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叶白汀就笑了:“您看您都知道苦了,能不能加点甘草蜂蜜什么的,调个味?”
老大夫瞪眼:“你当是做饭呢,按照自己的口味来?这药方子甚有讲究,取用药材繁多,随意添减,很可能影响药效。”
叶白汀就安静了,苦点就苦点,指挥使也不是娇气的人:“指挥使吃了就能好?”
老大夫却摇了头:“此毒制的怪,药方需得经数道变化,中间过程略长,可能需要持续两到三个月,其它的珍贵药材也需寻找购买,并不容易……指挥使初时服用,很可能伴有一定程度的不适。”
“什么不适?”副作用?
“暂时还不确定,可能会持续亢奋,也可能会突然陷入昏睡,类似这种短暂的药物反应,过程持续多长……还得看他自身身体素质,老夫现在还说不准。”
“不必担心,”仇疑青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心里有数。”
“指挥使。”
见到来人,老大夫行了个礼,就很有分寸的退下了。
他之所以会和叶白汀聊起指挥使病情,身体情况,也是因为这是和指挥使最亲密的人,该要知悉之后的风险,指挥使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也会是第一个发现的人,知道会遇到什么,就会有准备应对,及时通知大夫。
叶白汀还真是有点担心:“需要治这么久?”
“没事。”仇疑青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东西,“饿不饿?”
豆腐脑和油条,东街那一家,叶白汀很喜欢的味道。
“饿了!我们一起吃!”
叶白汀倒也没在‘药’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早知道这个毒远非那么简单,现在能治,有方向,不比以前好了很多?遇到困难,再想解决办法就是,不用怕。
眼下最重要的是早饭!自己的身体健康很重要,仇疑青也是!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申姜从门口跑进来,相当及时了:“花船查的差不多,我回来对其他相关人进行走访排查,正好路过咱们大门口——果然得顺便进来看一眼,不然怎么撞上这么好的运气!”
好在仇疑青带回来的量不算小,北镇抚司的小厨房也没闲着,很快送了几张煎饼并小米粥过来,完全够用。
“闲着也是闲着,”叶白汀提议,“不如顺便捋一下时间线?”
申姜咬了口油条:“好啊,来!”
叶白汀手中白瓷勺舀着豆腐脑:“昨天花船上的重点嫌疑人,应该是潘禄最先到,但他不是正经客人,坐定没动,之后是做东的魏士礼,再之后是本案死者樊陌玉,因场子人多,极需要一个长袖善舞的人帮衬,潘禄便跳了出来,主动凑近,被允许了,所有客人里,吏部尚书江汲洪是最后到的,至于东厂和西厂两位厂公,是意外加入……在此过程中,姚娘子一直进进出出照应,几乎满场都在。”
“没错,”申姜首先确定的也是这些,理的很清楚,“在江汲洪到来前,魏士礼也在和宾客喝酒,但喝的很克制,主要为了气氛,潘禄看懂了,为他挡了许多酒,江汲洪来了就不一样了,魏士礼尤其热情,和潘禄姚娘子一起,频频劝江汲洪的酒,反倒是死者表现的很克制,酒饮的也不算多。”
仇疑青:“便在此时,两位厂公到了,多多少少,所有人都要陪几杯。”
叶白汀:“感觉时间差不多,死者假借酒力不支,犯困想睡离开,之后再也没回来。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不会再回来,行为仍然随意,比如两位厂公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分别出去了一次。”
申姜:“然后是魏士礼和江汲洪。这两个都醉了,前者醉的大舌头,说浑话,不肯放开手里的酒,拎着酒坛子被送到了房间,醉的都没办法和姑娘玩;后者醉是醉了,但醉在后劲,这个时候还是可以和姑娘玩的,只是醉意上涌后,脾气也大了,不允许青楼女子睡在自己身边。”
仇疑青:“二人从房间被扶走的时候,遇到了过来找江汲洪送东西的方之助,因江汲洪醉了,无法正常交流,有些事便也不用说了,但不巧他被江汲洪吐在了身上,只能找房间清理一下——便是凶手杀人的房间。”
还落下了一方帕子。
叶白汀:“姚娘子的进出频率,就更多了……”
申姜呼噜噜喝粥:“照这样看……所有人都有空白时间,都有嫌疑啊。”
两位厂公是独自出去上官房的时间,姚娘子是所有离开的时间,魏士礼是这个‘醉了’被扶进房间的时间,说是太醉,那处不顶事,和姑娘玩不了,将姑娘赶出后,空当不要太多,江汲洪稍稍嫌疑小些,因他回房间后,第一时间是和姑娘玩乐,之后把姑娘赶走,才有了空白时间。
不过申姜查了,江大人有点不行,办事的时间非常短,遂之后的空白时间也很多。
至于方之助,他来时站在门口,离开前直接在凶手的房间里留下了证据……说是清理身上,但清理身上需要多久,可是因人而异的。
叶白汀:“我觉得现在,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魏士礼房间的酒坛子。我和指挥使过去时,此人醉的非常彻底,地下的两个酒坛子是空的,他离开酒宴厅时是不是醉的,醉度有几分?能不能做杀人的事,有没有可能是喝完这两坛,才醉的那么厉害的?”
