬,但伯爵之死仍然给他造成了极大惊吓,并让他再度忧虑起这座城市的未来。

  “以鲜血和狂热维持的统治如何能够长久呢?”他抓着阿托利亚问,“他们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收手?他们要让国王退让到什么地步才能满意?”

第377章 开辟新阵地

  阿托利亚看着木床上这位布衣的老人,困惑地问:“很残酷吗?”

  “他们杀了这么多人!”

  “有谁不该死吗?”

  老人慢慢松开了儿子的手,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阿托利亚一如往常地开始他每天的工作,不受一点影响。

  战争残酷吗?当然的,如果失败的是玛希城。

  审判残忍吗?也是当然的。毕竟那么多的村民审判后被吊死,烧死,被腰斩,被挖心剖腹而死,被马蹄践踏,在砾石上拖死,在他们的亲人和孩子面前被杀死……伯爵大人在赐予别人死亡恩典时真是大方又讲究。

  他是一个贵族,更是一个屠夫。他可以让别人去死,那为什么别人不能杀了他呢?

  劳博德说他正在变得像外邦人,这对阿托利亚来说已经不能算指责,他确实在努力让自己像一个外邦人。比起更关心他能够占据什么位置,同什么人接触的父亲相比,他更喜欢接纳他,宽恕他,教导他并且赋予他责任的外邦人,他喜欢自己的师长和同伴,同时也喜欢自己的工作。

  他在拯救人。他从工作中确实地感受到这一点。

  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灾民来到新玛希城,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每一天的灾民都比昨天的更虚弱,更困苦,可想而知如今城外的灾情已经发展到了何等地步。他的工作组组长工作起来既严肃又充满同情,在她的带领下,阿托利亚的心肠也没有在繁琐的工作中变得坚硬,工业城输送的援助是这样稳定可靠,盲目信赖的他也完全没有粮食不足的忧虑,接待的灾民越多,他和其他人就越怜悯人们的苦难——如果没有“外邦人”,玛希城也未必能比他们好运,洪水、疫病、干旱和人祸,即便他们背靠布伯河,又能得到多少次命运的豁免?

  他们是幸运的,而这份幸运并非来自旧玛希城人的虔诚和努力——也许那些归入新组织的兄弟盟和姐妹会成员有资格这么说,但其他人不过是随风飘萍。战争带来的惊恐和惶惑过去后,玛希城的旧居民发现他们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更依赖“外邦人”了,他们没有直接面对过伯爵的残酷暴虐,却能够体会到一些那些迁居来此的村民的感情:伯爵是为杀人而来的。他要杀死外邦人,将他们彻底驱逐出去,还要将依附外邦人,为他们干过活的人都变作奴隶,而且是最下等的,连“人”都不算的——“我允诺给他们每人发一个奴隶。不需要用任何食物喂养,这些是可以吃的牲畜。”

  而且他不是做不到——如果外邦人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强大。

  在过去,乡间的教士教导人们对神虔诚,对领主忠诚,奉捐和纳税都是他们生而为人应尽的义务;只要他们尽到足够的义务,领主自然就会庇护他们不受盗匪和邪魔侵犯;倘若能表达出足够的虔诚,教会也会帮助一位勤劳诚实的农民升入天国。在城市里他们干的事也差不多。

  人的身份天生注定,一切秩序早已分明。世界就是这样运转的。

  然而外邦人破坏了这种秩序和这种运转。他们并没有创造出一个新的神明去取代什么,他们只是给人们一个其他的选择,让在他们寒冷的时候,疾病的时候,饥饿和干渴的时候,除了死亡还有别的选择。

  虽然人们并不是主动去选择了外邦人,但这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被选中了。

  不过如果站在另一种立场上看,与其说他们是被选择了,不如说他们是被卷入了——当那个穿越空间和时间而来的灵魂决定实现他的意志时,或者说自他踏上这个星球的土地开始,风暴便已开始酝酿,并且如今仍在酝酿之中,它还在匀速地积累量变的能量,远未达到设计者期望的基础条件。只是将观察的尺度从广泛的人类社会缩小到具体的群体和个人时,身处其中的人由于精神的很大一部分要用于应对正在急剧变化的环境,很多人将那些“基础条件”当做了领导者以自身为标准设立的“理想目标”,可望但必须通过长久奋斗去触及,在他们仍保留着传统印记的思维中,工业联盟今日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将来它会更为强大,这种强大必将自行成长为圆满,既不需要再开拓也不需要再延伸,它会给予身处其中的人们永久的幸福,成为历史的最终形态。

  “走到更广大的人群中去”是出于道德的动机而不是规律的必然,不是一种事物发展不可避免、不可或缺的过程。

  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这种认知上的局限不会成为发展的阻碍,工业联盟会用它内在的发展需求改变人们思考的方式,同时要伴随大胆的尝试和正确的引导,所以云深问范天澜“人心是什么”。作为被他寄予了深切期待的“人”,范天澜要给他一个正式的回答。

  这份答卷不是写在纸上的,它不会是一些单纯的生产数据,在玛希城,在布伯平原,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在“外邦人”带着使命而来,并开始践行之后,发生在这里所有生存和死亡,发展和败落都将是这份答卷的答案。

  在这个过程中,大多数人对他们正在参与的事业不会有明确的自觉,这是一种正常的情况,但正常并非合理——正常是规律发展到不同阶段时出现的状况,合理是人们想要将发展导向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在公审大会结束的第十日,第十三批支建人员到达的第三日,《学习报》正式在新玛希城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