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椰酸菌
他颇有点不敢置信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人工湖附近停了辆车,白手套正穿着单薄衣物在冷风中冻得快要缩卵,闻鹤站在露台的正下方,对着他面无表情挥挥手,“晚上好。”
柏生真的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从自己发定位,应该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
这中国速度,是会让人怀疑把自己一生一次的闪现都给用了的程度。
而且这个会场又不是没有门……没有门再不济也有窗啊!他不信就算没有邀请函,谁会没事找事去拦闻鹤。
白手套在这一刻与柏生思想共通了。
他真的想打死这个老板——上一秒还在正襟危坐西装革履处理公务,下一秒就飞速下楼开车走,有没有考虑过打工人是什么心情!他甚至连个外套都来不及穿!冷死人了啊啊啊啊!!他要狠狠加钱!!翻倍!!
两人的高度差大概一米半左右,柏生不得不趴在栏杆上对他道:“你从正门进来啊,不冷吗?”
闻鹤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才委婉地答:“这边比较快。”
柏生:“………………”
那是怎么样,是觉得从走廊走到宴会厅的这七八分钟耽误到您上百亿的生意了吗,闻总。
闻鹤又无比正经地补充,“我要是来了,你们玩的不开心。”
柏生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差点笑出声:“原来你知道啊!”
他还以为以闻鹤的情商,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闻鹤还真点头,“我知道的。”
“又不进来,”两人就这么一高一矮站着,柏生垂着头,闻鹤仰着头,他脸蛋被冷风一吹,红扑扑的,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的心情什么时候好像突然变轻快了不少,“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闻鹤只道:“你不是说,没有花?”
柏生被这突然曲折的话题搞愣了,“是没有花……但怎么了?”
闻鹤对他点点头,然后瘫着脸从西服口袋里小心翼翼捧出一朵玫瑰。
袖口处的袖扣在迷人夜色下闪着光泽。
这朵倒霉玫瑰,很遗憾,是人造的,像是公司里某种纤维制的景观植物,远看还好,近看直接露大馅,也不知道闻鹤撅着鹅屁股瘫着脸在公司的假花盆栽里现薅了多久才薅下来的,尾端都快被暴力薅秃了。
闻鹤向他捧出花,道:“送给你。”
柏生看着自己视线下那朵艳红的假花,有点呆住了。
见柏生没有反应,似乎是觉得他有点嫌弃,闻鹤有点急的解释道:“太晚了,花店关门了。”
柏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相当平铺直叙,“你就为了给我送这个?”
“不是。”闻鹤抿着唇,看上去有点迟疑,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想来看你。”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上小学,柏生无情戳穿:“我们好像上周才见过面吧。”
闻鹤有来有回:“七天半没有见到了,不算。”
柏生没有接,还是看着那朵花,闻鹤却也没收回手,还是捧在他的眼前。
两人又再度沉默了,萧瑟夜风在周身蔓延,只余湖水流动,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寂静起来。
柏生突然道:“你知道我会把它送给别人的吧?”
“我知道。”闻鹤表情毫无变动,“没关系。”
柏生:“没关系?”
闻鹤:“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可以。”
时间仿佛静止了,柏生看着眼前那朵娇艳欲滴的假花,它红的很夺目,但更刺目的是闻鹤手上被冻出的薄红——赶来的太急,一直暴露在冷空气中,指尖都开始泛白了。
身后的大喇叭还在笑闹:“大家都累了一年啦,除旧迎新!新的一年,一定是一个好的开始!虽然每年都这么说,也不一定能做到,但至少现在这一刻我是真心的……”
柏生终于伸出手,踮着脚接过了那朵花。
说的也是。
他太害怕失去,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拒绝接受,因为不相信却又渴望永远的感情,所以给自己铸成无意识的铜墙铁壁……
但其实只要这一刻是真心的,就足够了吧。
“凑近一点看,”柏生揪了揪假玫瑰的花瓣,有点郁闷,“更假了……”
这样的花怎么可以送给别人啊,只能自己留着了。
闻鹤看着他气鼓鼓的脸,忍不住微笑起来,“谢谢。”
柏生更气了:“你送我花,我拿了,你还跟我说谢谢?”
闻鹤仍是仰着脸对他笑,月光印在他清冷的脸上,如山巅雪,又如云上月,全在这一刻坠落人间。
柏生忍不住嘟囔,“你好奇怪啊。”
闻鹤也跟着他说,“我很奇怪么?”