但也不一定,以他的身份地位,真要做假局,有没有必要留着这酒坛子?
有疑问,就要调查确定,看能不能排除。
申姜点头:“那我去查一查他的酒量!”
叶白汀颌首:“第二点,尚书大人江汲洪,距离凶手杀人的房间最近。”
他看似在‘和姑娘玩乐’,怎么着办完事,时间都要比别人都晚一些,好像来不及,但其实那个距离感很微妙。
仇疑青沉吟:“还有方之助。”
叶白汀立刻就听懂了:“潘禄说他是过来送东西的,我对他的疑问只有一个,就是——他离开的,是不是过于轻易了?”
“竞争对手的升迁宴,他没受邀,看起来也没有想来的意思,但还是因为要‘送东西’,过来了,那这件东西重不重要?有多重要?如果不重要,他没必要非得走这么一遭,如果很重要,哪怕上官醉了,是不是也得想办法等在原地,上官一清醒,立刻汇报?潘禄说这位小方大人是个能力极强之人,不该没这点眼力。”
申姜突然反应过来,拍了下大腿:“该不会是他看到了点什么东西,吓破了胆,慌不择路逃跑了,失了理智判断!他会不会是本案的目击证人!”
“是不是看到了些东西,我不确定,但我知道,这位小方大人离开时,姚娘子送了他。”
叶白汀转向仇疑青:“指挥使记不记得,我们去船上时,姚娘子并不是有意来迎我们的,只是凑巧撞上了,当时她身后那个楼梯口,隐隐有个男子背影,细想时间身份或年龄比对,我觉着,很像这位小方大人。”
第232章 你可以让我甜一些
“什么!你们遇到了方之助!”
申姜感叹这可真是缘分,办案的官差和嫌疑人碰上了:“那时间上,可能为他做不在场证明?”
“证明不了。”
叶白汀摇头:“我和指挥使上船并不久,也就一支舞的时间,甲板上血迹就被发现,有人喊出了声。”
前后间隔很近,如果方之助就是凶手,他完全有足够的作案时间。
“这个喊出声的人,我问过了,”申姜神色肃正,“就是过去库房,想要拿杂物的人,说是一阵风来,闻到了血腥味,转眼看到甲板血迹,再往外探头一看,就看到了死者,喊出了声——”
“我反复确认过,这就是个巧合,那人只是一楼伺候撤碗碟,随时打扫脏污的跑堂,身份有限,没机会去别的地方,且整晚都在忙,出事的这个时间段,他有不在场证明。”
叶白汀点了点头:“我们来看看凶器。”
“三楼房间的弓*弩,现已明晰,乃是就地取材,本就是花船上的东西,凶手能拿到,必然对船上情况十分熟悉,包括仓房在哪,怎么打开,得知道哪里光线最暗,哪条路可以走的很快……如若不然,凶手身份就得非常高,光是利用身份碾压,就可以得到这些东西。”
这些相关嫌疑人里,最熟悉花船的肯定是姚娘子,但经常光顾花船生意,来的次数太多的客人,这些信息也会知道。
仇疑青:“魏士礼,江汲洪,潘禄,我均已查过,都是熟客,常来。”
申姜叹了口气:“那要说不经常来的,恐怕只有两位公公了,这个案子,他们能排除了?”
“倒也未必,”叶白汀想了想,“以两位厂公身份,真要借用这个地方杀人,根本不必自己过来提前熟悉,要这些东西再简单不过,找人打听清楚,把图纸画下来呈上便是。”
申姜有点蔫,还是谁都排除不了啊……
仇疑青指节叩了叩桌面:“善射。”
这个是关键,凶手必定是精于箭术,且准头不错的人,查到这一点,很多东西时就说得清了。
叶白汀又道:“三楼的客人……”
“少爷是不是想说范围太大,不好锁定?”申姜嘿嘿一笑,“你让人带的纸条,我都看了,这点查清楚了!这位姚娘子呢,非常有手段,为了立花船规矩,之前曾杀一儆百,狠狠办了一个不服气,想要上到三楼的小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知道她有靠山,玩乐是玩乐,和姑娘们乱来可以,上楼却得十分谨慎……”
他大手一挥:“所以我们这次的凶手,一定就在三楼这些人中间,再没有其它可能!”
