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楚霄云带着几个捕快先去了墩子卖草药的那个药房的原址。的确如俞鹤所说的那样,店铺早已经改换门庭,现在的老板根本不知道药房掌柜之事,周围的商家对药房掌柜大多也不认得。个别开得久的老字号店铺当家人没换的还有人能想起来当年药房掌柜的事,但也说当时都不熟悉,何况隔了十几年的现在了,实在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只知道那药房掌柜生意做得挺大,可惜人死之后店子就倒了,那些伙计也都不知去哪里谋生了。
在药房原址,楚霄云没有收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遂带着捕快们去了卷宗上记载的药房掌柜的家。药房掌柜的家现在也已经更换了主人,经过确认,这房子是现在的房主从那个前去衙门认尸的药房掌柜亲友手中买来的。
“当时所有的契约转让都是那个汉子跟我签的。他身边是跟着个女人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应该是他老婆孩子吧。没听他们怎么说话,所以不大清楚他们之间的具体关系。”现在的屋主回忆道。
楚霄云让跟随的捕快将调查的情况一一记录,又找药房掌柜隔壁邻居了解情况。
邻居们大多还是之前的邻居,他们大多对药房掌柜的印象还是比较深刻。毕竟是被衙门拘传后死的,有点特殊,当初在和静县也是很长一段时间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
“我们就知道他是个开药房的,平日里也就是一个人进出,没见过他老婆孩子。”
“他没成家?” 楚霄云问,“也没见过别的亲人朋友来往吗?”
“没见过跟什么人来往密切,就是邻里邻居,路过他药房也就比较熟,到时经常看到个小伙子给他送草药。”邻居道,“不过成家这事这我还问过他呢,他说老婆孩子去投靠亲戚了,等他做出点家业来,再把老婆孩子接回来。后来他死了,来了一个据说是他亲友的人,拿着他立的字据把他的这房子卖了,那人除了跟我们招呼一声,也没多话。哦,对了,当时跟了个女人和孩子过来。那女人和小孩也不说话,不清楚是什么关系。”邻居道。
邻居的话和现任屋主所言相差无几,可以印证。
药房掌柜生前没有跟妻儿一起住,也找不到他妻儿的相关信息。如今还能继续追查的,就是来给他认尸的那个亲友了。
楚霄云从怀里摸出那张纸条,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当然,这首先得感谢他的小夫郎。他将纸条上的地址扫了一眼,对跟随的捕快道:“去红河码头。”
那亲友的住址登记的是红河码头附近,卷宗上的记载自述是个船工。
楚霄云带人赶到亲友的住处,发现亲友竟然也已经搬家了。而且亲友住的房子已经易了两任主人。附近记得亲友的邻居说:“那人十多年前就搬走了。当初好像听他说什么亲人去世了,要回老家奔丧。”
楚霄云让邻居仔细想想时间,正是十七年前。
药房掌柜死了,身边一个至亲的人都没有,还是一个所谓亲友来收的尸;怎么他死了,给他收尸的人也搬离了这里呢?亲友回老家给去世的亲人奔丧,难不成他也不是本地人?前后脚时间身边的人接连去世,楚霄云有点同情他了。
同情归同情,案子还得继续查。楚霄云想了想又问:“这人是不是有个个头比较高的老婆,还有个儿子,当年八九岁的样子?”
邻居听了就摇头:“这我印象还是深刻的,他搬来我们这里,总共就只住了没几年,一直一个人,没见有什么亲戚来往。”
楚霄云听了觉得不对,这些人怎么都是孤家寡人的,连个家人也没有,所谓的亲人也都不在身边?
他想了想,对捕快们说:“回县衙,去签押处,先查查药房掌柜和他这个亲友的保甲信息。”
回到衙门,楚霄云马不停蹄的赶往签押处调阅了药房掌柜和亲友的保甲信息,意外地发现,这两人竟然都是二十年前从北边流落中原的流民!
楚霄云想起白水村的墩子和他那好友也是流民,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怎么这些人打交道的圈子都是流民。即便流民逃亡,他们是怎么做到全部都是孑然一身的?
