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九幽
“可惜障眼法就是障眼法,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叶白汀叹了口气,“你们杀掉张和通这个关键人物,引诱我们怀疑到贵人安危的方向,接着呢?”
“如若这是你们的真实目的,你们就是要害天子,害贵人,张和通不配合你们,你们杀了他,下一步是不是该在这个位置上安排上自己的人?可高康,我们指挥使把他查了个底掉,他不是你们的人,身边也很干净。那就奇怪了,你们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又是杀人又是放火,让我们‘悟到’这个方向,为什么没后续了?”
“所以这仍然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你们的目的——”
叶白汀脚尖抬起,踩了两下地:“在这里,就在诏狱,是不是?”
周平牙齿开始打颤:“不,没有……不是这样的……”
叶白汀眯了眼:“王采莲她们是幌子,张和通是幌子,最后接下这桩差事的高康也是幌子,雷火弹爆炸都是幌子,你们一步步,故意嚣张,又故意隐藏,不惜以人命做局,就是为了让我们相信这个好不容易‘猜到的重大危机’,毕竟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我们才更信是不是?”
“可你们漏了一个关键点——你进了诏狱。而且很配合,极能忍耐,连句倒霉都不叹,太识相,牢里犯人可没你这样的,你没有不甘不愿,进来,是早就打算好的,对么?”
周平对上对方明亮到锐利的眼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白汀盯着他:“你们要的,是官府足够重视这些事,加强天子祭陵安全的防范,最好这一日所有兵力都随驾出去,城内空虚,好方便你们做事是不是?你们所有的目的,就是刚刚那声口哨,你们和瓦刺细作勾结,想要在诏狱救一个人,是也不是!”
周平额角冷汗直冒:“不,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以为你们那点小花招,真的骗过了我们?”叶白汀冷笑一声,“利用云氏车马行盯受害人的信息没有错,但这个人不是你,你不敢做这样的事,我们已经查到,本案另一个嫌疑人的家庭关系里,与这家车行的东家夫人有姻亲,他若去车行,是要被称一声‘少爷’的,他要收集这些消息,跟踪受害者,不比你方便多了?”
周平:“你都……都知道了……”
叶白汀冷笑:“又不是什么特别难查的事,有什么稀奇?车马行生意再火,背后入股的人再多,细心捋,总能捋出来。你挑中王采莲方晴梅时,你的同伙甚至不太需要隐藏,四周无人时,可以亲自上阵编织谎言机会,诱她们行踪,之后案件依次被发现,锦衣卫盯的紧,他便不敢再明目张胆,你盯上吴蕊,他便改成了写情诗,是不是?”
周平心大中骇:“不,不可能……你们要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抓他?”
“当然是他还有用,”叶白汀唇角勾起,“城中都有哪里埋了雷火弹,不是他最清楚?天这么冷,雪这么寒,锦衣卫的兄弟们也不是铁打的,需要休息么。”
周平磨着牙:“你们利用他……让他……带你们找……”
叶白汀抚掌:“终于聪明了一把,没错,只要我们盯紧了,他就能帮我们找到那些尚未排查出的雷火弹!你们既然打算做大事,定要倍加小心,埋得年深日久的东西,真的可靠么?看一看,检查检查总要的吧?还有那些暗地的联络细作……平时再谨慎,计划的日子到了,还能耐的住?把他也抓进诏狱,这些鱼怎么钓?把你们一锅端了,岂不省事?”
周平眼神愤愤:“你们就不怕出事?雷火弹,可是随时都引爆的!”
“你对我们锦衣卫有什么误解?”叶白汀站起来,走到牢门前,垂头俯视他,“只要我们盯得紧,当然不会有事。”
周平:……
叶白汀目光锐利:“现在,还不想说点什么么?”
周平舔了舔唇:“你知道……又怎么样,外头还不是爆炸了,这里还不是有密道……”
“原来还不够。”
叶白汀眉眼冷厉:“你这样的人,愚蠢无知,窝囊废物,再想杀人也只是想想,不敢动作的吧?你大概是做什么事时被他瞧见了?他先夸了你,又打击你,各种狡言诱惑,劝你和他合作是不是?他帮你引诱受害者,助你杀人,你帮他隐藏痕迹,让所有一切计划更顺利……他是不是总说,你们是好兄弟,有难一起扛,有肉一起吃?”
“你被他骗了。”
“你进来这里,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不管那一夜杀小姑娘吴蕊有没有成功,你都是要进来的,只有进来这里,你才能帮他吹那几声口哨,联络这里的人。”
周平:“不,我进来是你们抓的,不是他的错!”
“是,你进来是我们抓的,但我们不抓,他也会想其他办法送你进来,不然那个口哨,他白教了你?他是不是答应过你,说会救你出来,一旦出现意外也没关系,甚至教会了你怎么应对我们,提前备好了口供,他反复同你强调,你进来只是会遭点罪,只要扛住了,到了今天,这个时间点,他会在外面引爆雷火弹,救你,和‘那个人’出去——”
叶白汀提醒周平:“你用你那草包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他没这个打算,为什么跟你叮嘱那么多?”
