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乐思央
司马彦谅凌夷也不敢擅作主张,他拉住了宋訾的手,把对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耳朵上:“那有什么心事是不能同我说的呢,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可你说出来,也许我能替你想想办法。”
他没有读心术,不能够完全揣摩出情郎心思,碰到这种情况当然只能开口问,说实话,司马彦并不喜欢有人瞒着他,但这是情郎,不是他的仇人,他当然不能拿对待罪臣的口吻威逼利诱。
阿言大美人实在太贴心了,宋訾坐了下来:“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家里人说我年纪老大不小,要给我安排婚事。”
阿言周身的温柔气息一扫而空,手指都扣紧了几分,宋訾忙安抚说,“但是没关系,我拒绝了!”
他叹了口气:“我跟他们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心上人是个男的,我说过了的,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绝对不会失言。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违誓言,就天打……唔……”
司马彦神情愉悦,素白的手及时的捂住了宋訾的薄唇:“嗯,我相信小七的,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他知道小七对他有多好,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做到他家小七这般。
宋訾摊手道:“所以我有些事情想要和我爹说,可他根本不听,这让我有些苦恼。 ”
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的左相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这个家到底付出了多少,他都牺牲了这么多,至少要有选择自己后半生幸福的权利。
宋訾没忍住叹了口气:“其实我姐生的孩子也是宋家血脉,照样可以替老宋家传宗接代。而且万一结婚生子,碰上不孕不育的姑娘,难道还要纳妾吗?家里又没有皇位要继承,我爹那个老顽固就是想不开。”
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司马彦脱口而出:“你爹不是死了吗?”
“没有啊。”宋訾下意识回答,等等……“阿言,谁和你说我爹死了的。”
第17章
“我们相识至今九个月,几乎不提家里人的事,你怎么会觉得我爹死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审刑司待久了,宋訾下意识带上了逼供的口吻。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阿言闻言神色不变,只温温柔柔道,“所以听到小七那么说,才太惊讶了,伯父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司马彦心中冷漠:好个屁,敢阻拦他的糟老头子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宋訾狐疑看他,阿言神色坦荡,眼神清澈无辜,并没有什么撒谎的痕迹。就像是对方说的那样,死人突然复活,的确是足够骇人的惊悚事件,是个正常人都会被惊吓到。
宋訾一言不发,只沉默的注视着阿言,想要从这张脸的微表情上找出阿言的破绽,但他显然失败了。阿言长长的眼睫颤着,桃花眼专注的看着自己,温柔多情的眼眸都舍不得眨一下。这令宋訾生出了些许挫败感,到底是自己弄错了,还是阿言过于擅长伪装,看着温柔无害,实际上是个撒谎不眨眼的天生大骗子。
他的严肃和冷漠终于让阿言意识到了不对,他的表情瞬间染上几分惶惶不安:“是不是我太失礼了,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事情,是小七你最重要的家人,我却这样咒他……是我最近记性越来越比不上从前了。才把小七你的事情记错了。”
说到后面半段,阿言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音调也急转直下,琉璃一般易碎的美人的眼眸中浮现一层水气,雾霭一般朦胧,泫然欲泣。阿言这般自怜自哀的样子,仿佛情郎若是说不原谅自己,下一刻他的眼泪就会决堤,直接把宋訾淹没在泪海之中。
阿言本就是冲击性极强的浓颜系长相,就算是真的干了什么坏事,无论谁看了这样一张脸,也能轻易让人原谅他,更何况他只是一时间的口误。对待心上人,要是为这般小事斤斤计较,就显得过分苛责。
“没什么,是我没和你说过这件事,不怪你记错。”宋訾一低头,就看到了自己绣着花纹的审刑司制服。之前他就觉得奇怪,阿言待在冷宫小院中,怎么会拥有一模一样的审刑司制服,什么给绣娘仿制,听着就离谱。只是他相信阿言,宁愿自欺欺人。
阿言是真的记错了吗?宋訾平日里表现的性格外向阳光,一般人都会默认他父母双全,家庭和睦,好端端的,谁会预设别人死了亲爹。方才阿言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话,语气是无比笃定,说明他发自内心的这么想的。
若是他只是个陌生人,阿言对他不够上心这正常,可自己亲近的枕边人,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记错,那只说明一种可能,阿言看着黏人,实际上根本没有对自己上心。别看天天黏着他睡觉,实际上却在和他上演替身文学。细细想来,这其实是有证据的。
他和阿言本来只是泛泛之交,因一场意外的露水姻缘好上,宋訾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当即表示要负责,还主动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以表诚意。
可细细回忆,当初阿言和他睡了那一觉,睡醒的时候,分明是想要杀了他的,只是看了他的脸之后,阿言的态度立马软化下来,半推半就和自己好上了。不仅如此,他每次进院子,阿言就要把他脸上的面具撕掉,这一切的细节,仿佛都在佐证他的猜测。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宋訾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抓住了阿言纤细的手腕:“阿言,你看着我!”
