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叶白汀微微阖眸,脑海里无数画面滑过,一样一样,全是案件相关线索,不语很久。
最后,才低下头,看婴孩尸骨。
骨骼很小,甚至发育不全,或遗漏了很多,看不出明显死因,只能根据身长判断他真的很小,是个男孩子,骨节本身状况无损,一定不是死于明显外伤……
他一边仔细验看,一边在尸检格目上认真记录,直到所有工作结束,才小心将骨节摆好:“好了,送回去埋好吧。”
秦艽站起来,活动了活动手腕:“行,给我两刻钟。”
这回非常顺利,大约也是夜太深了,巡夜人鼾声震天,别说巡视,醒都不带醒的。
秦艽将人骨放回到棺材里,整理齐整,覆上尸布,盖了棺,钉了钉,重新放回墓坑,将挖出来的土埋上……他活儿做的到位,当时起坟时,外面一层浮土专门刨在了一边,这回再铺回去,坟的颜色没什么差别,像从未动过一样。
再回到马车时,叶白汀正坐在车辕等他。
大约不耐烦马车里的热意,少爷靠着车门,一条腿屈起搭肘,一条腿垂下轻晃,整个人蒙在车顶灯笼的微光里,如珠玉生辉,漫漫夜色也掩不住他的出尘。
秦艽大步走过去:“少爷,也让我跟了你吧。”
叶白汀正在想案子,反应慢了一拍:“嗯?”
“此前我就说过,做锦衣卫的人,感觉很不错,自由又爽快,我这点本事是家传手艺,又不想丢开手,将来寻个徒弟就是,大盗的买卖,我洗手不干了,以后司里要是有活儿,尽管叫我……”
秦艽说完,就觉得不够干脆:“你连姓相的小白脸都要,我不比他用处多?”
“好啊,”叶白汀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来赶车。”
秦艽瞪大眼睛:“我这么大本事,接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赶车?让我赶车?”
叶白汀手撑在下巴上:“所以,你赶不赶。”
“……赶。”
秦艽别别扭扭的拿起马鞭,坐在车辕另一侧,开始赶车,没想到没过多久,发现连这个都干不了了,因为这种活都有人跟他抢!
指挥使来了,不但抢了他的活儿,还把他扔到了车后,叫他走路回去。
……操!
指挥使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诏狱囚犯啊!你不怕我跑么!哪怕让我去车里坐着呢!你要押解我的啊!
叶白汀看到仇疑青很惊喜,尤其是看到他带过来的小吃,眼睛亮亮的接过来:“你怎么来了!”
“接你。”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滚滚,马蹄声声。
“查的怎么样了?”仇疑青问。
“宫女兰露没生过孩子,但棺材里有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叶白汀简单把结论说了说,仇疑青沉吟片刻,道:“单氏这边没问题,她当年的确在同一时间段小产,但那个孩子痕迹可查,就在韩宁侯祖坟里。”
“你挖了?”
“已命人确认。”
那就是没有多出来的孩子……三皇子从哪儿蹦出来的?
叶白汀凝眉:“难道我们猜错了,本案与三皇子身世无关?”
“不可能,”仇疑青话音笃定,“这么多线索指向,动机引领,环境错综复杂,只能和他有关。”
可为什么没找到更多东西呢……
叶白汀有些走神,果然宫里的事,是不好查,此事当年一定另有隐情。
突然辰角一暖,是仇疑青过来,替他抹去了唇角的点心渣。
叶白汀没反应过来,有点傻乎乎地,看了看手里点心:“你也想吃?”
仇疑青眼神微深。
“本来没想,可你一说,我有些馋了。”
叶白汀看着这个眼神,心中警铃大作:“你别——”
已经来不及。
仇疑青将从他唇角拿下的点心渣放进了自己嘴里,盯着他的唇……
“味道不错,很甜。”
叶白汀:……
你能不能醒一醒!你可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到底在干什么啊!
夏风来,人心怦,脸颊热,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
第263章 三皇子的搅局手段
青州。
内城夜里最繁华的街道,青楼楚馆林立之地,被众多浅青纱红灯笼隐藏的角落,有一栋小楼,看起来似乎不起眼,开门往里,却内有乾坤。
通透的烛光,满屋的金饰,地板上散落着金珠,屋角是鎏金的三足兽鼎,往里有沁着水珠的鎏金冰鉴,床边小几上放着金玉酒壶,连垫桌布用金线,勾绣出了团花锦绣。
有夏风过窗,浅纱舞动,香鼎上白雾摇晃,曼妙妖娆,满室生香。
年轻男子俯趴在床榻之上,背部赤裸,涂了层浅浅药油,眼睛微阖,似睡非睡,随身后美人轻轻按揉,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良久,美人在旁边的水盆里净手,拿出帕子轻轻擦拭过男人的背,柔声道:“……三公子,可以了。”
男人哼哼了一声,才以微哑的嗓音问:“几时了?”