周平咬着指甲,表情突然变得沉默。
“你看,我什么都知道,你觉得,我还会让你们得逞么?”
叶白汀垂头,看着周平的眼睛:“来,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你们在诏狱的目标,是谁?哨子是吹给谁听的?都有谁知道?京城雷火弹的位置,是谁告诉你们的?说!”
……
“轰——”
北镇抚司北墙外,迎来了第二次攻击,地面摇动,震耳欲聋。
不是雷火弹,只是一般的土弹,响动很大,威力却不怎么样,两颗弹了,都没炸破北镇抚司的围墙。
正如叶白汀所言,此时京城空虚,别人想趁机闹事,可之前百般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的雷火弹,不知为何,没有配合时间在京城各处燃爆,造成恐慌,吸引分散各处京城兵力,墙外攻击的这一波人也觉得有点奇怪,可已经到点了,信号都发了,他们只能继续。
申姜此刻盔甲都穿上了,带着人在墙外迎敌,长枪刀剑都备上了,不带怕的!
指挥使不在,京城空虚,北镇抚司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知道这是计划里的一环,北镇抚司一定会遭遇危险,为了诱敌深入,他们甚至不能做太多的准备,让对方看出来,他早就有准备,这一战开始可能会吃点亏,没想到真正面对时,吃了天气的大亏!
雪下的太大,视野不清楚,北镇抚司又不会囤炮弹那种危险东西,别说指挥使,皇上都不会允,谁知道这群人准备了土炮啊!他们的弓弩手看不清,就射不中,可别人的土炮直接冲着墙来就行了,根本不用怎么瞄准的!
申姜一边砍人,一边骂街,这群细作也是藏得太深,藏了太久,平时一点异常都没有,有些甚至是细作的儿子,孙子,这回是听了长辈的话干事,指挥使按住那瓦刺人太晚了,时间不够,不然哪容得对方这么嚣张!
“兄弟们,给老子扛住了!他们就这点人,抓住了就是大功!”
“是!”锦衣卫齐齐顶上。
京城百姓听到动静,也纷纷来到了街上,探头打听看是怎么回事,一听到北镇抚司被攻击了?锦衣卫都跟着指挥使伴驾出城了,里面空虚?
“难不成又是炸街的那个事?”
“可这些贼人打哪儿不行啊,打北镇抚司,图什么?是钱比皇宫多,还是美人多?”
“呵呵,美人不多,倒是犯人多——我去,该不会是有人要越狱吧!”
“不行,不管了,我得过去,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别说越狱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那边诏狱关着的都是祸国殃民,罪大恶极的主,就说上回在街上排查雷火弹,十来辆柴车,那么险,锦衣卫一句废话没有,不管老人孩子是男是女,碰到了就救,还一点事没耽误。
老百姓们最淳朴,谁对他们不好,他们可能不太记得住,过段时间就忘,可谁对他们好,他们记得门清,起码这救命之恩,得还!
立刻有青壮年出来招呼着,京城有乱,老人小孩都回家,大姑娘小媳妇藏好了,孩子自家看好了别出来,一群爷们裹着袄子,脸认的熟的四处通知张罗事,脑子活络的赶紧想法子,他们都是普通人,不会武功也没武器的,不能贸然过去,帮不了忙,还托人家后腿,能敲敲边鼓助个阵就好,别高瞧自己……
最最紧要的,得是确保自身安全!不然人锦衣卫前头拼着命,还得顾着后头的你,你是帮忙还是捣乱啊?要是拎不清就别过去了,有这份心就够了。
“草!老子别是摊上事儿了吧……”掮客金时成看了看街上情况,眼珠子一转,出去了,“老子以后还得在京城混呢,可不能被算计了!”
这四下通知,京城哪里有什么,哪里方便做什么事,谁比他更清楚?
“草!还以为今天终于能清静一天呢!”
火师署衙,孙鹏云炸着头发,从床上爬起来,看到窗外远远飘着的硝烟,抓起床边衣服,一边穿一边急,急往外跑:“兄弟们快,带齐家伙事,随我去北镇抚司,那边着火了!”
“日你姥姥,这种日子也敢搞事!”
竹枝楼。
美妇人看到街上动静,茶杯都摔了:“北镇抚司被攻击了?北边墙?那不就是……诏狱?”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这贼人怎么想的……咦,老板娘你干什么?可不能去啊,那边土炮都用上了,会没命的!”
美妇人却只是拿起围裙,甩一甩,拴在了身上:“做饭。”
“哈?”伙计没明白。
美妇人眯了眼,美眸一片凛然:“我说,去、做、饭!”
北镇抚司的指挥使不是厉害着呢么?
姓仇的,你要是照顾好了老娘的人,老娘舍出整个楼给你庆功,要是照顾不好……
这就是你的断头饭!
第69章 我来教教你,什么是男人
墙外硝烟大起,水深火热,刀光剑影,锦衣卫喊声震天,士气激昂。
情况很凶险,所有人都在努力,叶白汀知道,早在这个计划进行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每个计划布局时,决策人都尽可能想的周到,想的全面,所有细节,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都做上预案,可即便如此,也没谁敢保证自己的计划百分百成功,一点错都不出。
外面情况很危险,所有人都在努力,他也该一样。
“还不愿意说?”