从卷宗和保甲信息来看,墩子和他的那个朋友年纪尚轻,没有成家立业倒也好说,但是父母兄妹呢?而药房掌柜和他的亲友已过不惑之年的人,怎么可能孑然一身。若说一个人逃亡走散或者受到战乱的影响失去了亲人,也不至于他们全都没了至亲。
查到这里,楚霄云虽然还不清楚那具中毒的枯骨与墩子之间的关系,但他几乎可以肯定十七年前那桩误食案大有可疑。墩子与药房掌柜之间怕是不止单纯的生意往来。
但是药房掌柜死后,与他唯一有联系的人也从和静县消失了;这条线索又断了。楚霄云想了想,如今只能再去碰碰运气,看看墩子那个好友那条线还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但是很可惜,墩子那位好友在那之后也搬离了原来的住址,去向成谜。所有的线索看似都断了,但是楚霄云却从中看到了一条最清晰的线索。
这些人的保甲信息都还留在和静县,离开前也没在和静县办理过任何身份证明的文书。他们搬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合法的身份,那么,他们以什么身份在其他地方生活呢?
答案几乎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留在和静县的保甲信息,也并不是他们真正的身份,他们去别的地方,也不用靠这些身份生活。想到这里,楚霄云的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楚霄云不寒而栗。
第112章 误食案(8)
楚霄云想到的两个字是胡人, 这些人应该是胡人安插在大成的奸细。
当年两国在边境打了一场,大成边境很多百姓向内地逃亡,胡人借此机会在流民中安插奸细可谓是最容易的时机了。当时情况混乱, 朝廷为了安抚百姓,对流民的身份甄别绝对没有, 也无法那么仔细, 这就给了胡人空子可钻。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如今出现的那些个人, 个个身高块头都远大于和静县百姓。也只有他们,才不需要一个已经濒于暴露的身份;他们能去别的地方生活, 说明他们在大成的身份也不止一个。
这些人,都是大成的隐患!
楚霄云重重地吐了口气,这些案子, 怎么绕来绕去, 都绕不开胡人这两个字。当年衙门因墩子死亡一事,查到药房掌柜。在拘传药房掌柜的时候,大约是无意中发现了什么, 药房掌柜才意图逃亡, 不慎坠崖而死。只是那个发现为什么后来没有被查实,这个谜底估计也只有等他现在来揭秘了。
那个被定性为误食中毒而亡的所谓流民墩子,真正的死因极有可能并不是衙门卷宗上上锁记载的那样。牵出这一切的那个不幸死了的流民墩子,也极可能是那些奸细中的一员,他的死或许并不意外, 也不无辜。
只是如今与当年墩子误食案相关的人员, 不是死了,就是失踪,连经手查案的人员信息也没了。楚霄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如今且看俞鹤那边的调查有没有什么结果。如果俞鹤那边的调查还是没有结果, 那么他只能去查当年涌入和静县的流民情况了。事隔多年,又人员众多,这将是个巨大的工程,无异于水中捞月,极有可能没有任何结果。但这事不查清楚,无异于明知坐在火山上而不作为,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楚霄云回到捕房,正准备问轮值的捕快俞鹤回来没有,抬眼看到跟随俞鹤的捕快已经在捕房了。他环视一眼,没有看见俞鹤,遂问:“俞鹤呢?
那捕快见楚霄云问话,赶紧答道:“捕头,我们回县衙的路上,俞副班说他有事要办,让我们先回来了。”
“他有没有说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楚霄云问。上次俞鹤加班,也是因为有超出他们此前预估的发现,不知这次又是有什么新发现。
捕快摇了摇头:“没有。”
“你们调查的情况怎么样?”楚霄云问。
“查了,白水村流动的人口的确是很少,除了婚嫁的人,就只有一户人家举家搬迁,没有符合年龄的成年男性。”捕快答道,“具体的情况可能俞副班更清楚,那些记录都在俞副班那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们去点卯回家吧。辛苦了。”楚霄云看了看日晷说。
时间本来还有一刻多钟的样子,不过他念及大家伙这几日辛苦在外面跑,他让大家早点放衙。然后写下手书,盖上印章,吩咐轮值的捕快:“去库房调阅二十年前涌入和静县的流民相关资料。”
拿到楚霄云手书的捕快眼睛都直了:“头儿,我们不是查那个枯骨案吗,这又是干什么?这都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北边大乱,不知多少难民逃进中原,登记的那些资料也不可能都能统计完全的。”
楚霄云道:“能查到什么程度查到什么程度,查了没查出来也是尽了我们的职责;没查又是另外一回事。赶紧干活去,接下来轮值的人都要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这上面。”
拿着楚霄云手书的捕快另外叫上一人,前去签押处库房调阅相关资料。
楚霄云在廨房等了超过放衙时间近半个时辰俞鹤还没回来,他看了看苏文,决定还是先回家。流民情况的统计与分析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也不急于这一时与俞鹤讨论案情。
回到家中,苏文去做饭,楚霄云端着和好的鸡食去喂鸡。之前他们也养了鸭子,后来因为楚霄云忙于公务,苏文也不在家没时间管理,鸭子又喜欢水,缺乏条件,楚霄云就委托王三强的娘把鸭子都卖掉了。只留下两只送与王大娘补身子。
已经是大鸡的鸡们见楚霄云端着食盆走来,纷纷飞奔而来,围着楚霄云“咯咯咯咯”。地叫着。
“不急不急,都有都有啊。”楚霄云看着纷纷前来寻食的鸡子们,高兴地道,“母鸡们,你们可要多多下蛋;公鸡们,你们可要多多长肉啊。文文生宝宝了可是很需要你们的。”
苏文正好出来听见楚霄云的这翻幼稚之语,他忍不住笑道:“你这么说还不把他们吓着,到时候他们就不长啦。”
楚霄云看着埋头吃食的鸡们,挺讶然:“它们还能听得懂?”
