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烟雨
狱差走后,楚霄云也像俞鹤一样盘腿坐在牢房的稻草上才问俞鹤:“怎么搞的?”
俞鹤望了一眼楚霄云手中的文书:“你不是去找过大人了吗?堂审记录上都有。”
楚霄云看到俞鹤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的揪起俞鹤的衣襟:“我要听你说!”
俞鹤掰开楚霄云的双手:“就是堂审记录上记录的那样。我没有杀人。”
“那你倒是说说,你去那附近做什么?”楚霄云猩红着眼盯着俞鹤问,“大人问你,你竟然也不答,这是为什么?”
俞鹤撇过头不看楚霄云,淡淡地答了一句:“个人私事,与此无关,不便奉告。”
楚霄云颇为难过地看着他:“我也不便奉告吗?”
俞鹤低下头,许久才冒出一声:“抱歉。”
这句“抱歉”之后,牢房中是久久的静默。许久还是俞鹤打破了僵局:“下午我们去调查了白水村的人员流动情况。从十七年前墩子死后,白水村除了嫁娶人员以外,只有一户人家举家搬迁。”
俞鹤愿意开口说话,楚霄云也没有去逼问他为什么不说去死者家附近做什么,转而与俞鹤探讨起误食案的案情,“知道那户人家是为什么搬走的吗?”
虽然现在这状况,他也不知道搬走的一户人家又没有墩子生前那样的成年男子,没有符合枯骨案生前年龄的人的家庭搬迁于案子能有什么用。但这是俞鹤目前唯一愿意聊的事,他当然要跟俞鹤聊下去。
“知道,村长说是他家闺女与人私奔,被村里人议论,后来大概是受不了村里人的议论,才举家搬走了。”俞鹤说着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给楚霄云,上面记录着关于搬迁那户人家的调查记录。楚霄云扫了一眼,发现那户人家是在十五年前搬离白水村的,也就是墩子死后的第三年。
这份记录好像没什么用,但这是俞鹤辛苦了一个下午的成果,还因为这事与自己分工合作,导致现在不知为何待在这大牢里,简直太过于操蛋。
楚霄云将调查记录收起来放进怀中。末了还是忍不住问:“那你进去死者家的时候看到凶手了吗?或者发现什么可疑的人了吗?”
俞鹤摇摇头:“没有,去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血泊里了,我没有发现凶手。如果凶手是后来击中我手腕致使我佩刀落地的那个人,那人的武功应当相当高强,起码比我高。他那么做,却不杀我,大概就是想找个替死鬼。偏偏就我撞上了。”
“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杀死者?”楚霄云问。
“我不知道。”
俞鹤回答后,牢房中又是一阵沉默。最后又问了一句:“你认识指证你的那个证人吗?”
俞鹤摇了摇头:“不认识”
楚霄云起身:“我知道了。你好好保重,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俞鹤望着楚霄云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干傻事的。”
第114章 误食案(10)
第二日一早, 楚霄云就前往签押处调阅了死者的保甲信息,得知死者钱铸有妻儿。昨夜敏感现场并没有发现钱铸妻儿的尸首,那么钱铸昨夜丧命之时, 他的妻儿为何没有呼救?她们在哪里?这是楚霄云当前首要搞清楚的问题。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搞清楚钱铸是怎么死的。这一点, 自然得去问仵作。
有了思路, 就得行动。临出门前, 楚霄云想起韦京翰的提醒,他嘘了口气, 让人去护卫营通知,今日捕房前往钱铸家调查。
得了吩咐的捕快领命而去,楚霄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皂服, 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出门。在跨出捕房大门时, 看到护卫营的人已经候在那里了。
看来衙门跟护卫营的梁子不浅,楚霄云轻笑了声,招呼道:“诸位真早。”
护卫营的百夫长皮笑肉不笑地应付道:“公务在身, 不敢不早。”
楚霄云笑笑, 没理会对方的挑衅,道了声:“既然来了,那就一起。”说完楚霄云转身朝仵作所在的院子走去。
护卫营的人见楚霄云去往县衙另外一个地方,露出不解的神色,迟疑着跟上了。
“老先生, 能说说这钱铸是怎么死的吗?”
听了楚霄云的问题, 老仵作道:“死者是被人用他平日里卖肉的剔骨刀当面捅入心脏,一刀毙命。死后双目圆睁。”
护卫营的人听了问道:“这双目圆睁是不是说他死不瞑目?”