美人看了眼窗外滴漏:“亥时了。”
“我问你今日几何。”
美人颤了下,声音更轻:“明日便是八月初一,马上就中秋了。”
“竟要两个月了呢……”
男人撑着手,缓缓坐起来。
美人赶紧下床:“三公子的伤已经痊愈,只要日后精心保养,必不会留下病根……”
“不错,”男人伸手到后背摸了摸,唇角咧开,眸底荡出一片幽暗,“又可以好好玩了。”
美人取了外裳,想给男人披上,不想被拽住手腕,拉上了榻。
“三公子别……”
“怕了?”男人勾着她的下巴,眼底调侃,似悠闲的野狼在戏耍跑到爪子底的耗子,“害怕,还敢勾引我?”
“人,人家哪有……”
‘人家’这种自称都出来了,还面带娇怯,欲说还休,怎么不是勾引?
男人一笑,就将人压到榻上……
“笃笃笃——”
偏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男人没想理,继续和女人狎昵,奈何门外之人不屈不挠,他不理就继续敲,还不理就再敲,一副不开门就敲到死的架势。
“烦死了!”
男人闭了闭眼,将身上的女人踹下去,“滚出去!”
女人哪敢再留,惊出一脸泪,胡乱拢了拢身上衣裳,压着领口就跑了出去。
进来的是江汲洪。
三皇子见是他,阴沉的脸色才好一点,还能笑出来,问他:“江大人的伤如何了?”
“既已叛逃,不在朝中,也不必再叫什么大人不大人了,”江汲洪眉梢带冷,面色不怎么好看地滑过窗外,女子身影正在迅速离开,“三皇子手上大事紧要,身体安康也很重要,心血,还是莫要在他人身上浪费的好。”
三皇子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盘腿坐在榻上:“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哪值得你生这么大气,瞧着不顺眼,杀了不就是了?”
江汲洪拿走他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人才难得,杀一个,便少一个。”
三皇子也没介意他的无礼,酒也不要了,懒懒散散的往榻边一靠,似笑非笑:“这女人算什么人才,除了床上那点伺候人的手段,还会什么?蠢人一个,还不如燕柔蔓。”
提起燕柔蔓,三皇子顿了下:“燕柔蔓……最近试的如何了?可能用?”
江汲洪:“还算不错,我们给了她好几次‘非常紧要’的消息,内松外紧的盯着,并未发现她与任何人联络,当地卫所,京城锦衣卫,都没有,她应该是干净的,之前故弄玄虚,暗示和锦衣卫关系匪浅……大约是故意编出些似是而非的东西,用以抬高自己身价,方便谈条件。”
“她到底进过诏狱,这也算是方便她糊弄别人的点,聪明人就是该物尽其用……”三皇子眯了眼,“她很不错。”
江汲汲点了头:“那那个石州……”
“他那里根本不必再查,”三皇子嗤笑一声,“连老婆孩子都不顾惜的人,能有什么节操?他平日言行举动,你我又不是没见过,眼里可不就只有钱?大不了我少分一分利,一共让他四成,我占六成,这种生意总该能做了。”
江汲洪仍然有些迟疑。
三皇子便笑:“放心,这样的人,我向来看的比你准,你不是都见识过了?”
这倒是。江汲洪没再说话了。
三皇子看向窗外,浅浅叹了一声:“你也别太过紧张,该我们的,丢不了,只要再等两个月,我便让那宇安帝和仇疑青……”
“怕是等不了两个月了。”
“嗯?”感觉对方话音不对,三皇子脸色沉下来,“出事了?”
江汲洪:“……是。”
“京城?”
“是。”
三皇子立刻坐正:“怎么回事?”
“近来你我养伤,担心行踪外漏,未敢与外界有太多接触,我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北镇抚司……好像在查你的身世。”
“查我的身世?”
三皇子单手捂脸,突然笑了,一笑还停不下来了,似乎这是什么非常有趣的事,他笑声越来越大,透着些许荒唐:“仇疑青竟然查我?我怕他查么!”
他腾的站起来,踹翻了桌子:“叫他查!最好查清楚了,昭告天下,说清楚我到底是谁,我还怕没人替我说话呢!”
江汲洪赶紧到窗边,把窗子关上:“三皇子慎言,宫里……有宫里的难处,大家要互相体谅,才能共协大事,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