苏文笑得更欢了:“它们听不懂你还跟他们说。”
楚霄云也忍不住笑了。
吃过晚饭,楚霄云让苏文早早地睡了,自己练了会功又冲了个凉水澡才睡。睡到半夜,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头儿,捕头,醒醒。出事了!“随着拍门声,还传来一个焦急的青年男声。
楚霄云坐起身,一手护住苏文,一手去摘床头的佩剑。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一点。他下床后将窗帘拉上,还是拿起佩剑,才朝门走去,在门边很是警惕地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才打开门问:“半夜三更的,什么事情这么急?”
前来敲门的捕快慌慌张张地:“捕头,不好了,不好了。”
楚霄云皱了下眉挺无语地:“你捕头我好着呢。有话好好说,慢慢说。”
说着将人让进屋子里来。看到对方气喘吁吁的样子,又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捕快端着楚霄云递来的茶水,一口喝完才算是把气喘匀了:“捕头,俞副班被护卫营巡城的兵士抓了!”
“什么?”楚霄云听了这话没控制住自己一下子喊出了声,“怎么回事?护卫营的人抓他干什么?”
楚霄云看到那捕快还端着茶杯,急得将茶杯从对方手中抽走催道:“怎么回事,赶紧说?”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护卫营的人说俞副班杀了人,还被逮了个正着,大人已经问过话了,现在人已经押进了大牢。”捕快赶忙道。
“怎么搞成这样子。”楚霄云百思不得其解,“你等我一下,我穿衣服,马上就走。”
想了想楚霄云又道:“你先在门外等着,内人还要穿衣。”
“哦,好。”前来通传的捕快退到房门外,楚霄云走回窗前拉开窗帘,“文文……”
苏文此时已经换好衣服:“我收拾一下,你换好衣服咱们就走。”
“好。”看着这么懂事的小夫郎,楚霄云很是感动。他将佩剑挂会床头,以最快的速度换好皂服,又从旁边摘下属于捕头的佩刀,“走吧。”
第113章 误食案(9)
出发时, 楚霄云怕夜寒露重,冻着、颠着苏文,在车厢里铺了厚厚的被子。想着接下来有得忙, 路过王三强家时还将人叫起来委托了家里的事宜,这才放心地带着苏文和亲来报信的捕快回县衙。
回县衙的路上, 苏文窝在铺着厚厚被子的车厢里, 楚霄云在车架上架马车, 与前去给他报信的捕快聊着俞鹤被抓之事。
“现在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俞鹤怎么可能杀人, 就算他杀人,肯定也是有缘由的。是不是在追捕凶手的时候失手了?还有,他杀了谁?”楚霄云问。
“俞副班被抓回来时, 大家伙都很震惊, 也不敢相信。但巡城的兵士一口咬定俞副班杀了人,说是在现场抓住的。韦大人也即刻升了堂。”报信的捕快道。
“俞鹤怎么说?”楚霄云听得很着急,。俞鹤不是别人, 是他进入县衙捕房就在一起的搭档, 如今莫名其妙的陷入这样的境地,自己一时又不知全貌,让他特别上脑。
“俞副班是不承认他杀了人,说是听到声响才去看的,但引来护卫营的那个人却指认俞副班早就进去了那户人家。巡城的兵士和百夫长都指证俞副班, 话里话外都是让大人不要包庇属下的意思。俞副班除了否认他杀人以外, 别的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这样一来肯定跑不了下狱。还没下堂,轮值长就给我递眼色让我悄悄来找您报信。”
报信的捕快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但事情的真相还是不明确。楚霄云恨不得立马赶到县衙了解情况, 但马车里又拉着自己怀孕的小夫郎,他也只能慢慢赶路干着急。
赶到县衙,楚霄云以最快的速度安顿好苏文,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动作才慢了下来。他现在是先去找俞鹤了解情况呢,还是先去找大人?楚霄云衡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找韦京翰。
韦京翰好像知道楚霄云要去找他,下了堂后不仅没有去休息,连官服都没换。看到楚霄云来,他让楚霄云坐下,让差役将堂审记录找出来递给楚霄云,又让仆人倒了两杯茶,递给楚霄云一杯。
韦京翰一边饮茶一边将今夜发生之事说与楚霄云听,大体上的情况与前去报信的捕快说的无异,不过细节更多一些。比如楚霄云还知道了死者的身份,是个屠夫。
“巡城的兵士说,是在死者尸体旁发现俞鹤的?”楚霄云扫了两眼就迫不及待地问,“俞鹤承认了吗?”