“这……”老仵作略微一顿,随后道,“民间是这么传说, 要这么说也可以。”
楚霄云听了问道:“一般死后这种状态是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老仵作道:“民间说这叫死不瞑目,其实是死者因为死者死亡时出现不敢置信、恐惧、惊讶的情绪和状况。”
“是熟人作案的意思吗?”护卫营百夫长追问。
“这个老朽不敢断定。”老仵作道。
楚霄云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对老仵作行了个礼,转身离开。百夫长见楚霄云走了,也急忙忙带着人跟上。
钱铸的家昨夜就已经被县衙捕快和护卫营的人围了起来,路过的百姓有的行色匆匆;胆大的却忍不住朝里面张望;若有走过三两相识的人,彼此间还窃窃私语。
他们到后,护卫营的人提议去盘查邻居,询问昨夜案发时的状况,找更多的人这证。楚霄云没采纳,他先进了钱铸家查看案发现场。
昨夜留守的捕快和护卫营的人纷纷向他们问候。
钱铸家是一个临街的小院子。临街的一面是店铺,开间两间。朝着院子那一边有一间门脸没有墙壁。店铺中,屠夫使用的刀具一应挂在墙上,独独少了一把剔骨刀。案板上是常年放猪肉、砍猪肉留下的印子。
因为其中一间朝着院子的方向没有墙壁,因而前面这两间屋子通往后院是没有门的。平日里钱铸家人和来串门的人都是走没墙的地方进出。
从临街店铺往后走,是一个小院子,对着店铺小院子的另一边是钱铸一家人的住处。楚霄云看了看这套房子,在和静县城这么繁华的地方能有这样一套房子,钱铸的家境当可谓不错。
经营这个店铺,钱铸应该没少赚钱。
楚霄云走到院子里,院子的中间有一处被石灰圈起来的地方,那是昨夜发现钱铸尸体的地方。楚霄云看了看钱铸死亡的位置,回想起昨夜出现场的捕快的记录,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对照现场的痕迹,应该可以排除钱铸在生前有过奔跑逃命的行为。那么他死在小院中央,说明与死者应该是比较熟悉的了,否则也不会将一个陌生人带至院中。一般顾客访客,有话在店铺中说就好了。
楚霄云又进了钱铸一家人的住处查看,屋子里整整洁洁,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说明凶手不是冲财物而来,目的就是行凶杀人。
查看完现场,楚霄云才带人前去找钱铸左邻右舍了解钱铸相关情况,及其妻儿;询问昨夜是否听到什么动静,可有看到可疑人等。邻居都说钱铸家从十多年前搬来这里,就一直住在这里,一直就是干着屠夫的活儿。他家开肉铺的,平日里人来人往,哪里会认得那么多人。至于声响,也就听到夜晚忽然有人惊慌地喊“杀人了”,别的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可疑人员。
问到钱铸妻儿的去处,一个邻居道:“昨儿早上我看到他们一家出门,还在门口挂了个‘走亲戚,下午开门’的牌子,就随口问了句‘去哪儿’。他孩子说去外婆家。钱铸夫妻俩跟我们招呼了一下,也没有否认。要不你们去钱铸他娘子娘家看看?”
楚霄云又问邻居是否知晓钱铸岳父家住哪儿,邻居说了个大概地名:“就知道个大概范围,具体就不清楚了,你们到了那里得再去问问。”
“好的,多谢。”
楚霄云对邻居道了谢,带着人就往钱铸老婆娘家的方向走去。
护卫营的百夫长跟着他走了一会忍不住问:“他媳妇昨儿都回娘家了,你找他媳妇有啥用?”
楚霄云淡淡地应了声:“有用无用,找到了再说。再说了,钱铸死了,不得把他媳妇找来收尸?”
百夫长被这话问住了,也不再吱声。
去钱铸老婆娘家的路上,楚霄云脑子里一直各种思绪纷呈。钱铸老婆孩子昨日回了娘家,应当安全无虞;楚霄云为此松了口气。不过也如百夫长所问的那样,他媳妇昨日不在家,对这案子能否有帮助呢?昨夜邻居们也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和目睹可疑人员,这个案子一时也没了线索。为今之计只能回去说服俞鹤,让他说出昨晚到钱铸家附近的理由,找出人证物证,才能洗刷嫌疑。
楚霄云一路想着,冷不防被一个惊喜的声音吓了一跳。
“哥,想不到今儿在大街上碰到你。”
楚霄云抬头一看,原来是王三强。
王三强不待楚霄云开口,又自顾地说起来:“你半夜三更的把我叫醒,让今日一早给你喂鸡。啥事那么急啊?”
说着环顾了一圈,看到一旁护卫营的人,一下子惊讶起来:“哇,怎么还有护卫营的人啊,你们捕房怎么跟他们一块巡街了?”
“你谁呀,公门里的事,轮得到你来打听吗。”护卫营的人冲王三强嚷嚷。
“这是我兄弟,他这话也没有打听公门中的事吧。”楚霄云不满护卫营的人吼王三强,辩解道。
王三强听了嘀咕道:“哥,你还是跟余大哥搭档的好。”
那百夫长耳尖,听了笑道:“余大哥?是说俞鹤吗?蹲大牢的人了,以后怕是没机会来巡街了。”
王三强听了,惊得人险些蹦了起来:“哥,咋回事啊?俞大哥怎么了?”