身后整齐划一的倒计时声骤然响起,快要跨年了,“五、四、三、二、一……”
倒计时归零之际,代表跨年的烟花精准的在这一刻窜入天际,五光十色的光线迅速散开,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柏生垂眼看着闻鹤那张被光线映照得光怪陆离的脸,却第一时间分辨出了他微弱的口型:
“柏生。”闻鹤对他笑着说:“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烟花炸响,柏生忍不住攥紧了那朵花,终于在这一刻——
感到自己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83章 再谈一下
同一时刻。
窗外烟花声正不断响起,四周灯火辉煌,热闹的好像白天,但柏家现在,却是一片黑暗。
除了黑暗,还有一片尴尬的死寂:“…………”
“啪”一声,柏冉把灯打开了,她手上拿着礼花炮,满脸懵逼:“方经纪人,你不是说小弟今晚没工作的吗?”
随着灯光骤亮,客厅里挤挤堆堆的一大群人几乎齐刷刷地眯起了眼睛——在黑暗中潜伏了太久,现在不太习惯,有点刺眼。
这一眼看过去,少说得有十几个人:
严肃脸的柏父,哭唧唧的柏母,牵着狗的管家,满目疑惑抱着棉花娃不知道从哪混进来的闻母,戴着小马驹头套的沈潜,因为怕火光露馅被强行掐掉烟一脸沧桑的孔游,角落里到现在还受宠若惊的刘谨,被方圆强烈邀请来的金发摄影师姜同光,以及通风管道里淡定喝茶微笑的柏青松……
大家都穿的或多或少有点喜庆了,就连白胖胖的萨摩耶脑袋上都顶着个蛋糕店送的小皇冠,现在察觉到气氛不对,缓缓地把舌头收了回去,歪头:“嘤?”
方圆也真是摸不着头脑:“柏生是说了今晚不去啊!他下半天都没行程,中午吃完饭就回家了,人跑哪去了?”
这不应该啊!他为了今天的活动,甚至提前两周拉取了一下柏生近期没工作的动向,经过精密计算得出了獭宝一旦没有工作有87.27%的概率会回家在床上呼呼大睡,剩下的概率就是在保姆车上呼呼大睡,总之,再怎么样,他现在也早该到家了。
众人炯炯地对视。
他们早就算好了,柏生今年的农历生日是一月一日,正好是跨年的交界线。
前几年他早出晚归天天不着家,他们家也向来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习惯,从前的记忆模糊生锈,但不知怎么的,柏父柏母有一种强烈的想法,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不一样,他们要给柏生过生日,而且要隆重地、认真地过,要邀请所有家人们,朋友们——
柏生看起来对他的生日毫无察觉,所以,柏父柏母就顺水推舟,布置了现场,和大伙一起蹲在这里,准备给他准备一个大惊喜。
结果没想到,众人从十点开始在这里静悄悄地等候柏生睡饱了出来突袭,却活生生等成了一尊尊望獭石,那个安静的空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打地道战。
他们背后的小水獭山都为之沉默。
终于,柏父咳嗽一声,严肃道:“难道是跟朋友去玩了?”
“……”柏母小声道:“可是,能请的朋友好像都在这里吧。”
说的也是,柏生看起来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都在家里了,他能跟谁出去玩啊。
柏冉见大家都不吭声,突然福至心灵,张口道:“噫!不会是和他的地下对象……”
她话还没说完,瞬间就被七嘴八舌淹没了:
柏父:“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和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到十二点多还不回来!”
柏母:“我们小宝不会做这种事……”
闻母:“不行,这种事情,不要啊!”
沈潜:“他哪来的对象?”
孔游:“想抽烟,我去外面静静。”
姜同光:“啊?不是吧?柏生怎么可能会有……”
刘谨:“我1。”
柏青松:“哎呀,真是好热闹啊。”
柏冉差点没给烦死:“那还能是什么,他那么懒,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去哪里……卤经纪人,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
方圆也叫苦连天,“我问了,还没有回复。”
其实从今晚开始,他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老觉得脑袋突突的,好像有什么非常不幸的事件要发生,于是他甚至还去问了闻鹤。
结果闻鹤也没回。
这一个两个的,这么日理万机!
正当方圆打算拨给小门卫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柏生穿着西装推开门,正好和这一坨正挤在方圆旁边准备听外放的人深情对视。
众人:“…………”
柏生:“…………”
平时日天日地的小水獭在门口谨慎地探了探脑袋,竟然一时半会没敢直接踏进来,回头确定了一下屋子,声音还带着点迟疑,“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
完蛋。
这可能就是鲁迅曾说的,你越不想发生的事情,就越会发生吧。
……
三十分钟后。
时间太晚了,朋友们送完礼物就打道回府,柏生被挤着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脸颊肉又悄悄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