司马彦本来以为事情暂时结束,被宋訾的动作搞得心里一慌,一时间没调节好,眼神有些躲闪。
宋訾看他这般,心里更是咯噔一声,他用不算大的劲捏住了阿言的下巴,强迫对方和自己对视,声音冷硬:“你告诉我,和我睡觉的时候,你是不是在想着别人。”
司马彦像是被雷劈了天灵盖,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什么东西,他搞不懂年轻的情郎在说什么。
他的表情简直就是做贼心虚然后被成功抓包,这不免让宋訾格外绝望,万万没想到,他自己两世的初恋就葬送在这种玩弄人心的感情骗子手中!太惨了,真的是太惨了,亏他还兴冲冲的把阿言安排进了自己的人生计划里。
算了,反正也就相处了大半年,睡也睡了,不算太亏,这里的东西他也用不上,都留给阿言吧,宋訾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准备往外走:“我都知道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走了,你不用送我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祝你得到真正的幸福。”
今夜的宫城注定是个不眠夜,宫里地方大,想来不介意多一个失意人。
“宋小七!”
刚才还温温柔柔的阿言高声叫住宋訾,宋訾头也不回,他不会对一个玩弄自己的感情骗子心软的,这是原则问题。
一个暗器从身后飞来,宋訾下意识侧身躲过,然后发现暗器其实是他们吃饭的时候用的筷子。
也不知道阿言用了多大力气,筷子插在了木制的大门上,做到了字面意思的入木三分。
“宋小七,你给我站住!”
头一回阿言的气势如此惊人,以至于宋訾觉得自己面对的仿佛是火山爆发状态下的张小丽,而他变成了做错了事的胡图图。
不对呀,他心虚个什么劲啊,明明是阿言把自己当成替身,玩弄自己感情在先。想到这里,宋訾挺直腰杆:“我做错什么了,你又不是真心喜欢我,你只是想把我当替身。”
司马彦气急反笑:“替身,朕……正好,咱们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说我把你当替身。”他的情郎看起来聪明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个时候,司马彦已经彻底忘了宋小七的亲爹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他成功被脑补一流的宋訾给带跑偏了。
宋訾小声逼逼:“我们第一次睡的时候,你眼带杀气,我摘了面具,你就不气了,还有,每次我进院子,你都要摘我面具才和我睡觉……还有还有,上一次的时候,我也是摘了面具,你才不气了。”
司马彦上前一步,拽住了宋訾的脸:“是,我是看上了你的脸,对着这脸,明知道你做错了事情,也很难生气。”
宋訾气鼓鼓的:是吧,是吧。
“可是……”司马彦话锋一转,“我们初次见面,我不贪图你的年轻俊美,难道图你是丑八怪。要不是你长成这样,我凭什么和你好上。”
他冷笑道:“你扪心自问,若是我没有这副长相,你会对我千依百顺,会对我一见钟情?”