叶白汀打开了周平的牢门,往前几步,将人逼到了墙角:“杀人过程,你并没有说谎,人选也都是你在对方的指定范围内,自己挑的,可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同伙那么聪明,那么会规避风险,为什么愿意将就你,帮你跟踪引诱这些你选好的人,好方便你杀?”
周平嘴唇翕动:“为,为什么?”
叶白汀目光明亮到锐利:“因为只有这样,一旦事发被官府追查,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怀疑方向都只会指向你,人是你挑的,人是你杀的,尸是你抛的,雷火弹纵火预告也是你发的,所有一切,都是你干的——”
“你在他眼里,根本就是个蠢货,你是被他抛出去的饵,本案只会有你一个真凶,只有你一个人在动,你是他千挑万选出来,最合适顶锅的人!而他自己,是无辜的,你若提他,就是无端攀咬,拉人陪葬!”
周平眼神开始不对劲,整个人都在抖:“不,不会……他答应过我的……我们都是男人,不会互相欺骗……”
叶白汀眯了眼:“你觉得他是男人,他把你当男人了么?你想一想每次和他见面的经过,他在说夸你的话时,眼底深处藏着的,是赞赏,还是鄙夷?他是不是经常用这样的话哄你——放心大胆的玩,外面所有恐惧议论,都是你应得的荣耀,被抓了也没关系,大家好兄弟讲义气,我会救别人,自然也会救你,不就是北镇抚司诏狱?到时候‘砰’的一声炸开,你不就出来了?”
“不要急躁,稍安勿躁,不要害怕,不要紧张,被问话也没什么了不起,照着之前我教你的就好——想想那些钱,想想马上就可以拥有的美人,想想每日奴仆环绕的日子……”
叶白汀一边说,一边看周平的表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都允了你什么好处?钱财美人,荣华富贵,还是远走高飞?你再想一想,他是不是只和你描绘了那种场景,那种心情,却没有跟你说具体怎么操作,走水路还是旱路,随身要带什么,路引怎么弄,路上如何补给,交接人都是谁?”
周平抖的越来越厉害:“没有……都没有……”
叶白汀嗤了一声,似笑非笑:“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带你走啊,你竟然真信了,呵,傻子。”
周平摇着头,眼瞳里满是迷茫:“不,我不是傻子……我不是傻子……”
叶白汀:“你看,他对你了如指掌,你却一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从计划一开始,就已经是弃子,早就被背叛了。”
“我不是傻子……不是……”
“周平!”叶白汀拎起他,把他摔在墙上,按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你们的目的是诏狱,你们知道有人想出去,有人在探路是不是?”
叶白汀太清楚,从认识柴朋义,他就知道诏狱里不简单,后来仇疑青给他戴上挂着铃铛的小金镯,说了些隐情,他更知道,这里头的水很深。
敌在暗,他们在明,他们干什么别人都知道,别人想什么,得做出来,他们才可能有防范,对方藏的太深,藏的太久,可能他们随便一个动作就是打草惊蛇,只能等待机会,这一次难能可贵,他们怎么可能放过!
“说!”他锐亮双眸逼视周平,“你们怎么互相联络的?刚才那个口哨,是诏狱的接头暗号,还是可以联络外面的人?所有你见过的人,知道的事,全部给我说出来!”
周平两眼发直:“他不会背叛我的……我们都是男人……好兄弟……他说不会放弃我的……”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不会被背叛?就因你无知愚蠢的脑子,没有半点责任感不懂承担,是个卵蛋都没有的男人么!”
叶白汀眸底燃起熊熊烈火:“你一步一步被他哄进这里,到现在还听他的话,可真是条乖狗,他说会救你,你就信,他提防你利用你至此,只是为了自己脱身,你倒真的想为他扛?你觉得你们是联盟,是伙伴?好,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信任,什么是真正的伙伴,什么,才叫真正的男人!”
他让人拿来绳子,将周平绑好,直接押上了墙边塔楼——
“来,你好好的,仔仔细细的,看清楚!”
北镇抚司的北墙已经破了一个口子,风雪呼啸,连着硝烟一起往里灌,很多锦衣卫受了伤,身上又脏又黑,可他们一步都没有退,手上绣春刀所指,皆是前行方向,至于后背,他们从来不会担心,也没有人往回看一眼,因为他们的后背,一定抵着另一个人的,他们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往前冲!
叶白汀将周平上半身按出墙去:“看到了么!这才是不会背叛的伙伴,这才是同盟!”
底下也不仅仅是锦衣卫,大雪纷飞的街对面,战圈之外,有不少探头探脑的百姓,有个裹着金钱厚袄的人尤其惹眼,缩着脖子四处跑,不知道都和谁碰了面,说了什么,但凡跟他说过话的,都立刻行动,不知转去了哪里,很快回来,手上不是多了武器,就是多了御寒衣物。
这个人很眼熟,问供那日见过,是掮客金时成。