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走出偏僻巷道,仇疑青就招禁卫军帮忙带了个话,问女官尹梦秋可知昨日器物数量,知道就报过来,尹梦秋根本没有让他多等,直接拿来纸笔,默写了所有当时用的器物,杯盘碗碟,木托,装饰,一应俱全。
不愧是一路做到尚宫局女官的宫女,做事就是细致,事前准备充足,所有用的东西数量多少,大小几何,禁卫军送过来的纸条上都有。
现场封锁后的东西,女官不可能知晓,但她知道应该是怎么样,很容易对比出来。
“杏黄色巾帕,还真是丢了一块。”
“那我们找到的这个东西,可就是证物了。”
一边说着案子,仇疑青又顺便处理了几件禁卫军的事,到坤宁宫时,竟然已经过去很久,越皇后也刚刚忙完,留他们用膳。
小桌子摆上,菜一样样端上来……
越皇后看着叶白汀,越看越愉悦,笑着让宫人布菜:“我听阿芍说过,你最喜欢辣口,尝尝御膳房的东西,味道如何?”
叶白汀乖乖的拿筷子,夹菜:“谢皇后娘娘。”
“你以前都叫我小越姐姐的。”
“呃……”
叶白汀筷子顿在了半空,您都说是以前了,现在身份不同了么,我倒是敢叫,怕皇上会打我啊!
而且什么小姐姐……他想起来,越皇后比他还小点,小多少来着,一岁,还是几个月?这个小越姐姐有时心眼可坏,惯会骗人,骗他叫了好久的姐姐!
越皇后笑眯眯看着他:“如何,和阿芍做的比,好吃还是不好吃?”
叶白汀:……
他就说吧,小姐姐的确很好,做朋友相当讲义气,可促狭起来,特别喜欢逗自己人,这问题让他怎么答?说姐姐做的好吃,皇宫里可都是御厨,这些菜还是皇后娘娘精心让人准备的,说不好吃岂不是藐视之罪?说好吃,把自家姐姐放到哪里了?真当皇后娘娘没吃过姐姐做的菜?
怎么都不是,他干脆像小时候那样,撒了个娇:“那当然是……小越姐姐亲自夹的最好吃!”
大殿陡然安静,宫人目光有些骇然……竟然敢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么!
不想越皇后竟然笑了,似乎很开心往昔友人的闹腾,没跟他见外,还真的亲自换了筷子,夹了菜,让人送到叶白汀面前:“整个叶家,就你最娇了。”
叶白汀脸上绽了个大大的笑:“还不是叫您和姐姐宠的,您再这样,我可就忍不住,要问你要东西了。”
“行啊,阿汀想要什么,只要我有,都给。”
宫人:……
没听说过皇后娘娘这边还有这尊大佛啊,早知道早就去走动了!
越皇后:“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你难的时候我没帮上你,你可怪我?”
叶白汀摇了头:“您只是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他相信这个小越姐姐会帮他。
原文里的故事越来越遥远,他有些记不清,但记得后面好像曾描写过,有蒙面姑娘行刺贺一鸣,应该是越皇后。她是会使剑的,平日脾性有些高冷,不太爱说话,但和姐姐一样,都是很强韧的性子,可那本书里,她好像没有嫁给皇上?
不过书里的故事不重要,现在的一切才重要,他在这里,姐姐一家很好,越姐姐也嫁了良人,他也有了仇疑青……这才是最好的,他要努力,把这份圆满和幸福维持下去。
“越姐姐还是要当心身体,宫务繁忙,也莫沉迷,实在不行,就扔给别人,有皇上在呢,天塌不了。”
“知道啦,你小时候就这样,小大人似的,什么都要管,别人不听,你撒娇也要让别人听你的,现在还是,”越皇后看向仇疑青,笑意未减,“指挥使就没烦他?”
仇疑青哪里会烦:“臣下求之不得。”
大殿的宫人们都呆住了,中宫有主已有三四个月,却很少见娘娘这么多笑,除非被皇上百般心思,逗的不行,而且指挥使……指挥使不是铁面无私,一张冰块脸,从来不会笑的么,怎么刚刚也笑了?
这个少年,这个叫叶白汀,长的极好看的人物,莫不是神仙!
第259章 你倒也心疼心疼我
坤宁宫。
没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越皇后看到叶白汀就很亲切,像看到了自家弟弟,这个也想让他尝尝,那个也想与他分享,一顿饭还没吃完,叫身边大宫女叫了几次,送出去的东西都有几大箱子了。
好不容易吃完饭,说完话,二人要告辞了,越皇后还是有些舍不得,提起另一个话题:“方才在宫墙边闹腾,可是发现了什么?”