所谓的一见钟情,直白点说,那就是见色起意。都没相处过,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皮相难道还会是心灵美。妙龄女子都知道找容貌俊美家世出众的年轻公子碰瓷,被好看的人救那就以身相许,否则就是缬草结环,下辈子当牛做马。
宋訾:虽然这很现实,但好像也没毛病哦。若是阿言不是大美人,而是普普通通路人脸,他也许,大概……是不会像现在这么喜欢他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喜欢他的全部,脸也属于身体的一部分嘛。
“那你总让我摘面具……”
司马彦没好气道:“你总是顶着别人的脸来和我欢好,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宋訾之前的气焰嚣张已经没了:“那现在呢,你还是只喜欢我的皮相吗?”
“这个问题我正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只贪图我的貌美,待我年老色衰,宠爱不再。”
宋小七如今才十八,正是大好年华,他却二十有六,青春易逝。之前还好,可这几个月来,司马彦明显感觉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情绪容易失控。
就比如方才,他不过是佯装落泪,现在却真的生出了想要哭的冲动。活了二十多年,司马彦上一次有这种委屈落泪的冲动,还是二十二年前,他四岁的时候,母妃为了旁人无端斥责他的时候。
司马彦眨了眨眼睛,控制不住的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羊奶冻一般洁白细腻的面庞滑落。他的泪水落得十分含蓄,没有哽咽,没有身体抽动,只是泪水静悄悄的滑落,无端动人。
宋訾伸手把阿言揽入怀中,用指腹擦拭掉阿言的眼泪,起初只是一滴,结果他越擦拭,对方眼泪落得更厉害,没一会就打湿了他的衣襟。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宋訾道:“我最喜欢阿言了,是我一时间想岔了,不该这么恶意揣测你。”
仔细想想,他和阿言初见的时候,他还不是审刑司的正式工,身上穿的其实是自己的便服,不至于存在什么阿言把他当成某个审刑司替身的可能性。
而且两个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是货真价实的意外,阿言的动作也非常生涩,并不习惯承下位的感觉,是后来渐渐得了乐趣,才变得格外主动。
说这些话的时候,饶是宋訾上辈子是个现代灵魂,脸也不由得发烫,他剖白自己的真心:“是我太在乎你了,而且我们虽然相处了许久,其实对彼此算不上特别熟悉。”
能怪阿言不够坦诚,让他生出误会吗?明明自己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阿言。
这样想着,宋訾不由得为自己方才伤人的话歉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前说出自己的部分计划:“阿言,你想不想离开冷宫?”
司马彦的眼泪刷的一下止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情郎温柔明亮的眼睛。
“待在宫里很无趣吧,虽然难度有点高,但是皇帝一直都没注意到这里,你还是可以假死出去的。”
宋訾看了看小院,有些可惜这个温馨的小家:“到时候我们可以放一把火,到了新的地方,可以建一个比这里更漂亮的小院,你实在舍不得的东西,我先一点点带出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皇帝都杀死了不少爬床的宫妃,想必都忘了冷宫有个琴师,一个孤零零居住在冷宫没人关心的琴师,死于失火意外,也不会有太多人担心。
司马彦:虽然他有点心动,但是出宫之后,他的身份肯定会露陷的。
见他不说话,宋訾问:“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不用太担心,我会把事情都安排好的。”
他们之间说到底,还是不够坦诚,他从未对阿言说过自己的家人,阿言也总是几句带过他的曾经和过去。