随后想起什么似的,一脸蔑视地对百夫长道:“骗人吧,我前天早上还在同福客栈看到他呢。”
这话在楚霄云的脑海中加工识别之后,传到他的意识,楚霄云惊觉不对。
前日不就是枯骨案发的第二日,俞鹤的父亲回云岭县的那天吗?那日早上,俞鹤的行程应当是从驿馆接了他的父亲,送其出城的。他去同福客栈干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楚霄云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波动,问道:“你看到他去同福客栈做什么?”
王三强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去客栈当然是住店啦,我看到他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汉一起进去的,根客栈掌柜说了什么,然后就听到掌柜对小二说‘一间客房,带这两位客官上去一下’。我本来想进去跟他打个招呼的,但是那天我给坊里拉着一车竹料,走不开,就没打招呼了。”
“他和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汉去住店?”楚霄云疑惑道,“你没看错?那个老汉长什么样子?”
随着王三强的描述,楚霄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那个老汉分明是俞鹤的父亲,那日他是要返回云岭县的,为何俞鹤把他从驿馆接了出来,随后又去住客栈?俞鹤分明跟他说,他父亲已经回云岭了!
楚霄云还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百夫长在一旁冷哼:“这俞鹤是还有同党吗?楚捕头可知那人是谁?”
楚霄云还没想起来应该怎么说,那百夫长便对他的下属道:“速去同福客栈,别让人跑了。”
护卫营的人除了留下两人继续跟着楚霄云以外,其余人等掉头一路向同福客栈奔去。
这一幕将王三强看的一愣一愣的:“哥,余大哥真的出事吗?”
楚霄云看到这里,顾不得答理王三强,对自己的下属道:“一队的人去钱铸老婆娘家,务必将人周全带回县衙,另一队人随我前去同福客栈。快!”
楚霄云带着人折向同福客栈。
百夫长已经去了同福客栈,那边他们已经有了人。护卫营留下的两人在捕房的人分头行动后跟随一队的捕快去了钱铸媳妇的娘家。
那边楚霄云跑了几步,想起王三强,回头道:“这事你别管!”
楚霄云带着人一路紧追,终于和护卫营的人同时到达同福客栈。一大群捕快、兵士冲进客栈,吓得客栈中的人噤若寒蝉,很多人在经过最初的惊吓后,见没人阻拦他们,纷纷逃离了客栈。
客栈掌柜被突然乌泱泱冲进来的一群兵士捕快吓了一跳,但多年的经营经验让他赶忙堆上笑容,上前相迎。
楚霄云对迎上前来的客栈掌柜描述了一下俞鹤父亲的长相,问:“前日早上是否有一名捕快带这位老者前来打尖?”
客栈掌柜有点懵,准备好的客套话全部失去了作用,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是有这么个人……”
不待客栈掌柜再说,百夫长问道:“他们住的哪间房?赶紧的,这人要是因为你这耽搁跑了,你这客栈可少不了受牵连。”
“二楼,乙字号……”同福客栈的掌柜翻了下账本答道,“请问诸位差爷,那位客官怎么了?我这店里用膳的客人都跑了,这损失……”
百夫长早带人冲上了楼梯,哪里会回答客栈掌柜的话,只有楚霄云好心地道:“衙门办案,你别管。”
随即他也跟着上了二楼,二楼乙字号房间已经房门大开,百夫长气呼呼地从里面出来:“妈的,人竟然跑了。这行李都没来得及收走,跑得够快啊!”
看到楚霄云上来遂道:“回去让县衙发悬赏缉拿告示吧。”
楚霄云没理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这间房。俞鹤父亲作为仵作的标志性工具箱就摆在桌子上,这屋子里住的是俞鹤的父亲无疑了。再看其余的物什,都是散放着的,看样子应该不是匆忙逃走,而是外出了。”
看明白屋内的情景,楚霄云对跟随自己前来的捕快道:“店内店外布置好监控位置,一会俞伯父回来,一定要以礼相待,切记不可动粗。出去关好门。”
捕快们应声而去。很快,捕房这边,房间内就只剩下楚霄云一个人了。
原本打算离开的百夫长收回脚步:“你咋知道人不是跑了还要回来?”
楚霄云懒得理他,在房间内的躺椅上坐下,摇晃着椅子闭目养神。
百夫长被气得不轻,他见楚霄云不走,也跟着留下。他也让自己的部下去布控,然后学着楚霄云找一把椅子坐着摇。但这间屋子只有一张躺椅,他就只能坐别的椅子,自然没有楚霄云半躺着舒服。
屋子的房门关上,俞鹤父亲住的这间屋子里,等着一个县衙捕头,一个护卫营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