“优秀。”
叶白汀夸了一句,申姜胸膛立刻挺起,那叫一个骄傲:“那是!我可是少爷和指挥使的人!”
“还有动机……凶手为什么,必须要杀人呢?”
叶白汀把自己验尸时,注意到的细节,想到的方向,包括‘审判’意味的这个点,全部分享给仇疑青和申姜:“凶手可能利用了‘乌香’这个点,知道死者对此物上瘾……我们需得特别注意,这个花船,是否在贩卖链条,以及凶手本身的位置。”
申姜皱眉思索:“本次案件,我们的嫌疑人都是官员,官阶还不小,会用这个么?”
他的这个思考方向,仇疑青是肯定的:“为官者大都清醒,身上最重的两个字就是‘利己’,越是位高权重,越想谋个长远,考虑事物多用理智,除非被算计,很难亲身沾上这种毒害东西。”
叶白汀懂,越是聪明人,越能看透表象,知道事物背后意味着什么,会带来什么,他们可能会利用类似这样的东西去控制别人,却不会让自己沾染上,因这与他们本身诉求相悖。
所以嫌疑人之间,是有人被算计了,还是……这个思考方向矛盾了,其实并不是因为乌香,而是其它的什么东西,锦衣卫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叶白汀垂眸细思。
想想昨晚三楼这些人,潘禄眼巴巴凑上来也就算了,这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钻的人,可两位厂公也来了,他们的身份,是会随便参与别人酒席,随便赏人脸面的?吏部尚书……吏部,可是六部之首,掌管官员任免调动,升官受封的所有事,权利不是一般的大。
这个酒局,真的只是升迁宴吗?席间真的只是喝酒庆祝,会不会讨论点别的?
“还有,”仇疑青用完了豆腐脑,放下碗,“潘禄撒了谎。”
叶白汀一顿,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对啊……我们先前问话时,他说过来是为了找机会,为了不出差错,还进行了各种研究,对席间个人喜好等尽量了如指掌,可我们之后细问,他又摇了头,说自己只是意外撞过来的,不知道过来的客人都有谁……”
前后矛盾,必是撒谎了。
“他才是看到了点什么的那个人。”
当时境况,两位厂公是宫里人,自己本身也很注意行踪,不可能轻易暴露给别人,恐怕除了这两个也不知道,其他人,这个潘禄都清楚,他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好,我去查!”申姜吃光了碗里的粥,一抹嘴巴,豪情万丈,“这厮滑溜是不是,让他瞧瞧爷的手段!”
感觉时间有限,叶白汀语速加快:“姚娘子那边,是不是有问题?”
仇疑青颌首:“燕柔蔓那里,我私下找过了,她怀疑这姚娘子与乌香贩卖链条有关,但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大部分都是凭直觉和猜测,遂昨晚才会亲自上船,想要一试。”
“她本打算趁着这个时机,看能不能跟踪一下姚娘子,就算不能跟踪,至少看一看这花船,有机会就寻一寻,搜一搜,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却没想到忽发意外,她还没来得及动,船上就死了人,接下来锦衣卫封锁现场,她更是动不了。”
叶白汀几乎立刻就想通了燕柔蔓计划,花船上生意最忙,人最多的时候,是有点不那么利于行动的,但利于观察,燕柔蔓正好先看,细想,再锁定方向,稍晚一点进行类似搜查的行动,安静时会更方便,谁知运气不太好……
一通商量下来,时间线分析的差不多,早饭也吃完了。
申姜推开碗:“那我这就走了?接下来在外头调查走访,顺便问问刚刚的几个方向,有更多东西了,再找少爷分析!”
叶白汀看了看天边正在蓬发发的日出:“不休息会儿?”
“休息什么休息,这天亮了,人们都出来活动了,正是该我表现的时候!”
申姜两手往上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少爷放心,我厉害着呢,这点活儿累不着我,我现在可是个千户了!”
懒腰伸到一半,看到指挥使表情,赶紧收回手,清咳两声,面色肃正:“那什么,试千户!总之我知道保重自己,累了会找个地方眯一会,少爷就别操心了,就是这两天怕会都在外头跑,回不来,有什么线索汇总就让人送回来,少爷空了就帮我分析分析,指点指点,再让人带给我,这样节省时间……反正你那两笔字也不怕暴露,别人想偷机密都认不出来!”
叶白汀:……
他很想面无表情的按住这位千,试千户,严肃又冷厉的问问他,什么叫他那两笔字不怕暴露,好不好当面说别人字写的丑这么没礼貌,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申姜就风风火火的跑了,就远远的留下了个背影。
还是指挥使好。
仇疑青捏了捏了他手:“好看的。宝贝的字写的好看。”
叶白汀:……
得多亏心才能说出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