叶白汀看了看仇疑青,见他颌首,方才道:“一方带血的帕子,可能是证物。”
他想了想,又道:“我同指挥使自那边宫殿经过时,听到一个苍老的宫人唱歌,声声凄苦,遗憾一生没有子女缘,指挥使说是先帝时期的宫人,听闻那时后宫女子众多,想来斗的很厉害,经常会有这种事?”
越皇后挥手叫宫人们退下,也未藏私:“这种事各朝后宫都不鲜见,听闻尤太贵妃当年善妒,不知杀过多少孩子,还曾假装有孕,用来固宠。”
“假装有孕?”叶白汀一顿,“在宫里,这种事应该很不容易做到?”
越皇后点头:“自然不容易,大半得找一个真正怀孕的人在身边,不然怎么骗过御医捏脉?纵使可收买御医,若遇意外情况,来的不是收买的御医怎么办?还有有喜之人的胃口,状态,总得学一学……”
叶白汀:“可宫中女子想要有孕,就得皇上宠幸,皇上一旦宠幸,不就有记录在册了?”
御医也会照规矩请脉,详记脉案,又怎么装没有,给别人方便?
“理是这么个理,”越皇后道,“可若有人盛宠在前,运道手段都有了,有些事也就不那么难办了,不过此事我也只是查东西时偶难得知,并不确定真假,按删减残缺的记录推测来的就是——尤贵妃曾经有孕,但孩子没能好好生下来,掉了。”
“应该是二十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不是贵妃,虽受先帝喜爱,也还没后来那般如日中天,需得用这种方法固宠,后来就没必要了,她盛宠之后,宫中便再也没有孩子出生……你问这个,可是同案子有关?”
叶白汀摇了摇头:“可能是听到老宫人唱歌,突然有些好奇……好啦您也别说了,我不问了,真要查案有需要,我再来叨扰您。”
越皇后抿了嘴:“笑得这么乖,还不是要走。”
“那我还会再进宫来么。”
“那你记得叫人过来坤宁宫说一声,我给你留好东西。”
“谢谢小越姐姐!”
二人告辞离开,仇疑青才问:“方才真是心血来潮?”
“也不是,”叶白汀若有所思,“就是感觉有些微妙,不知为何,就想问一问,感觉不能错过这个点……有什么点能和这个对照呢?”
二十多年前……尤太贵妃假孕,女官尹梦秋在尤太贵妃身边伺候,还有什么呢?
叶白汀突然心间一动:“还有……三皇子的年纪。”
仇疑青:“你的意思是——”
“这一点真的有点天马行空了,需得再多东西佐证才行,暂时还不好说,”叶白汀看他,“不若你先忙,我自己回去?”
仇疑青还真走不了,除了时不时过来请示事务的禁卫军,命案也需他在皇宫多做了解调查,只能指派一队人,送叶白汀回去。
回到北镇抚司,叶白汀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翻阅所有回来的卷宗,查到想要的东西。
心中想法的确有些异想天开,无凭无据不好言说,可越翻,越找,越总结,他越觉得,自己重点好像没有找错,的确是……很巧呢。
案件发展到这个阶段,申姜在外走访调查,最新的消息整理成卷,不停地送往北镇扶司,仇疑青那里也是,叶白汀把案上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好,如有激发新的想法或疑问,就让人带话出去……长久以来形成的默契,他们的工作进程已经成了习惯。
叶白汀试图分析案件本身,找到更多线索。想要杀一个人,总要有动机,凶手为什么行动,为什么在宫里这么大胆,为什么明知有很大风险还要做,这么紧迫急切,不可能是收益大于风险,皇上面前,宫中杀人,能有什么收益?那便是……害怕秘密会暴露了,秘密暴露会引来更大危机,甚至天子暴怒,实时‘海啸’……凶手不得不动手。
可杀人方法又是什么呢?下的到底是什么毒,攻击武器到底是什么,浅杏色巾帕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宫中下钥,仇疑青归来,申姜也跟着回来了。
“我怕是扛不住了,得歇一晚,明天接着干,”申姜打着哈欠进来,“看看少爷这里有什么新收获,分析个方向,明日就不过司里来了,直接往外头奔……先说好,我今天得回家啊,总得看一眼我媳妇。”
叶白汀也没废话,干脆单刀直入,给出了一个要命的方向:“我怀疑,本次命案,很可能与三皇子的身世有关。”
“什么玩意儿?三皇子……身世?”申姜吓了一跳,“怎么又跟他扯上关系了!”