司马彦已经开始犹豫,情郎显然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他之前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这一睡就睡了大半年,现在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他都离不得宋小七了。
可若是现在坦白,告诉对方的真实身份,宋訾会不会立马跑了。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宋訾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一定会把他抓回来,牢牢的困在自己身边。
只是……尝过了真心实意的滋味,司马彦不能忍受对方不情不愿的样子,光是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他都受不了。
气氛变得焦灼,司马彦脑海里闪过数百个计划,正准备先说些什么,稳住宋訾情绪,他的小腹突然生出一种下坠感,好像有什么小怪物在他的腹腔里踢了他一脚。
司马彦顺势转移了话题,没了先前怒火冲天的模样,软软倒进情郎怀中:“小七,我肚子疼。”
第18章
“怎么会突然肚子疼,是不是你今天吃错什么东西了?”这个话题转移的并不高明,但对宋訾来说十分管用。
美人眼波流转,怨念的看了一桌子菜:“我都没吃什么东西。”因为宋訾心不在焉,菜都做毁了,他能吃什么。
“那搞不好是饿的,太饿了容易胃痉挛,你等等,我去重新做。”空气里响起肚子打鼓的声音,宋訾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折腾了这么久,他其实也饿了。
宋訾进了厨房,整理了一下厨房现有的食材。他心中算了下时间,做一桌新菜太久,得弄点简单的东西。毕竟他能扛得住,阿言却不一定。
好在虽然菜做得难吃,饭的问题却不大,只是数量有点多,稍稍放少了水,有点偏硬,这样的米饭做炒饭却正好。
宋訾把剩下的米饭都盛起来,再切了一些咸腊肉,他把薄薄的腊肉倒了进去,肥猪肉的部分在很快卷曲起来,颜色也从雪白变成了透明色,熬出来的肥油带着腊肉特有的香气,宋訾掌握着火候,单手磕了三个鸡蛋。
还带着些许热气的雪白米饭滚入热油之中,和金黄的鸡蛋、淡粉的腊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这一次宋訾用小勺子尝了一口,不咸不淡,味道正好。他把热气腾腾的炒饭用大盆子装了出来,给阿言递了一个青花瓷的小碗和一个白瓷饭勺:“想吃多少盛多少,保管够。”
宋訾现在正是吃穷老子的年纪,加上审刑司还有额外的训练,饭量激增,其实一整盆都能吃得下,还是让阿言先吃饱,反正自己要是吃不饱,还可以到外头吃加餐。
炒饭的香气十足,在这种初夏的季节非常下饭,但是阿言只吃了几口,动作越来越慢,仿佛小鸡啄米一般,一粒米一粒米的把饭往嘴里送。宋訾停下扒饭的手,问心上人:“怎么了,吃不下吗?”
为了控制油量,他特地没有额外放油,蛋炒饭用的油都是腊肉熬出来的。这个时代的猪肉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好东西,不腥也不油。
“有点腻。”其实炒饭是好吃的,第一口非常惊艳,可是司马彦多吃了几口,就感觉有些犯恶心。
宋訾又扒了几口饭,明明一点都不腻。但阿言最近的确是口味变化不小,不仅喜欢上了以前从来不碰的酸东西,对油荤也特别敏感。兴许是因为天气热,苦夏的症状比较严重。
宋訾叹了口气,看着阿言纤细的腰身难免有些忧虑,光吃蔬菜水果哪能膳食均衡,足够充足的优质蛋白和油脂才会让皮肤看着细腻有光泽。
“吃不下就别吃了,我去给你洗点樱桃,再给你打个番茄蛋花汤。”
他们这个小院子里除了梨树之外,还有一棵十几年树龄的樱桃树,大概五月份左右,樱桃树上就结了一颗颗的小果子,因为平日里没人打理,这些果子密密麻麻的挨在一起,看着是泛着珠玉光泽的漂亮,可个头很小,味道也很酸。平日里鸟都不怎么愿意啄的酸果子却成了阿言最近的心头好之一。
宋訾吃饭的时候,司马彦就换了个位置,选择坐在他身边椅子,然后捧着一大碗沾着水珠的樱桃吃,橙红色如珠宝一般的樱桃鲜嫩多汁,充沛的汁水都把他的嘴唇染上了偏橘的水果色,看着格外艳丽。
“吃水果要适量,你缓一缓,喝一点蛋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