韦京翰指了指楚霄云手中的堂审记录:“不是写着吗,俞鹤承认当时巡城兵士发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死者身旁,但他否认人是自己杀的,说自己只是在查看死者情况。”
“俞鹤是县衙捕快,经常缉凶查案,他出现在凶案现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巡城兵士凭什么就指认他是凶手?”楚霄云觉得这太牵强了。
“看这里,”韦京翰敲了敲堂审记录的某段话,“巡城的兵士说他佩刀上有血迹。最主要的是有人证。有人说看到俞鹤很早就进了死者的家,很久才出来。而俞鹤却说自己只是路过,听到声响才进去的。”
听了韦京翰的讲解,楚霄云这会把堂审记录看仔细了,的确是这么记录的。
那个人证是个卖包子馒头的小贩,说去找死者定第二日做包子的猪肉,结果发现俞鹤早他一步进入了死者家。他就先去定别的材料,等回来时走到死者家门前,发现院门虚掩着,心下疑惑就凑过去看了看,然后看到俞鹤手里拿着滴血的凶器,死者倒在他脚下。人证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看到巡城的兵士就大声呼唤起来。
“但是……”楚霄云拿着堂审记录质疑道,“俞鹤不是说了吗,他是听到声响才进去的,进去时死者已经躺在血泊里。他进去看到死者,作为一名捕快,第一反应肯定是要查证死者是怎么死的。前去查看凶器,查找线索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因此手中才有那把带血的刀。”
“但他那只是个人片面之词。他有人证物证吗?没有那就只是狡辩。” 韦京翰颇为有趣地望着他,“你相信他,因为你们朝夕相处。但断案只讲究证据。他的那番说辞有多单薄,你自己是捕头,应该比别人更清楚。而且俞鹤对去那附近做什么并不交代,说是与死者之死无关。你觉得这样能服人吗?”
韦京翰的话楚霄云无法否认,看了堂审记录后他更迷惑了,他觉得自己必须立即去找俞鹤谈谈。
“而且,”韦京翰打断他的思绪,“护卫营的仁勇校尉的妻舅因与县丞一派有缩牵连被依律惩处。而县丞一派能被律法处置,你们捕房可是出了大力的。仁勇校尉对我和静县衙,对你们捕房的态度就不用我说了吧?他们不会放弃指证俞鹤的,除非你拿出过硬的证据来。”
楚霄云听得心头一堵,没想到这回撞到别人的枪口上了。
“这个死者的家人呢?凶手只杀了他一个,放过了他的家人?还是他是单身一人?” 楚霄云问出他离开前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堂审记录上没有记载。
“人都死了,他又不能回答。如今三更半夜的,也不好扰民,这死者的人际关系,就要等你明日去调查了。”韦京翰道,“但护卫营的人说了,案子是他们发现的,这个案子的后续,他们要派人协助。”
最后韦京翰提醒道。
楚霄云深吸了一口去又呼出去。穿越后办了这么多个案子,没有一个案子让他像此刻这样感到憋屈。他告别了韦京翰,带着那个证人的相关资料去县衙大牢里看望俞鹤。
楚霄云见到俞鹤时,俞鹤已经换了一身囚服,正坐在牢房中的稻草上。楚霄云示意狱差打开牢门,俞鹤才发现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