跟这人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
叶白汀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及至今日,我们知道了三皇子的手段,三皇子的组织,甚至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除了贩卖乌香,控制科举,官位买卖,他还放出了很多风声,说自己是先帝遗珠,潜龙真血,有朝一日要换了这天,甚至攻击当朝天子非皇上血脉,乃是长公主的孩子……”
“他折腾了这么久,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招揽人才还是攻击别人,只说自己是先帝的儿子,行三,从未提起过生母,对吧?不但没提起过生母,他连自己真实年龄都未暴露,好似故意隐藏,模模糊糊。”
“这倒是……”
申姜也感觉不对劲了,但凡要造反的,哪一个不是自吹自擂,恨不得把祖宗十八辈写得清清楚楚,让所有人看清楚,他才是正统,他才是应该,为什么三皇子这么低调?
叶白汀看向仇疑青:“他的年龄,可能确定?”
仇疑青想了想,道:“先帝好颜色,得尤氏后,渐渐被拢落心志,后专宠其一人,再无儿女降世,但在尤氏被独宠之前,先帝是有很多儿女的。”
好些没没来得及长到排行的年纪,就夭折了,后来长成的,也都在派系斗争中死了,唯有宇安帝这个又没权势又没靠山,还一身病弱,被扔到皇家庙宇里养,没人记得的皇子,反倒顺利长大,继承了皇位。
“后宫争宠,暗害彼此及子嗣多有其事,尤太贵妃当年为了上位,也是腥风血雨,据说好几个宫人流产,都是她下的手,先帝行踪可查,对比三皇子大概年纪——应该就是尤太贵妃‘假孕’的阶段前后。”
叶白汀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尤太贵妃说自己‘有孕’前后,宫中曾有其他人怀胎,后流产,但也有可能不是流产,而是好好生了下来,被悄悄送出去……在别处长大了?”
申姜嘶了一声:“可生孩子,总得有动静吧?我这些天打听了不少,都说可疼了,鬼门关前走一道,叫的可惨可吓人了……”
“对,就是动静,”叶白汀道,“尤太贵妃都能假孕,骗过所有人了,她当时在宫中掌控力已非同一般,能不知道别人偷偷养胎,还生了孩子?”
“就算她真的大意了,不知道,宫里那么多宫人,太监,宫女,御医……一个得宠没那么多,权势没那么大的女人,想要瞒过所有人,顺利养胎产子,似乎不太可能。”
仇疑青若有所思,眸底一凝:“那便只能是——”
叶白汀拿出一份整理后的卷宗文书,和仇疑青异口同声:“当年下江南时的事了。”
只有申姜仍然懵着:“什么下江南?下江南什么时候?先帝下江南?”
“不错。”
北镇抚司有专门的文档房,除案件自身,还有外界大事录,叶白汀手中有搜集到的相关卷宗文书,仇疑青则因本身经历,对过往知晓颇多:“二十四年前,瓦剌势大,集王庭数王子之力,齐袭边关,烧杀掳掠,大军压境,几欲越过边境,杀往京城,当时朝局凶险,百官谏言,先帝自己也吓着了,携后宫众人去了江南,一呆就是三个多月,过完春天,才慢慢回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
叶白汀翻捡出一份名单:“你们看看这个。”
申姜一看:“豁,人还挺齐!”
先帝下江南,带着宠妃很正常,何况宠妃还怀孕了,自也不会忘了太后,哪怕为了孝道,不被人说嘴,班和安那时就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一同下了江南,当时入住江南别宫,负责修造伺候的,更是派官在那里的刑明达。刑明达与佟氏成亲刚过三载,夫妻俩感情好不好不知道,总之是在一处的,需要内宅妇人帮忙联络跑腿的事务,也都是她来。
那一年,韩宁侯还在世,手里有一定兵权,和太皇太后亲近,算是护了他们平安,侯爷在,夫人单氏便也在……这一群人,估计都认识。
还有那个女官尹梦秋,当时还年轻,也还不是女官,只是个宫女,在尤太贵妃身边近身伺候。
这一个个的,不都是本案相关人!
“有一个不在。”叶白汀指尖点了点尤太贵妃的名字。
申姜瞬间懂了:“富厂公?”
仇疑青知道这个:“那一年,尤太贵妃身边的大太监姓马,是个老太监,比现在的班和安都要年长,经不起回城途中奔波劳累,病逝,才有了富力行的机会。”
“也就是说……富厂公是尤太贵妃那年回来后,才开始发力,走到尤太贵妃身边,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